深諳潛影之靈 - <4-14裂空>

灼熱的光之瞳裡，藏著沸騰發燙的岩漿，連眼淚都要被其中的熱力蒸乾了。

在戴維命名為全知之眼的狀態看來，著甲者身旁纏繞的線，既非靈力也非魔力，而是某種更為玄奧的東西。

那是力量質變後的特徵，是超出人類覺醒者極限的精粹，過往他只在父親與榭絲特姊姊身上感受過。

如果單純打個比喻，將他的靈力類比成路人常穿的亞麻衣，摸起來粗糙生硬。

父親的便是觸感光滑的上等絲絹，是大城市才有的高價品，堪比金銀。

可對面的這位，彷彿高懸頭頂，只可遠觀，卻伸手難及的銀河星海，為萬物披上跨越億萬年距離而來的光。

雖然拿侯爵大人當作例子頗為不敬，但正因為海德里歐眼裡，此刻只有對方別無他物，他才能發自內心，從每一處戰慄的毛孔中深刻地體認到，彼此之間無奈又懸殊的差距。

老虎不會嫉妒山之高。

海魚不曾妄想淵之深。

從遭遇黑巫師綁架，差點被戴維奪舍的那次算起，就算是面對叛軍提桑，面對殺人無算的白雁，他也未曾想過自己會死。

可這次完全不同。

生與死的間距變得比髮絲還細，恍如硬幣的兩面，由他人隨手決定。

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是在這要將人逼瘋的恐怖感下，海德里歐的精神早已混沌。

無知所以無畏，純真所以狂妄。

如同每一個從母胎中呱呱墜地的嬰兒，順從生命的本能。

右手橫舉，海德提起槍。

將眼前所見奉為圭臬，進而解析，以及更為可笑的......模仿。

將所學結合，以意志為柴、靈力為火、外顯的靈魂作為承載，於虛空舞墨。

即是煉金術中的虛空魔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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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失敗了。

過分混亂的線條尚未理清百分之一，就狂囂著四散崩潰，左肋被紊亂的風，切出大片血汙。

第二次失敗了。

不停運動的線條優美舒展，華麗地撞成了一團墨水，肩腹處的靈魂承受了無謂的損耗。

第三次失敗了。

……

第十次失敗了。

……

著甲者很清楚海德在幹什麼，卻沒有阻止的意思，反而調動周身的力量，簡明其中的規律，讓流動變得更為平緩，大大方方地展示出來。

比起初見時那高山仰止，不可捉摸的氣勢，現在的解題難度已經從高等微積分驟降到了加減乘除的等級。

可還是太難了。

難得就連兩個靈魂體共鳴融合，又得到諸多增益，也感到吃力。

意識陷入沉寂的戴維，知道弟弟正付出的努力，主動調整自身靈魂的性質，不斷貼近對方的型態，同時也承受了大部分的消耗。

將多餘的靈磨損，將自我燃燒，將生死置之度外。

就像一件裝備，一件一生只為了發光發熱一次的靈魂武裝，在海德的身上展開。

蛛網般的裂痕爬滿鏡片。

卷軸上斑斕的靈光逐漸削減。

眼球散發高熱，聞得見蛋白質燒焦的味道，除了黑白，再也無法辨識其他。

再這樣下去，兩個靈都會消失，著甲者心想。

就此結束吧。

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為武帝或獸人皇的，他也沒有折辱凡人的興趣。

他這麼想，也打算這麼作了。

可卻聽見了嗶波一聲，開瓶器般的聲響。

著甲者的視線穿越面罩，望著前方，注視著凌厲的烈焰自海德身上燃起。

無色的火，以靈魂為食糧，反哺壯大的火、將生死界線混淆的火。

超越百次以上的試驗，時間感都混亂了。

在身心靈都殘破不堪的狀況下，趕在油盡燈枯前，海德里歐近乎狗屎運地做到了。

或許不該放言成功，只是僥倖沒有徹底失敗，因為那連原版百分之一的威能都沒有，只是勉強拼湊出外殼的假貨。

那還是靈力，粗糙的靈力鎧甲依附在靈魂上，在著甲者眼中，就跟紙糊的玩具沒兩樣。

那透露出別樣氣息的火焰，他連手指都不用抬起，就能輕鬆撲滅。

但他沒有這麼作。

英雄的萌芽，好運的小子。

著甲者的瞳孔掠過一絲異樣，旋即復歸平靜。

歷史上每個英雄，都有自己的道路，有的適合他人借鑑，有的與己道南轅北轍。

眼前的孩子學著走自己的路，稍微推開了那道門，瞥見了門後，不過如此。

著甲者心裡閃過這些想法的瞬間，那火也在不受控制地膨脹，驚人的熱量波紋以海德的立足點起始，將十尺內盡數化為焦土。

但憤怒張狂的火，卻無法繼續蔓延下去。

因為十尺之外，便是那個怪物。

「無知的仿效，還有緊隨其後的自取滅亡。」

著甲者的聲音還是這麼低沉，如同地底下掘土掙扎的死屍：「也罷，那便學著釋放它吧。」

直到瞳孔中映出那把駭人的巨劍，海德里歐才後知後覺地看見了『它』，就像此前巨劍已經被人遺忘。

相較於先前學習的那股足以燒盡靈魂的火焰，著甲者揮劍的軌跡並不特別，而且緩慢異常，只是所有初學者都應該熟練的橫斬。

但下意識跟隨對方動作的海德里歐，卻能感覺到隨著這一槍，體內盈滿的力量，如同出閘的洪水般傾瀉而下。

熱量從他的手，傳至長槍，燒熱了埃特的槍身，也燒卻了槍上的花紋，槍尖幻化出美麗的焰光。

只是開了頭，就難以停止。

抽空身體的凝聚，脫韁野馬的揮灑，沒有任何花俏，沒有任何變化，就這麼簡簡單單的一揮。

風停了，聲音也消失了。

連最後一滴力量都被榨出來了。

此時對方揮劍的動作還尚未完成，慢悠悠地像在解明每一個最微小的變化。

可隨著嘩啦嘩啦的崩裂聲，在海德逐漸清醒的視線中，他慢慢地張開嘴，看著大片大片的樹冠，隨著自己這一槍蒸發。

一道黑線越過著甲者的頭頂，漫長地延伸向後。

斬擊的軌跡上閃爍著微弱的電弧，雷雨後的清新香氣撲面而來。

直到海德的耳邊流出溫熱，才意識到自己的耳朵暫時性地失聰了。

他打歪了。

這不奇怪，這股力量超出他的掌控太多了。

但這麼誇張的破壞力，真的是我辦到的？

「能發不能收，落於下乘。」

當海德仍在震驚時，著甲者的劍才剛行進至盡頭，輕輕一橫。

明明劍體長度數倍於對方的身高，巨大得宛如手持攻城槌，卻像是揮舞鵝毛，美得詩情畫意。

在這一劍下，還有股奇妙的念頭，浮現在海德與戴維的腦海。

這樣子死去，似乎也不太壞。

他甚至覺得，自己怎麼配死在這個人手上。

劍刃振空。

一瞬間，視線暗冥。

海德有種直覺：天，塌了！

肉體與靈魂被迫分離，站在自己身後看著這斬裂長空的一劍，他感覺自己死了一遍。

雖然這一下並沒有斬向他，也沒有什麼氣勢。

卡......

沒有...嗎？

卡...卡卡......

林得嘉德大森海雖然叫森海，但森海中也有起伏的地勢，起伏的山。

可機械性回頭的海德，已經看不見百里外的山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條貫通雲路的墨黑。

他的心神如同風中殘燭，火光如燭豆，險些滅了。

卡卡卡卡卡卡！

世界哀鳴著，尖聲哭喊著，努力想將傷疤合攏。

海德里歐就這麼保持著回頭的姿勢，滿身瘡痍，坐倒在地，輕輕笑了起來。

越笑越大聲，越笑越猖狂，看上去是這麼地傻。

恢復理智後，從那一連串的操作看下來，海德已經感覺到著甲者不想殺了他，否則自己豈有倖理？

但那又如何？

「這就是神嗎？」

看看那道醜陋的傷痕吧。

「這就是神跡嗎？」

無可抵擋、無從超越、井底之蛙。

「哈，哈哈哈哈。」

乾涸的聲音，失去水分的聲音。

比起自己聲勢浩大的一槍，他甚至以為閉上眼，就會忽略掉這一劍。

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絲毫動靜，因為一切都被斬盡殺絕。

只是直視這一劍，都險些死去。

出乎意料地，一直像是自說自話的著甲者，卻回覆了他。

「謬誤，這不是神跡，我也不是神。」

著甲者倒持手裡的劍，剛剛那一下根本沒讓他多喘口氣。

海德看不見對方的表情，卻能感覺到對方的嚴肅。

「此劍純為弒神而生。」

海德里歐的笑容僵硬。

還沒想好怎麼開口，另一股邪惡又強大的壓迫感再次傳來。

懷著自暴自棄的心理，他神情麻痺地看向天破的彼方。

然後他又看見了。

一隻比月盤還要龐大的眼睛，扭動著自虛空中鑽了出來。7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bIa4YLKy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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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4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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