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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一抹月光溜進幽暗的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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軟玉溫香,鼻尖的氣息那樣清爽,觸手可及的肌膚更是清涼,他突然後悔了起來,不該讓她進來的,更不該⋯⋯如此貪戀溫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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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忙著海上搜救、護衛商船,一日不得閒的後果就是身子出問題,毛病來得又急又快,為免兄弟們擔心,一下船他便立刻回到房裡,吩咐眾人不得打擾,想說休息會兒便好,哪知還是讓她看出了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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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她手腳俐落地忙進忙出,一會兒替他擰毛巾冰敷,一會兒替他掖棉被,那小身板忙著團團轉,他雖道自己病得不重,卻是難敵她的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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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從她站在門外,踮著腳、小手貼在他的額上滿臉擔憂時,他就沒有理由把她擋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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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醒過一次,依稀記得睜眼時,就見她坐在地上、身子靠著床沿小憩著,小腦袋靠著他的肩⋯⋯竟是照料了他一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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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想,便將她抱了上來,那時只想著總不能讓她睡在地上,萬一著涼了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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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雖然疲倦,但要抱起一個小姑娘還是容易得很,他輕手輕腳地將人放上床、蓋上被,兩人之間隔著一隻手臂的距離,他並未多想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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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深夜,他因懷中的些微動靜而醒來,才驚覺大事不妙⋯⋯也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兩人竟相擁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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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因發燒而貪戀著她那肌膚上微涼的溫度,而她,則因夜間冷意貪圖他炙熱的體溫,小臉靠在他的胸膛上,小手貼在他的頸邊,那兒溫度最是暖和,但這樣無疑是將他推向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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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一陣無語,將那雙手抽出來規規矩矩地放好,瞧著那雙俏麗睫毛與紅潤的臉蛋,掌下的溫度與玲瓏有致的身軀,都與他習慣打交道的海上男兒不同,腦中猛然想起,他們初見那日,他帶著她從吳老四手中溜走,不但丟了她的寶貝菜刀,還讓她渾身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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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白色單衣濕透、面帶羞澀的模樣,原來從未從他的腦中抹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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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未亮,港口那艘大船已經準備出航,身姿挺拔的男人站在船頭,瞥了一眼岸上,確認無人後便吩咐開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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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她嗎?」船桅上坐著一個紅髮男人,姿態從容、服裝嚴謹,即便是深夜啟航都沒讓他感到一絲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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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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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行程她可期待好久,你就這樣放她鴿子。」郎東星晃了晃手中的牽星板,笑道:「她知道了可要跳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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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個島嶼海況不佳,她跟來太過危險。」船頭上的羅響看向一望無際的海洋,心中竟也湧現了她焦急跳腳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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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他提前兩個時辰出發就是為了不讓她上船,有了這次經驗,下次肯定沒這麼好打發⋯⋯萬一她鐵了心要跟,他該如何是好?這次可以借故說海相不佳、行程危險,可下次呢?總會碰到運送貨物這種簡單的差事,到時候他怎麼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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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唷?羅船主皺眉了?」郎東星跳下船桅,走到羅響身側,心想:這果然有問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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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姑娘嚷嚷著要上船,這男人哪次不是順著她,即便是去幾個危險的島嶼或是風險較大的護衛任務,次次將人護著周全,根據他對羅響的了解,那是羅響對自己身為海商王的自信,他有身手、有謀略,海上世界他說一不二,他雖為人乖戾霸道,對小姑娘倒是頗寬容⋯⋯但從羅響出航前的舉止來看,倒像在躲什麼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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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錯了。」哼一聲,羅響轉過身往船艙走去,避開了郎東星那探究的視線。這天都還沒亮,那郎東星坐那麼遠還能看見他皺眉⋯⋯這人才是傳說中的海妖吧,這麼邪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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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學生很死腦筋的,這次被丟包,下次你準備用什麼理由拒絕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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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發現了海商王的秘密,郎東星不得不承認,他實在很想哈哈大笑,想起兩人認識已久,還真沒見過誰讓羅響如此煩惱⋯⋯但礙於海上羅響最大,為了避免自己被丟包在無人島或沉到海底變成消波塊,他決定還是下船後再好好替「純情少年」排解煩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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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海風帶著鹹味,站在船頭的「純情少年」一臉陰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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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出航至今已有十多天,原本談好的任務竟衍生了額外的行程,他雖然無奈,卻也只能耐著性子完成後續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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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日啟航時巴不得遠離陸地,連續幾日的海上航行,竟不時地懷念陸地上的一切,氣候宜人的食魂之鄉、溫暖親切的氛圍、一同切磋武藝的三五好友⋯⋯柔軟卻充斥香氣的懷抱、在他不適時貼身照顧、小手貼著他的額頭滿臉擔憂,還有那笑得燦爛、毫無防備的模樣,到後來,腦中全是她,一顰一笑,有懊惱的、歡快的、氣餒的、興致高昂的⋯⋯滿滿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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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腦袋似乎只剩「思念」這項的功能了,低頭瞧了手臂上的白布,他扶額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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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總是高度警戒、鮮少犯錯,哪知竟在與人交手時分神,手臂被劃傷,所幸傷口不致命,但也遭到郎東星一番揶揄⋯⋯道什麼海上泛起相思病,船醫都束手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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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回報,在郎東星上無人島紀錄星象時,他故意比約好的時間晚了幾個時辰才開船去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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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約是氣到了,當夜郎東星提著酒來,醉醺醺道:『我說這位純情少年啊⋯⋯有煩惱別憋在心裡⋯⋯嗝⋯⋯我郎東星對戀愛心理學還是有點研究的⋯⋯有心事可以跟我說說啊⋯⋯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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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平時西裝筆挺、聰穎過人的郎東星渾身酒氣、面色紅潤,還相當自來熟地把一隻臂膀掛在他身上,另一手提著酒壺湊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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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心事?羅響只有把人丟進海裡醒醒腦的衝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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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少見郎東星如此豪飲,這酒醉的模樣未免太過纏人,羅響把人往一旁麻布堆中丟去,道:『少喝點,免得我又一時健忘把你丟在無人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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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自然得趁現在多喝些,上岸了就不能喝酒了⋯⋯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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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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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是要維持形象,那小姑娘可不知我酷愛飲酒~』醉鬼提著酒壺,那雙本就充滿魅惑的眼此時更具魅力,眼神迷離,揉合了酒氣,渾身散發著難以言喻的氣息,彷彿在那一雙眼下所有破綻都無所遁形,語畢甚至對羅響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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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那魅惑般的眨眼,羅響連海上棄屍的念頭都有了,沈吟片刻道:『你打算用多少錢付我封口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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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中郎教授酒醉模樣?呵⋯⋯簡直就是八卦雜誌、小道消息最喜歡的題材,那些海港邊的姑娘哪個不是沖著朗東星去,他要是不趁機從這傢伙手中削一筆,真是枉費他「海商王」的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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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是要賣消息,賣給誰都行,就我的學生不行。』提起他的乖乖學生,他還是腦子清醒得很,所有算式都在腦中不停浮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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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響自然是知曉郎東星在她心中的份量,偶爾與她獨處時,總聽她提及郎教授有多神通廣大、有多博學⋯⋯是了,在她心中,郎東星是她崇拜的對象,是傳授知識的老師,也是肯將唯一的保命機會給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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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初遇那天,他一眼就見到了那姑娘頸子上的木雕⋯⋯疑惑的種子在那時萌芽,直至今日仍沒讓猜疑消彌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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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東星將保命木雕送給某位女人這件事,自然成了八卦趣聞,不只碼頭上人人歌頌其仗義行為,連空桑小報也大肆吹捧,頭版標題『郎東星贈保命木雕予神秘女子,海商王依約護其周全』,內文洋洋灑灑三頁紙,他只看了標題,內文卻沒細看,只聽聞下屬忿忿不平道:『敢情咱們頭兒是工具人啊?還是最高級的那種,工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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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頭?看起來是挺像的,但他自是不在意,也沒把這事兒放心上,但此時此刻竟是一股酸澀湧起,卻是為了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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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乖乖學生什麼都好,就是有事兒喜歡憋在心裡⋯⋯跟你一樣,嗝!』一壺酒快被他喝得見底,眼神更加迷離,他躺在麻布堆上,即時眼神難以聚焦,他仍是瞧著一旁的羅響,語氣慵懶道:『不愧是一對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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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饒是見慣大風大浪的男人,被人當面點起鴛鴦譜,還是被殺個措手不及,他面色尷尬道:『別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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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兒亂說了?哎唷⋯⋯我以為我這趟出航就是紀錄星象,無人島上採集些稀有植物,誰知道我還得幫我那乖乖學生每日整點彙報⋯⋯羅船長六點起床、七點吃早餐、八點上島與商船貿易九點捉海島特產、十點打擊海盜云云⋯⋯嗝!』郎東星指著羅響,控訴道:『只差沒告狀,說你把我丟在無人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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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一頓,竟沒想到事情是這樣,船上這幾日只見郎東星有事沒事便往他這兒看,接著低頭用著通訊軟體⋯⋯他自是懶得管那鬼祟般的行為,加上出航他刻意讓自己忙起來,壓根沒打算去看通訊軟體,誰知實際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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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慢一點回報,那小姑娘就來催了,還真沒見過誰讓她這麼上心,幫我製作牽星板也不曾如此積極⋯⋯我說你們一個裝死不回應、一個不敢當面問,我在中間看的都替你們著急。我說了,我那學生很死腦筋的⋯⋯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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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讓他把這小姑娘丟在岸上?誰讓他刻意忽略訊息,竟將那小姑娘的擔憂拋諸腦後?思及至此,他立刻丟下酒鬼轉身往船長室走去,他得盡快找她——那個早就佔據腦海多日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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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先扶我起來呀⋯⋯嗝!』郎東星見羅響頭也不回似的離去,他在麻布堆上大聲嚷嚷:『我說你這橫行海上的男人有本事就自己整點彙報!不要假他人之手⋯⋯嗝,還有我那乖乖學生,這八字都沒一撇,胳膊就拼命往外彎,真是女生外向、女大不中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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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歸心似箭」,他這個長年都在海上、根本沒有家的男人,第一次體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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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便將航向轉為陸地,如果可以他幾乎想立刻到她面前,好好道歉、好好傾訴⋯⋯這立刻想趕去某人身邊的感覺,就像是擁有了家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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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她站在飄著海風的岸邊等他,心中溢滿著難以言喻的感受,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既期待又怕受傷害,擔心她不願見他⋯⋯是的,從那天打開通訊欄,簡單說明了原委,甚至自我懺悔放她鴿子一事,都沒見她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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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她,已讀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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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著臉看著通訊欄,就在他自我懺悔過了幾天仍是沒有反應,眼看船隻就要靠岸了,他幾乎坐不住,簡直想立刻回去空桑,找找那個擔憂他的姑娘。港邊的同行已經來訊告知那姑娘前幾日還在岸邊,哪知前天起就沒看見人影,這下更令他焦躁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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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不用每日整點彙報的郎東星,在經歷了幾天的醉生夢死後終於恢復正常,見羅響這反常的行為舉止,好心提醒:「聽鵠羹說,我那乖乖學生從前天就把自己關在房內,總是食不下嚥、瘦了許多,你⋯⋯回去後記得多多關照,但我認為,羅船長你還是先跪個算盤比較保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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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最後羅船長有沒有跪算盤呢?實際上沒有,因為在他回去空桑後,才發現那姑娘根本沒在空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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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確來說,是他前腳剛踏進空桑,她後腳就⋯⋯跟著前腳跳進了萬象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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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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