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濘的土壤沾滿腥臭的排泄物和已經腐爛的生物遺骸,埃達斯坐在馬背上發楞,顛簸的路程讓心情雪上加霜,更不要提還在發痛的身體。 突然一抹影子吸引注意力,一抬頭,漫天飄散的白紙如同雪花落下,她伸手接住,泛黃的紙上印著一排又一排的大字,典型的言語挑撥,一看就是官方被逼無路的最後手段,埃達斯被逗笑了,隨手就扔到一旁。
視人命如草菅嗎?這就是她一直以來所效命的兩個陣營,世態炎涼,她才終於看清自己究竟是什麼樣的角色,不過也好,一切都要完蛋了,包括這個國家。
馬蹄也抵擋不住這軟爛沒有支撐點的地面,見此情況埃達斯停下馬匹,跳下馬鞍栓好韁繩隻身鑽進岩石縫隙,隱藏在密處的道路入口曾是逃生通道,可是到如今卻是以這樣的姿態出現被使用,實在是由為諷刺。
回到熟悉的莊園,馬棚裡躺著幾匹不知道是餓死還是被槍殺的坐騎,穿過被風吹動的圍欄,她推開宅邸大門,刺耳的金屬摩擦讓身體不免地打了個寒顫,赤裸的腳掌踩在冰冷的地上留下土色的印記。
徑直來到地牢,路上從櫃子翻出一盒火柴,她拿走牆上殘留的蠟燭點燃,靠著微弱的火光走著,刺骨的寒冷正在侵蝕單薄的皮膚,光靠這身破爛的斗篷根本無用。
巨大的聲響迴盪在整座地下室,牢門被徹底破壞,埃達斯從揚起的灰土中一恢復視野就看見一群縮在角落的俘虜,不過狀態似乎不是很好。
「看來真的沒人來救你們啊。」她邊說邊把腳邊的布袋踢過去給他們,看見食物的男人如同脫韁野馬撲上來;而她就這樣靠在牆上觀望,臉上比鐵窗上的霜還冰冷。
「你怎麼會回來?」唯一神智還算清醒的士兵開口問道,可飢餓還是讓他降低防衛,畢竟埃達斯看起來同樣虛弱。
「當然是一心掛念著同伴,死也要回來解救你們啊,」她揚起微笑,脫下帽兜露出沒有面具遮擋的臉孔。「我拋棄了所有,只為了有朝一日可以拿回我原本的一切。」
幾乎沒有人聽得懂這番話的意思,直到隊長像是想起了什麼,站起來將所有人往後拉,眼裡重新燃起生氣。
「你這個狡猾的逃兵,誰是你的同伴,你早就不是我們的人了,你是莊園殺手,害莫茵萊毀滅的元兇。」
「忠臣能保你活命嗎?我問你,忠臣為你們換來了什麼,被拋棄、被遺忘,然後變成靈魂看著家人為自己哭泣,這是你們所想要的?」埃達斯邁出步伐靠近眾人,嗓音沙啞低沉還有些模糊。「既然你還一心掛念著責任,不妨出去看看這個世界變成了怎麼樣的煉獄,看看天上飄著的東西,想想當初說出誓言的那個人,還認得出現在的你嗎?」
說完埃達斯主動讓出通道,半信半疑的一群人互相攙扶走出地牢,可迎接他們的不是預想中的陽光與溫暖,而是無盡的灰燼和混濁到望不見城堡的霧霾,如埃達斯所說的宣傳單映入眼簾,士兵們蹲在地上久久站不起來,滿臉的震驚,不可置信的眼神彷彿要把紙張鑿穿,氣憤到顫抖的手指直接將紙粉碎,有人發出悲鳴,隊長朝著山下咆哮,不相信國家已經被棄那些被活捉的士兵,還準備派出新號召的民兵作戰。
「你願意放手一搏,相信我嗎?」此時埃達斯蹲在隊長面前,輕輕撫拭對方的淚水,眼神裡多了一絲同情。「我們也曾是同伴啊,更何況,不只是我們,是所有遭到背叛的人。」她遞出一把信號槍,要隊長驗證她的諾言。
男人拿起許久未用的槍,低著頭摀住一側耳朵朝天空射擊,一群人呆在原地屏息以待,可完全沉浸在悲痛的局勢下,他們壓根不抱任何希望。
「碰!」一道爆鳴應聲劃破天際,原本陰暗的天空隨著不斷出現的信號彈被渲染成五彩斑斕的牆,看見動靜的士兵猛然回頭,煙霧四起的周圍全是逐漸燃起的奇蹟,每個莊園倖存的戰俘紛紛回應,埃達斯大概猜到是誰的傑作了。
「奇蹟雖然少見,但不代表不會發生,」她跟隨大家的目光仰望滿天的色彩,漆黑的瞳孔倒映不出任何顏色。「感謝你們的夥伴吧,是他用生命號招這些人的。」
「誰?」
「還能有誰,忘了他嗎,你們的小弟啊。」埃達斯歪頭,視線飄向後方,士兵們轉頭一看,奧格溫的身影就站在不遠處,喘著粗氣擠出笑容。
「奧格溫?」見到許久未見的兄弟,一夥人奔向彼此,把奧格溫緊緊摟住,八人對著少年又揉又抱,全是擔憂之情。
「多虧赤星我才能這麼快完成任務,否則我們連掙扎都沒辦法,還有大本營的影星,是她幫我一起招及那些人的。」奧格溫從縫隙看向埃達斯,但很快對她這身奇怪的打扮起疑,他掙脫出朋友的懷抱走上前,埃達斯下意識用領子遮住臉龐,還將手臂縮回衣服。
埃達斯眼神閃躲,冷冷盯著遠處不願意與他對視,可沒穿鞋的腳和再明顯不過的傷口已經表明一切,奧格溫欲言又止,剛伸出的手就被胸口那道未癒合的燒傷嚇退。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滾。」埃達斯有些惱怒,轉過身就要回宅邸,「我需要一些時間制定計畫,你們必須配合我,不然結果就是兩敗俱傷。」
回到自己已經布滿塵土的房間,她隨便清理掉身上的髒汙,把傷口纏住後從衣櫃拿出以前的舊裝,修剪過長的頭髮後很快又回到大廳;一看見埃達斯身上的軍服眾人有些錯愕,這才不得不相信她的經歷。
「奧格溫,現在是誰在控制那些戰俘?」埃達斯攤開地圖,畫出大首領攻城的路線。
「影星,應該還有那許,我們是少數趁亂逃出來的人,影星說她還留有一手後路。」
「什麼後路?」她頭也不抬的研究第二條能通往城堡的路線。
「大本營的童僕,她打算以那些人當誘餌。」話音剛落,埃達斯瞬間停下手上的動作,猛地抬頭瞪大眼睛。
「你說那些孩子?她瘋了嗎?」
「她說那些孩子會是第一道牆,掩護她帶著人去救大首領他們。」奧格溫看來也很緊張。「有十二個孩子,最小的只有五歲。」
怎麼可能只靠十二的孩子就能打掩護,這不可能成功,她腦袋極速運轉,現在這種時刻根本無暇顧及別人,她必須和奧格溫合力集中人馬攻向首都。
「我會用鳥把集合時間傳到各個莊園,我需要你們的幫忙。」她終於在一大塊密密麻麻的區塊找出第二條路,她來到後陽台的房間,這裡關著一整群傳信鳥,還活著的數量足夠使用,她餵飽這些鳥後和大家把寫好的信綁在鳥爪上,領著牠們來到前院的空第。
一隻隻信使從窗台奪框而出,最終分散在廣闊無垠的天際,他們仰望這片沒有一絲陽光的穹頂,害怕的心情溢於言表。
「會成功的,我們會讓那些貴族皇室付出應有的代價,這是他們迫害人民那麼多年的孽障,不會放過那些傢伙的。」
埃達斯雙手撐在窗戶上,緊繃的身體漸漸放鬆,可一股在身體裡隱隱潛伏的力量卻在鼓動,她分不清是幻覺還是那個折磨她至今的老朋友,這副破爛的身軀每天都在苟延殘喘,能撐到哪天都不知道,可為一確定的是,在倒下之前,有些仇是一定會歸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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