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支援班新篇 - 約會下

離商店街不遠的地方，有一座塔叫神奧市文化中心，裡面正在舉行「心肺復甦法（CPR）」的免費講座。可能因為免費，現場有不少人親臨聽講，但多數都是老人家，全都是借講座趁機享受冷氣的舒適。相反，年輕的就只有真司和潔依兩人。

今次講座的講師是一個中年男人，他自稱有十年救護工作經驗，同時也是一名注册護士，經驗豐富，但說話方式比較沉悶單調，宛如一本會說話的教科書，沒有半點感情。

真司聽得有點昏昏欲睡，頭部搖擺不定，最後更被自己嚇醒，但講座只是過了一半。瞧見潔依一臉有興趣的樣子，身體微微傾前，聽得非常投入。

「很有趣嗎？」

真司細細聲問道，但潔依完全沒有聽入耳。

持續了一小時的講座差不多結束，接下來是示範時間。講者邀請在場人士上台嘗試一次，以為沒有人願意，唯有要自己親自多做一次，沒想到，潔依舉起手。

講者感到有點錯愕，愣了一愣，之後他急忙請潔依上台。

潔依一個弓箭步踏前，輕步就走上台。對於可以親手嘗試按壓，她興奮得蠢蠢欲動。

講者在旁邊簡單覆述一次整個流程，然後讓潔依試試。

不知是否因為有人上台示範，不少漫不經心的老人家開始專注起來，凝視着潔依，每個老人家瞬間化成神醫解說，評論潔依的動作和剛剛的急救步驟，議論的聲音不斷增加，變得熱鬧起來。

潔依沒有因而緊張，反而一步又一步，小心翼翼地打開公仔氣道，檢查身體表徵，進行心外壓和吹氣。

三十次的按壓，兩次的吹氣。簡單的一系列動作沒想到這麼吃力，潔依累得氣喘吁吁，豆大的汗水沿臉頰骨流至下巴，落在公仔上。

講者見狀，立即叫停，並要求在場的人為她鼓掌，因為她的動作非常正確，沒有任何要改善的地方。

含羞點頭道謝，徐徐地走下台，回到座位上。

「做得非常漂亮。」真司豎起公指，給一個讚好。

「不如你上去試試。」潔依提議道。

「吓！我上去？」真司剛剛有一半時間都打嗑睡，根本對剛剛的教程沒有半點印象。

「試試吧，很有意思的。」潔依用手肘蹭蹭真司，勾起一邊嘴角。

叫真司上台表演的聲音漸漸增加，面對群眾壓力，真司只能硬着頭皮上。

面對台下的眼神和叫聲，真司顯得非常緊張，走路姿勢變得很像機械人，嘴唇不斷震抖。

講者再次說一遍整個步驟，隨即叫真司可以開始。

蹲下身子，確認對方意識，透過推高下巴來打開氣道，檢查呼吸脈搏是否正常，然後開始高潮部份。

手掌握著另一隻手掌，放在乳頭之間的肋骨之上，準備用力壓下去。手掌的汗水比預期多，連公仔的表面也濕透，一用力壓，真司就不小心滑到，整個人向左傾側，整個頭撞向公仔的頭部，發出強烈的撞擊聲和叫喊聲。

真司痛得雙腿亂踢，就像在原地哭鬧的小孩子。

眾人被這幕嚇一跳，不過很快由驚轉喜，笑聲更遍佈整間文化中心。連潔依也偷笑了！

活動在歡笑下結束。潔依和真司走到附近的碼頭岸邊停下來，但潔依的笑聲依然繼續。

「妳笑夠了沒有？」真司揉揉頭上的大包子。

「抱歉，但真的……很好笑……哈哈哈哈哈哈哈！！！！」潔依笑得不似人型，淚水更笑得流出來。

她未免太無人情味了！跟第一次相遇時簡直是兩人。

「真是壞心眼，我回去了。」真司氣憤地道。

「等多多等一會兒吧，『它』很快就開始。」

「『它』？」

潔依遠眺着水平線上的夕陽，它與水平線還有一段距離，海面反映出另一個飄忽不定的夕陽。

「妳說的是夕陽嗎？」

「沒有錯。它是我這一生中，看見最漂亮的一刻，只有這個……是最令我依依不捨的東西。」她憂愁的雙眼彷如海面的倒影，原本充滿精神和光澤的雙眼變得陰暗。

「妳果然很奇怪。」

「哈哈，你第一天認識我嗎？」

「我不是指興趣和性格，是妳整個人都很奇怪，妳是否有甚麼煩惱或苦衷？」

潔依把目光投向真司，彷如被人猜中了。

「你想知道我有甚麼苦衷？」

「一位稱職的男朋友當然想知道女朋友有甚麼煩惱和苦哀。」

「明明就是假扮。」潔依沒有打算繼續隱瞞，開口說：「其實我有先天性心臟病，小時候就經常出入醫院，更幾度在死亡邊緣。」

真司非常驚訝，一個亭亭玉立，開朗活潑的女生，完全不像患有心臟病。

「不過，全靠爸爸給我治療，我才可以繼續生存。」

「妳爸爸是醫生？」

「我不太清楚，因為現在的爸爸是半年前才認識，唯一知道他是一間大公司的老闆。」

「半年前認識？難道妳親生父母已經……」

「放心，他們沒有死，只是把撫養權賣去後就一走了之。」

撫養權賣掉，被人救一命……這些經歷都跟塞蕾娜有點相似。

夕陽的下端觸碰到水平線，潔依立即金睛火眼看着夕陽漸漸在沉沒於海面。

兩人一直盯著夕陽，沒有再說半句話，直到夕陽完全落下，真司才開口：「所以妳除了喜歡醫療設備，還有夕陽？」

「神創造了這麼漂亮的東西，為甚麼不花幾分鐘欣賞一下呢？難道真的只有經歷死亡才懂得珍惜？」

這番說話給真司上了一課。「只要生存，就有希望」就是她經歷過在生死邊緣後的感受。她的堅持得到回報，回復原來一副健康的身體，這就是她的希望。

「潔依，妳……」

驀然，從兩人的身後出現一名二米高的外國男人，他身型健碩，鼻子挺直，他的黑色西裝根本不能遮掩他的線條分明的肌肉。他用流利的英語說：「Time to go home.（是時候回家。）」

潔依現在才察覺爸爸請回來的保鏢原來也有來，擦了擦眼睛，對著真司說：「時間差不多了，我們的約會就在這裡結束吧。」

真司愣了愣，說：「嗯、嗯！星期一見。」

「星期一見。」

潔依揮揮手道別，然後跟隨巨漢坐上一輛黑色私家車離開，期間不忘回頭跟真司揮手。

真司盯著那輛私家車，直至駛到轉角口，他才轉身走回家。

走著走著，他看見一個熟識的身影，她靠在欄杆看著地面，一副失落的樣子。

「前輩？！」真司驚訝地道。

塞蕾娜聽到別人叫她，徐徐地抬頭望向真司，含著淚說：「真司……」

「前輩，妳為甚麼在這裡？」真司跨步而行，不到五步就到塞蕾娜面前。

「剛好經過這裡。」

「真的剛剛好，前輩，我買了一份禮物送給妳。妳看！」真司亮出剛買回來的手杖，雙手遞到塞蕾娜面前。

塞蕾娜接過手杖，強顏地笑：「真的很漂亮。」

「對嗎？選了很久的，我跟朋友都認為淺色木製手杖比較適合妳。」

「嘿，原來如此。」塞蕾娜由頭到尾打量手杖一番，再說：「那位朋友是男，還是女？」

真司瞪大了雙眼，故作淡定地說：「是……是女。」

「是最近認識？」

「一星期前左右，不過我們只是普通朋友，沒有其他關係。」

「是嗎？但你們看似很曖昧。」

她這一句狠狠地摑了真司一巴掌，真司憤怒了，第一次向塞蕾娜發火。

「妳這是甚麼意思？」

「不是嗎？我看得很清楚你跟那個女生站得非常近，一起牽手跑去文化中心，最後就來到岸邊這裡。」

她所敘述的一切，彷如親眼看見一般，難道她今天一直都在跟蹤？

「妳一直都跟蹤我？」

「本來不是，只是順路經過商店街附近，誰不知被我碰見你和那個女生，然後就一直跟到現在。」

塞蕾娜把手杖交回給真司，說：「這份禮物，我還是收不下了。」

真司著急了，慌張地說：「前輩，等等……」

塞蕾娜沒有打算繼續聽真司的說話，轉身拐步而行，沒有回頭看真司一眼。

「前輩！」

她沒有回應，第一次對真司不理不睬。

見着塞蕾娜漸漸離去，真司本來想追上她，但內疚的心情卻阻止了自己繼續追塞蕾娜。

真司看著那根手杖，心裡不斷想，自己是否做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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