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走歧路 - 第五章：愛憎舞踏 48.陷阱

　　然後，過了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潮洶湧的幾日。

　　在我的授意之下，久世霜紅與鹽月加入了這場捉迷藏之中，而警方也在檯面下展開了對小姬的搜捕，而小姬在我這般合縱連橫的操作之下，一開始的確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爆發了兩三次的遭遇戰，其中有一次還差點被圍堵，可惜最後還是被她溜掉了。

　　但是烙人的效果也差不多這樣就是極限了吧。

　　沒能在一開始小姬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就抓到她，當她意識到我有請求外援時，想必會更加謹慎小心，要揪到她的狐狸尾巴就沒那麼容易了。

　　不過，到這裡還沒超出我的計畫之外，雖然來硬的「煙燻」攻勢沒能一舉建功，但也對小姬造成不小的壓力。那麼接下來就要換一種方法，進行「撒餌」戰略引她出來。

　　而對小姬而言，最好的誘餌就是我本人，因此最後恐怕也免不了再來一次真劍勝負，這也是為什麼我想謀求自保的手段，總不能一個照面就被小姬幹掉，畢竟被我騙過一次之後，小姬也沒那麼容易再上當了。

　　唉，真是懷念那個好傻好天真的後輩啊！

　　我裝模作樣地感嘆了一會，才將注意力拉回現實，然後自然而然地意識到我如今的處境，準確來說是坐在我對面的人的視線。

　　坐在我對面的咲月警官儘管沒有身著警服，而是方便行動的牛仔褲以及T恤，但那審視般的眼神還是讓我感覺渾身不自在，彷彿自己正在警察局裡接受審問而非露天咖啡廳。

　　一言不發的咲月警官讓我覺得壓力頗大，更重要的是氣氛十分尷尬，因此我不得不出聲攀談：「……那個，咲月警官？」

　　「嗯？怎麼？」咲月警官這才像是回過神來，心不在焉地應了一句。

　　「不、妳一直盯著我，是有什麼事嗎？」

　　咲月警官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又端詳了我一會，直到我有點心神不寧的時候才說：「只是覺得你看起來比上一次見面時冷靜許多。」

　　上一次？

　　我稍做回想，咲月警官所謂的上一次，應該是在我發現染華的屍體，隔天在警察局被逆木約談的時候。那時候的我，要說不夠冷靜的確是不夠冷靜。

　　應該說豈止不夠冷靜，我都氣得想殺人了！

　　我沉默了一會，然後微微低頭道歉：「……那時候是我失態，讓妳見笑了。」

　　「人之常情，在所難免。」咲月警官搖了搖頭，然而她緊接著下一句話，卻讓我差點懷疑是否自己聽錯了：「可是，跟現在比起來，我反倒覺得那時候的你，還比較正常。」

　　正常──我挑了挑眉，既沒有附和、也沒有反駁，只是默不做聲地拿起桌上那杯三倍濃縮的黑咖啡，啜飲一口。

　　嗯，味道還是淡了一點。

　　而咲月警官的視線緊盯著我，一字一句地說道：「儘管你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的異常，但在我看來這正是你過於壓抑的體現。」

　　「咲月警官，妳說得太嚴重的了，我只是比較克制自己的情緒而已。染華的死，我的確是難以接受，也因此我才要借助你們警方的力量來抓到小姬這個兇手。」

　　搖了搖頭，我輕描淡寫地迴避咲月警官的質問，然而她似乎並不滿意這種回應，在身體向前傾的同時再一步進逼。

　　「恕我冒昧，八巽同學你可有哭出來過？」

　　哭？

　　在親眼見到染華的屍體時？抑或是在鹽月學姊在我的面前自殺之際？

　　我有哭嗎？

　　這是什麼無聊的問題，我……

　　我沒有回答。

　　看這默不作聲的我，咲月警官咄咄逼人地繼續說道：「你那不叫克制，而只是將憤怒、憎恨與哀傷強行壓抑下來而已，但這種作法就像是一座正在醞釀的火山，只差一個契機就會徹底爆發，摧毀所有的一切。而首當其衝的，就是你自己！」

　　克制與壓抑，是不同的。

　　咲月警官頓了頓，最後如此做結。

　　我瞇起眼，這才正視起眼前的咲月警官。之前我一直忌憚逆木那個傢伙，因此難免忽視了他身邊的咲月警官，對她的印象也只僅止於一板一眼的正經角色，是個跟逆木這傢伙幾乎完全相反的類型。

　　但現在看來，咲月警官能夠成逆木的副手，也有她的過人之處。

　　「……真是令人佩服，咲月警官。」我沉默半晌，然後舉起手輕輕地鼓掌。「我之前都沒有注意到，妳的觀察力真是不同凡響，不、這種一針見血的精準，用洞察來形容更適合一點。」

　　話雖然此，一昧地挨打也不是我的作風，於是我也面帶微笑地做出了反擊：「這就難怪逆木會派妳來監視我了。」

　　咲月警官聞言頓時表情一僵，緊接著她急忙想要解釋：「不、我是來保護你的，畢竟現在北穹倏姬的行蹤不明……」或許是看到我嘴角那越發明顯的嘲弄笑意，咲月警官說著說著也就停了下來，索性也不再做虛偽的掩飾。

　　她有些苦惱地嘆了口氣：「果然跟逆木長官說的一樣不可小覷，但是話說前面，我來保護你這件事倒不是說謊的。」

　　「哈、那就多謝了。」

　　我隨口應了一句，來監視我是真的，來保護我是想必也是真的，這點我倒沒有懷疑，畢竟我現在也算得上是重要關係人，在某種程度說更是不可或缺的合作夥伴。

　　嘛、說笑的，頂多只是互相利用而已，談不上合作。

　　話雖如此，但我也沒有死纏著這點不放，而是攤了攤手、稍做讓步：「所以，我們就沒有必要這樣互相試探了吧！逆木那傢伙不相信我也是情有可原，不過現在當務之急應該是揪出小姬的狐狸尾巴，其他的我們可以以後再說。」

　　「……」咲月警官沒有立刻答應，雖然看似有些意動，但仍在猶豫是否要相信我。真是的，逆木到底說了我多少壞話啊？不要在別人面前毀謗我的形象好嘛。

　　不過比起逆木那種表裡不一，咲月警官這種耿直的態度更令我欣賞、更令人放心，但也更好對付，於是我決定再多添加一把火。

　　「況且，妳也不想偷心賊再繼續這樣逍遙法外下去了吧？」

　　「好吧。」咲月警官吁了一口氣，才勉為其難地答應了。而或許是為了轉移注意力，沉默了一會的咲月警官找了個話題：「所以，你認為北穹倏姬真的會找上你嗎？」

　　為什麼剛剛咲月警官說要保護我？從誰的手中保護我？那還用說，當然是保護我免於小姬這個「偷心賊」的毒手啊！

　　在幾次的圍捕行動以失敗告終後，逆木率先提出要派人「保護」我的建議，而這跟我原先的打算也不謀而合，因此我也就順水推舟地答應了。

　　若要說為什麼的話，倘若我身邊沒有一兩個保鏢還出來亂晃，豈不是擺明了告訴小姬這是陷阱嘛！小姬那鬼靈精怪的丫頭還沒有蠢到那個地步。

　　但是，要是有護衛的話，那就不一樣了。

　　對小姬來說，沒有陷阱的誘餌是不存在的，若真的有，那也只是還沒有發現陷阱而已。那既然如此，我就把陷阱擺到她看得到的地方，然後再為她精心準備另一個陷阱。

　　虛虛實實，這便是套路！

　　「當然，我可是很了解那丫頭的。」我點了點頭，但想了想還是決定再多解釋幾句：「畢竟我現在光明正大的在外頭亂晃，擺明就是在挑釁小姬！剛被圍捕的她要是發現我竟然會悠悠哉哉地在外頭喝咖啡，想必會氣炸了吧。一想到她的表情，我就不禁感到一陣愉悅啊！」

　　「……真是令人不敢恭維的惡趣味。」咲月警官表情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一時間似乎不知該如何反應。

　　對此，我則是聳了聳肩：「開玩笑的，不過小姬的確是會嘗試使用斬首戰術，直接對付我，這就叫擒賊先擒王！」

　　嗯？這形容好像有哪裡怪怪的？

　　「所以，這是陷阱？」咲月警官停頓了一會才開口詢問，她的態度不像是從剛剛的對話中才發覺，而是早就看清楚這件事，現在不過是再確認而已。

　　觀察，或者說是洞察，咲月警官果然沒有那麼容易唬弄。

　　因此，我故作優雅地舉起咖啡杯向咲月警官示意：「沒錯，這是陷阱。」

　　當然，這件事小姬八成也猜出來了。

　　──不過，這只是計謀的第一層而已。

　　我以自身做為誘餌，設下了陷阱。

　　而小姬想必也知道這是陷阱。

　　但我知道小姬知道這是陷阱。

　　不過小姬一定知道我知道小姬知道這是陷阱。

　　到這裡為止的套路，都還只是我跟小姬彼此心知肚明的前奏而已，真正重要的是接下來的行動。如何見招拆招，瓦解對方的攻勢，同時給予致命的一擊。

　　來吧！小姬，我就在這裡。

　　「真是難以接受，逆木長官為何會答應讓八巽同學你做這麼危險的事情？」咲月警官的表情顯得有點嚴肅，雖然看出來了我們現在的行動，但似乎並不認同。

　　「就算要抓到偷心賊，也不應該讓無辜的市民涉險才對！」不、豈止不能認同，越說越憤慨的咲月警官重重地搥了桌面一下，猛然看向了我，氣勢逼人地說；「現在還來得及，還是中止這麼危險的計畫。抓捕北穹倏姬的事情就交給我們警方就好了！」

　　我忍不住扶住了腦袋，頓時就想長嘆一聲。

　　「咲月警官，逆木難道沒有跟妳先說過嗎？小姬那丫頭的危險性，不是能夠以常理度之的。」

　　咲月警官聞言皺了下眉，她遲疑了一下，才以不太確定的語氣說道：「雖然北穹倏姬是連環殺手，的確是很棘手沒錯，但是逆木長官的態度卻一反常態的謹慎了許多。儘管我有追問原因，但長官卻是含糊其辭，好幾次都是三兩句就打發我了。」

　　咲月警官流露出一絲不滿的神情，而這樣看來，似乎逆木並沒有告訴她實情──關於退魔師、關於裡世界，甚至是關於四大霸權、六森機關……

　　我摸了摸下巴，思考著到底要做何反應是好，逆木既然不打算告訴咲月警官，一定有他的理由，而我要是告訴她，會不會有什麼影響。但要是逆木完全不想要咲月警官知情，那至少會提早跟我打聲招呼，但他卻什麼沒有說。

　　這樣看來，莫非逆木是想藉我的口來說？

　　正當我猶豫著，一直緊盯著我的咲月警官便突然開口：「八巽同學，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並非疑問，而是確信。

　　啊、原來如此，剛剛咲月警官的那番表現也是對我的試探嗎？難怪我隱約覺得她的對話跟反應有點微妙，這算是被擺了一道嗎？

　　既然如此，

　　「嘛、多少知道一些吧。」

　　我輕輕笑了笑，伸出手指在桌上的白開水蘸了點水，然後在桌面上畫出一條水平的直線，將咲月警官跟我分隔在兩端。

　　「這個世界能夠分為表裡兩側，一邊是像現在風光明媚、世人所熟知的表象，而另一邊卻是陰暗無光、鮮為人知的黑幕。這個，我想咲月警官妳就不清楚，但也不至於完完全全地一無所知吧？妳多少也有察覺到，這個世界並沒有我們常見的，那般單純。」

　　我徵求咲月警官的意見，而她皺著眉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連一介普通人的我，都有發覺到甚至誤入裡世界過了。那麼要說洞察力過人的咲月警官卻連裡世界的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察覺，那也太過可笑了。

　　於是我接著訴說的，猶如粗濫造的三流小說般的世界觀設定：「而在陰暗無光的這一側，稱之為『裡世界』。而以四種不同形式的力量演化而成四大霸權，則橫跨了表裡兩側，君臨其上。」

　　我伸出手指再蘸了點水，在桌面上又畫下貫穿剛才畫出的水平橫線的四道筆直的縱線。

　　「支配經濟的三花財閥、掌控權勢的六森機關、壟斷知識的魔術協會、獨占武力的退魔議會，這便是所謂的四大霸權。而小姬雖然跟四大霸權沒有直接的關係，但姑且似乎算是『退魔師』，要是弄個不好把退魔議會扯了進來，事情會變得更加的複雜。這就是為什麼，這件事情還壓在『檯面下』的原因。」

　　表裡兩側，四大霸權。

　　三花六森，五芒八角。

　　咲月警官深深地皺起眉頭，手指還下意識地抵住了嘴唇，低聲地喃喃自語：「六森機關……四大霸權……森梟眾……所以，是這麼回事嗎？」

　　嗯？

　　有一個我似乎只聽說過一次的字眼傳入耳中，讓我不禁挑了挑眉，同時湧起些許的好奇心。我看著陷入自顧自地沉思的咲月警官，

　　森梟眾，記得那個惡魔曾經說過，六森的森梟眾不在之外，那場戰鬥匯聚了其他三大霸權以及人外的代表，就宛如宛若世界的縮影。

　　哈、那再加上疑似六森機關的逆木，那我豈不是早就湊齊。不過說起逆木，雖然猜測他八成跟六森機關脫離不了關係，但就是不知道牽扯得有多深……不如，我也來試探看看吧。

　　思索至此，我對著咲月警官開口：「既然妳刻意問這件事，那麼我想妳先前八成也猜到逆木的身份並不單純了，別急著否認，至少妳有一定預感，不然也不會想從我這邊證實些什麼了。」

　　咲月警官張了張嘴，但最後卻什麼都沒有說，於是見狀我便打算再添一把火，繼續挑撥離間，算是對逆木小小的報復吧。

　　「逆木對妳隱瞞他是六森機關的這件事，我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裡世界』非常的危險，對咲月警官來說，接觸的越多只是越危險而已，犯不著讓妳承受這樣的風險。」

　　我低頭一看，剛剛桌面上的水漬已經乾了，於是我又沾了沾水，再度於桌面上畫出一條水平的直線：「妳跟逆木之間，還是隔了一條線。」

　　這一條線，分割了表裡兩側。

　　咲月警官久久並未言語，只是雙眼盯著桌上那條水線。雖然我並不清楚逆木跟咲月警官的關係如何，不過這種被蒙在鼓裡的感覺鐵定不好受。嘛、這算是對咲月警官剛剛那番說教的小小反擊吧。

　　然後過了一會，咲月警官突然抬起視線看向了我：「那你呢？」

　　我愣了一下，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她的意思。

　　「如果我在『表世界』的這一側，那麼與我相對的你，在這條線的另一側的你，就是身處『裡世界』了？八巽同學，你跟逆木長官一樣，都是在『裡世界』嗎？」咲月警官問道。

　　我聞言不禁呆住，沒有想到在咲月警官眼裡我竟然是屬於裡世界的這一側。曾幾何時，我也像咲月警官一般，坐在線的另一側，與黑幕相對，然而如今卻變為相反的情況。

　　當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凝視著你。

　　我閉起一隻眼、同時抬起右手，用食指關節順著眉毛按壓眼眶，試著舒緩酸痛的眼睛，儘管右眼眶裡只有一個義眼。

　　那這份疼痛，究竟來自何處？

　　沉默了半晌，最後才自嘲地一笑，放下手、伸出手指從線的這端斜斜地劃了一條線穿過這條分隔表裡的境界線，倏地又折了回來同樣穿過這條線，如此反覆。

　　時而在這端，偶爾卻又陷入那側，在境界線上反覆橫跳。

　　「我不過是在表裡兩側之間迷路的蠢蛋罷了。」

　　一次算是意外，兩次算是不幸。

　　那一而再、再而三地涉足裡世界的我，算是什麼？

　　明明沒有絲毫的力量卻涉足裡世界，這樣的行為簡直就像是在高空中走鋼索一樣岌岌可危，然而我卻又自以為能夠安然無恙，只能說是既無知且愚昧。

　　真是可笑。

　　咲月警官跟我不由得同時陷入了沉默，等我察覺到自己又被咲月警官反將一軍已經是好一會之後的事情了。但是經過這麼一齣，我一時間也沒有了說話的興致，於是便自顧自地喝著黑咖啡。

　　正當我一邊啜飲著咖啡，一邊漫不經心地隨意掃視四周時，眼角的餘光瞄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讓我的動作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但隨即裝作沒事般轉開了視線。

　　真是的，我不是己經交代今天不要跟著我嗎？要是被小姬那丫頭發現了，那我還要怎麼釣魚啊！染華這傢伙就是說不……

　　突然之間，我愣住了。

　　下一秒，我猛然回頭看向剛剛的地方，但不論我再怎麼來回找尋，那個身影卻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哪裡？在哪裡？到底在哪裡？！

　　「……同學……八……同……」

　　不會有錯的，那個身影毫無疑問就是染華，即使只有僅僅一瞥，但跟她相處那麼久的我是絕對不會認錯的。但是，她人又跑到哪裡去了？

　　「八巽同學！」

　　咲月警官的叫喊聲讓我驚醒，我茫然地眨了眨眼，一時間還沒能反應過來。

　　「八巽同學，你怎麼了嗎？你在找誰嗎？」咲月警官有些擔憂地看著我，我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任何一句話。

　　右手扶住腦袋撐在桌面，我沉默半晌之後才說出口：「剛剛，我看見了染華……」

　　但是，這是不可能的。

　　因為染華已經死了。

　　「我很清楚，染華已經死了，我明明比任何人都還要清楚的……但是，如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那該有多好？」

　　如果染華沒有死。

　　如果小姬沒有跟我決裂。

　　甚至是，如果學姐她沒有自殺。

　　那該有多好？

　　可是……

　　咲月警官沒有說話，只是憐憫似的靜靜地注視著我。

　　我放下撐著頭的手，重新坐正了身子，迎著咲月警官的目光，一字一句地緩緩說道：「咲月警官，或許妳說的沒錯，我一直在壓抑自己的情緒，在這件事情告一段落之前，在我完成復仇之前，不論是誰，只要阻擾我的人，就是我的敵人！」

　　這既是警告，也是宣示我的決意。

　　咲月警官沉默了一會，然後問了一個乍聽之下毫不相關的問題：「警方，或著說，逆木長官不是唯一一個跟你合作的裡世界的人吧。那麼，還有幾個是來自裡世界的人？」

　　「至少三個。」

　　聽了我的回覆，咲月警官點點頭，出乎意料之外的卻沒再說什麼了。

　　我瞄了她一眼，看她沒有再開口的跡象，索性也不再理會她，畢竟從昨天開始的那刺痛感讓我的精神一直不怎麼好，現在的我只想好好休息一會。

　　我邊喝著咖啡，間歇性發作的刺痛感讓我扯了扯嘴角。果然天下沒白吃的午餐，要沒付出點代價是不可能的，但就不知道真的有沒有用。

　　不過逸水那傢伙答應格外爽快耶，感覺像是哪裡有詐似的，但他不是那種習慣耍詐的人，所以應該也不用太過擔心。

　　嗯，畢竟我才是喜歡耍詐的人。

　　不知不覺中，視野的邊緣又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正靠在遙遠的牆邊。

　　然後一個恍神，染華卻又像是泡沫幻影般消失不見。

　　「……染華。」無聲的低喃沒有傳入任何人的耳裡，只在我心底泛起淡淡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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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過了多久，遠方的街道突然傳來了嘈雜的聲響，我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發現人潮往那一邊開始聚集。

　　「怎麼了？」

　　我轉頭一看，咲月警官也發現不遠處的異狀，同樣注視著那邊。

　　「不知道，好像是發生了什麼事。」

　　我隨口答道，繼而轉回視線望著那逐漸聚集起來的人群，若有所思。要說是巧合的話，未免也太巧了，這簡直像是要把人引誘過去似的。

　　咲月警官頻頻眺望著那邊，看來作為警察的自覺讓她無法視而不見吧，只是她仍遲遲沒有動作。

　　「咲月警官，妳不過去看看嗎？」

　　「我……」咲月警官聞言下意識地想起身，但隨即又停下了動作，她果斷地搖了搖頭：「現在我的任務是保護八巽同學。」

　　雖然話這麼說，但咲月警官的目光仍緊盯著那邊。

　　「妳擔心這是調虎離山之計？」

　　咲月警官沒有說話，默認了我的猜測。也對，這麼簡單的計策，連我也看得出來，洞察力出色的咲月警官沒有理由不能看穿。

　　「那妳就更應該要去了。」

　　聽到這句話，咲月警官這才回過頭來看向我，那意外的表情就彷彿是在懷疑自己剛剛聽錯了。

　　對此，我手指著遠方，對著咲月警官解釋道：「沒錯，想必這就是為了把咲月警官妳從我身邊引開的伎倆，那就代表小姬已經注意到了這是個陷阱。因此，如果咲月警官妳不離開的話，那丫頭是絕對不會出現的。」

　　小姬明知道這是陷阱，但還是鬧出了動靜要引開咲月警官。

　　因為比起發覺一點風吹草動便逃之夭夭的小心謹慎，小姬更像是那種避開陷阱來吃掉誘餌，藉此來耀武揚威的性格。

　　而這點就是我所要利用的。

　　「……可是這樣太危險了。」咲月警官皺著眉反駁我的提議，而我則是聳了聳肩，語態輕鬆地回應：「這是必須要冒的風險。」

　　咲月警官仍然不為所動，真是麻煩，要是不支開她的話，這計畫要怎麼進行下去的？

　　於是我嘆了口氣，繼續說服咲月警官：「咲月警官，妳只是明面上陷阱，計畫中的一環，用來降低小姬那丫頭的警惕，而不是真正用來對付小姬的手段。」

　　咲月警官聞言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搖了搖頭：「我還是不能讓你冒險。」

　　雖然還是拒絕，但咲月警官的口氣已經沒有剛才那麼堅定，似乎鬆動了許多，因此我決定再加把勁打消她的遲疑：「沒事的，我早就安排了人手做為暗地裡的第二道陷阱。」

　　頓了一下，我簡單的補充一句：「裡世界的。」

　　說到這，咲月警官的表情才有些恍然，她不再堅持，囑咐我要多加小心之後，便起身朝著遠方的嘈雜處趕了過去。一旦決定之後，便不再拖泥帶水，真不愧是是做警察的人。

　　我看著咲月警官離去的背影，這才忍不住長吁一口氣。還好，沒讓她察覺到我剛剛說謊了。

　　沒錯，我剛剛撒了個謊。

　　那就是，我根本沒有準備人手埋伏在週遭。相反的，我甚至藉由今天會有警方來保護我的安全這種藉口，提前支開了鹽月以及久世霜紅，而我也確信她們今天真的不在附近。

　　也就是說，現在的我是完全的孤立無援。

　　唯有如此，小姬她才有可能真的會出現。畢竟這丫頭雖然有病，但是卻不笨。我沒有把握小姬會不會察覺到有人埋伏在週遭，也沒有把握在真的有人埋伏的狀況下，那丫頭到底會不會出現。

　　那乾脆就不要埋伏，撤掉所有保護我的護衛，赤裸裸地挑釁小姬，引她出來。

　　當然，這麼明顯的計策但凡有點腦子的都不會輕易地上當，更何況是小姬。要是一開始的話，小姬鐵定不會上當，但在經過我策動多方勢力追捕小姬之後，情況就不一樣了。

　　被攆得東逃西竄的小姬想必一肚子火，那丫頭也不是那種挨打不還手的乖乖牌，而是頗為記仇、會伺機反咬一口的腹黑角色。更何況，從我下手是讓她能夠解圍的最快最直接的辦法。

　　因此我給她的這個機會，我就不信她還忍得住。

　　來啊、小姬，我就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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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一段時間，咲月警官才匆匆地趕了回來，看到我仍安然無恙地坐在原處，她原先緊繃的神情才緩和下來。當咲月警官靠近時，我搶在她開口之前問道：「發生什麼事了嗎？」

　　咲月警官一邊坐下，一邊謹慎地左右掃視了幾眼，似乎是在尋找小姬的蹤影，確保週遭沒有任何異狀後才回答：「剛剛有個女孩子似乎是心臟病發了，沒有了心跳，還好在我趕到前她的朋友有在幫她做CPR，我接手繼續做CPR，總算撐到救護車來，人已經送醫了。」

　　咲月警官說著，視線自然而然地望向剛剛事發的地方，臉上能難掩擔憂的神色，而我也跟著望向那邊，卻是心中一動。

　　心臟、心跳──這不禁讓我聯想到小姬那招能夠靠腳踩拍子來控制別人心跳的詭異招數，那招被她稱為「絢爛舞踏」的「心靈踐踏」。

　　倘若能夠控制心跳的快慢，那麼讓心臟驟停也不見得是不可能的吧。

　　我無從判斷到底是小姬後來挖掘出了那招「心靈踐踏」的進階用法，抑或是當初對我腳下留情，但只能說一句好險。

　　正當我想再喝咖啡壓壓驚，這才注意到手邊的咖啡早就打翻了，因此我只得作罷，轉而揉了揉眼眶。

　　咲月警官收回了視線，轉過頭來表情凝重地對我問道：「你認為這是巧合，還是北穹倏姬做的？」

　　「這八成是小姬的手筆沒錯了。」我抓了抓腦袋，口氣有點煩躁：「只不過我也沒料到她那招竟然可以直接停止別人的心跳，搞屁阿，這有點太犯規了吧！」

　　我抱怨了幾句，對著咲月警官尋求贊同地問道：「不過這下妳多少也對小姬這丫頭的危險性多少有些認識了吧。」

　　咲月警官點點頭，但隨即又皺起眉：「但如果是北穹倏姬所為，那她現在人又在哪裡？」

　　「這我哪知道啊？也許是見情勢不對就溜了吧！」我沒好氣地回了咲月警官一句，引來她一陣側目，這才讓我注意到自已似乎按捺不住情緒，因此我閉上眼睛，做了幾次深呼吸試圖讓情緒平穩下來後再睜開眼。

　　迎著咲月警官詢問的目光，我輕嘆一口氣：「抱歉，我有點急躁了。」搖了搖頭，我推開椅子站起身來。「咲月警官，今天就先這樣吧。看來計畫已經失敗了，再待下去也沒有意義，乾脆早點解散吧。」

　　咲月警官沒有動作，而似乎仍想說些什麼，但我現在實在是沒有興致了，於是又補了一句：「我想妳應該也挺在意剛剛送醫的人現在怎麼樣了吧？」

　　這句話打消了咲月警官原先的念頭，於是她點了點頭不再猶豫，因此在結完帳後，我們便坐上咲月警官的車讓她送我回家。原先我打算自己走回去就好，但咲月警官基於安全方面的考量還是堅持要送我一程。

　　雖然我覺得現在已經沒有那個必要了，但也不好拂了她的一番好意，於是客套了幾句後便答應了。

　　在直接驅車到達伊吹家後，我禮貌性地道了聲謝便開門下車，而就在我要關上車門之際，咲月警官出聲叫住了我：「八巽同學，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我半彎下腰、直視著坐在駕駛座的咲月警官的眼神，仔細看了幾眼才肯定，那並非是真的察覺到了什麼，而是感覺有什麼不對勁的試探。

　　於是，我眨了眨眼，露出了誠摯的微笑：「咲月警官，妳想多了。」

　　面不改色地撒了個謊。

　　畢竟，我可不能讓咲月警官知道，在她被引開的那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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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見到了小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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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愛憎舞踏 48.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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