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三個關鍵字 - 「時間、軍人、失蹤」

世界尚未完全甦醒，天還濛濛亮便飄起了細碎的雪花，諾爾無暇拍去，就讓它們在肩上融成一團團水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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稱不上保暖的外套打溼了自然不好受，但諾爾忙著將郵包裡的報紙整理好，保證它們會妥貼的躺在包裡，要是報紙被弄糊弄皺了，他可經不起老闆一頓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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蹬上腳踏車，諾爾熟門熟路的開始派送報紙的路程。他當送報童已經有一段時日，這個小鎮最不缺的就是九彎十八拐的小路，好在他方向感不差，早就摸熟了，任務順利完成大半，直到一棟孤伶伶的小屋矗立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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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離小鎮中心較遠，附近也沒幾棟房子，算是比較荒涼的地段，平時諾爾的派送路線並不會經過這裡，不過老闆今早特地叮囑有新的客戶訂了報紙，要他千萬別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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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棟小屋印象中原本是沒人住的，不曉得是易主了還是屋主回來了。不過客戶是怎麼樣的人也不關諾爾的事，他只要將報紙好好送到就──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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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始送報紙的時間是凌晨五點，這麼早的時間點自然不可能去擾人清夢，一般都是將報紙塞進門口的郵箱內，可是這戶人家門口一派乾淨，沒地方讓他塞報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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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察下四周，雖然沒有鄰居，遠處其他房子郵箱都還好端端的站在門口，不曉得這棟房子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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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爾站在門邊有些焦急，送到現在雪已經停了，六點多的早晨不再那麼冰冷刺骨，但屋主還在睡夢中吧，該去敲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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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爾考慮過直接放在門廊，最終打消了這個念頭。那裡雖然不至於積雪，還是一片濕漉漉的，報紙放上去沒過多久鐵定只剩一團濕爛的墨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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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爾走到門前，訝異發現除去郵筒，這棟房連個門環都沒有，感覺是主人刻意拔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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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不成他很不希望有人上門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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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麼惴惴不安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後面還有好幾戶的報紙沒送呢。諾爾曲起手指敲了敲門，小聲喊道：「請問有人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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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他訝異的是，沒過多久，門就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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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屋主肯定非常不想跟外人接觸──諾爾不用幾秒就得出這個結論，鑒於門雖然開了，卻只露出小小一個縫，那門鏈還牽著呢，被拉到極限的金屬一聲鏗鏘，讓諾爾不由自主掌心冒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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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後似乎沒開燈，諾爾幾乎看不清屋主的表情，只感覺他很高大。縫裡露出一隻鐵灰色的眼睛，銳利得彷彿鷹隼抓住小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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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那隻眼睛盯著感覺魂魄都要去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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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您好，請問是奧伯倫先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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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爾記得所有訂戶的姓名與住址，戰戰兢兢地向對方核對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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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低低應了一聲，諾爾就當對方是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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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有訂閱『衛城日報』對吧？這是您的報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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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爾繃緊神經，雙手向前遞出報紙，在腦袋裡編織好道歉的一百種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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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奧伯倫只是瞄了一眼，解開門鏈，伸出一隻手取走報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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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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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快速在諾爾眼前闔上，諾爾呆呆愣在原地，不知該開心還是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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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完了？他的道歉都沒派上用場呢！

諾爾勤奮的踩著腳踏車踏板，嘴裡哼著自己編的小調，感受清早冰涼的空氣拂過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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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爾的直覺並沒有錯，奧伯倫先生幾乎足不出戶，附近的小孩都叫他門縫怪人，因為如果有事要找他，永遠只能透過那小小一道縫與他對話。不過一開始的猜想也不完全正確，起碼這幾天相處起來，諾爾覺得對方並不是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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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去的時候他忘記詢問對方沒有郵筒報紙該怎麼辦，沒想到第二天、第三天……他還是忘記提起這件事，奧伯倫也沒有多說什麼，總是道一聲謝，就把報紙收了過去，從來沒有露出不悅的樣子，雖然也稱不上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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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想想，如果是從睡夢中被吵起，去開門的動作不可能那麼迅速。難道奧伯倫先生很早起？甚至……在等待著報紙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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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過是諾爾天馬行空的猜測罷了，奧伯倫先生實在太過神秘，諾爾瞇著眼睛端詳了很多次，才看清楚他長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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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張歷經風霜的臉龐，整張臉像用刀削出來一樣，自帶凌厲而不可侵犯的威嚴，不過奧伯倫先生蓄著一大叢亂七八糟的鬍子，倒是稍微減緩了壓迫感，不然被他那雙銳利的眼眸一瞟，小孩不是被嚇哭，就是被嚇得不敢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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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鋒利的臉卻透出一股頹唐，諾爾不曉得奧伯倫先生幾歲，有著那樣深的黑眼圈，那樣無所謂的衰敗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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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您的牛奶與報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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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爾不受影響，一如既往的朝氣蓬勃，讓睡眼惺忪的早晨多了點活力。他多接了一個送牛奶的打工，老闆告訴他多拉到一個客人就給他一個銀幣，他是真沒想到大著膽子向奧伯倫先生推銷後，對方就在訂購單上簽了名，遒勁的字跡非常適合他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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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奧伯倫先生會給他一張清單，列滿需要的生活用品，讓他幫忙跑腿，剩餘的錢就是給他的跑腿費。諾爾簡直感激涕零，一趟跑腿費比他大清早迎著冷風挨家挨戶送報紙的報酬還要豐厚，他也沒多想為何對方連日常用品都不肯自己出門去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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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伯倫先生是好人，諾爾馬上在心中下結論，漸漸對這個沉默寡言的人起了好奇心，誰教他實在太神秘了。不過好奇歸好奇，諾爾還是很守規矩，只是送東西上門的時候跟對方閒聊幾句，一開始奧伯倫先生沉默地聽完便關上了門，到後來開始會回應他幾句，讓諾爾開心了一整天。

戰爭興許是要開打了，頭版用聳動的標題揣測兩國之間動盪不安的情勢。小鎮還在沉睡著，大部分的人不會那麼早起看報紙，還能享有一場安穩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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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伯倫先生打開門的動作依然那樣迅速，他點頭道謝後又要縮回房子裡，可諾爾還想跟他多聊幾句，他決定用頭版內容當作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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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跟臨國似乎處得不太好……希望不會真正打起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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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爾隨便找了一個話題，沒想到奧伯倫先生反應比想像得大，他眉頭緊鎖，快速瀏覽頭版的報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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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奧伯倫先生也很擔心？諾爾一時片刻不知該不該先離開，呆呆的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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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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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聲呼喚讓諾爾差點以為自己出現幻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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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會發行號外對吧？要是跟戰爭有關，隨時拿一份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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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爾沒多想，畢竟戰爭的確是個很嚴重的議題，足不出戶的奧伯倫先生只能透過報紙來了解情況。自己就是奧伯倫先生認識外界的唯一橋樑，這樣的想法莫名帶給諾爾一絲優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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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別瞎想，還有好幾份報紙沒送呢。諾爾蹦蹦跳跳離開門廊，內心還是不住為奧伯倫先生喊了自己的名字而感到雀躍。

「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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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爾發出了疑惑的聲音，被老闆注意到了，訓斥他不要顧著發呆，趕緊整理等下要分派的報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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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爾吐了吐舌頭，手上邊整理，眼睛邊注意著一則尋人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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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紙上有尋人啟事不稀奇，但出現在頭版版面就很少見了，畢竟越靠前的版面越不便宜，能刊登在局勢分析這種重要報導下邊，表示這個被尋找的人相當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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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諾爾疑惑的並不單純是刊登的位置，而是照片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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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的照片看不清楚髮色跟瞳色，但諾爾每次都偷偷摸摸的觀察奧伯倫先生，他肯定照片上的人，眼形與鼻樑跟奧伯倫先生有很高的相似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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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雖然只是一張照片，那眼神彷彿要超越平面空間，讓備註是的人無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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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林‧史瓦傑，32歲，身高六呎二吋，沒有其他關於失蹤者的資訊，剩下的只有酬勞額度以及電話號碼，供有訊息的人撥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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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爾又拿著報紙拉遠拉近，端詳了下，又覺得沒那麼像了。照片裡的人看起來比奧伯倫先生年輕，也不像一個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的人，神色肅穆卻散發著令人信賴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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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眼裡還有光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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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爾！你再偷懶我就要從薪水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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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老闆這樣一吼，諾爾一哆嗦，急急忙忙背上郵包送報紙去了。

早上他拖延了一點時間，為了能在時限內送完，他沒能像往常一樣跟奧伯倫先生聊上幾句，也錯過詢問尋人啟事的事，這讓他有點沮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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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後來想想，就算失蹤的真的是奧伯倫先生親戚，他也沒什麼立場去過問他人的私事，反正奧伯倫先生會看報紙，不至於漏掉這則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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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想到隔沒幾天，小鎮來了許多的士兵，挨家挨戶不知在問些什麼，其中有一組人馬特別顯眼，為首的那個穿著深色的軍裝，軍帽下有張年輕俊俏的臉，笑起來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被那雙柔情似水的翠綠眼眸看著，好幾個小姑娘都紅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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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爾看不懂肩帶上那些金線繡出的軍銜，但從排場看得出來，這個人的軍階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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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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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神，那個軍官就來到自己面前，顧不得抗議自己已經十六歲不是個小朋友了，諾爾慌慌張張的行了個亂七八糟的禮。「您、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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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吶他第一次面對軍官大人，沒人告訴他該怎麼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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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險那個軍官看起來脾氣很好，也沒計較諾爾不倫不類的行禮，只是拿出了一張照片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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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見過照片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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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爾接過照片，瞳孔微微收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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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跟報紙上刊登的不一樣，諾爾確信這是同一個人，畢竟他曾經盯著報紙上的照片盯得太入迷，還被老闆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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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爾抬起頭，露出一個緊張又歉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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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沒見過，不能幫上您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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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家人失蹤哪需要這麼大陣仗的出來找，那個人很大機率是逃兵。諾爾不清楚逃兵的家人需不需要受到什麼懲罰，他下意識隱瞞了奧伯倫先生這項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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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官瞇了瞇眼，倒也沒有為難諾爾，乾脆的將照片收了回來，揉了揉諾爾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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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我是法盧‧亨禮斯少校，要是有想到任何資訊，我的下屬隨時洗耳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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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亨禮斯少校離開，諾爾又開始感到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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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區一個逃兵……需要上校級別的人出馬嗎？

奧伯倫稍微掀起窗簾一角，冷眼旁觀路上越來越多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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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尋人啟事的時候他就預料到了這一天，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那群傢伙真的跟看到肉骨頭的狗一樣，就算他跑到這麼偏遠的地方自暴自棄也不打算放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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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這根骨頭已經爛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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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忽然傳來敲擊的聲響，跟諾爾平時的力度與頻率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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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找到只是時間的問題，他也不打算轉移陣地，反正只要他堅持，對方也拿他沒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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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眸一如鍛造打磨出的利刃，簡直要將站在門口儀表堂堂的碧眼男人那張俊美的臉蛋捅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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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比諾爾想像的還要花時間，雖然士兵不再到處盤問了，他們光是站在街上看著你就能帶給普通市民許多壓力，好幾間小店乾脆都不開張了，諾爾只好多繞一些路去碰碰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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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採購完畢，諾爾興匆匆跑出拐角，又急忙縮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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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奧伯倫先生完整的樣子，之前不管他們聊得再怎麼起勁，奧伯倫先生也不曾打開大門出來，頂多解開門鏈讓門縫擴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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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伯倫先生站在門廊上，一臉厭倦與不耐煩，他正在跟亨禮斯少校對話。諾爾知道偷聽是件不道德的事情，還是忍不住拉長耳朵，企圖明白他們在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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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件事情大家都很遺憾，但沒有人會怪罪在上尉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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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已經晉升少校了還有必要抓著一個上尉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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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那時候上尉不選擇退伍，搞不好軍階比我還高。此行前來並非想用軍階要脅，現在情勢越發緊繃，我們不能缺少上尉傑出的偵查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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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傢伙他、媽、的、已、經、死了！他早就該死在那場錯誤的指揮裡！你們口中的天才已經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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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爾有些訝異的縮了縮脖子，他頭一次見到奧伯倫先生如此一字一頓，所有憤怒與淒涼幾乎要在他激動的唇齒間被碾個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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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迷失了，所有人都在找他，等待他回來，戰場需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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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禮斯少校完全不受影響，依然維持彬彬有禮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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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斷刀劍相向，殘殺的同類還不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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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人類存在，立場不同，戰爭便永遠不可能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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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禮斯少校一針見血，欠身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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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會再過來的，您請多考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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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浩浩蕩蕩地離開了，奧伯倫吁了口氣，閉上眼往後靠在大門上，神色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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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爾有點進退維谷，這個時候他該過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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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站在那邊做什麼？你不是來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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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奧伯倫先生早就注意到他了，他有些尷尬的笑笑，提起勇氣抱著手中的紙袋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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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伯倫疑惑的接過諾爾遞過來的紙袋，裡頭沉甸甸的，裝了不少食物。奶油、培根、罐頭、出爐沒多久的麵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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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沒給你購物清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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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擅自買的，畢竟您好一陣子沒教我幫您補充物資了，我有點擔心……還是我太自作主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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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伯倫訝異的看向諾爾，對方有些扭捏，躊躇著自己一時衝動的好意會不會反而帶來困擾，眼神裡卻又充滿期待，像隻乖巧的小狗等待主人的稱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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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親近的人全都死光後，已經很久沒有人會關心他，在意他有沒有好好吃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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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笑起來很純粹，就算他不想再跟任何人互動，還是打開門，讓溫暖的陽光灑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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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的笑容，在烽火連天中還能維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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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爾忐忑了一陣子都沒有得到回應，才發現奧伯倫先生居然看著他的臉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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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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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伯倫這才回過神，他將紙袋放回諾爾手裡，還往裡頭扔了好幾枚金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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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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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不上那麼多，你自己帶回去吃吧，那些錢算是感謝你這一陣子替我跑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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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爾嚇了一跳，手忙腳亂的就想把金幣掏出來還回去，然而金幣早就順著各種物品間的縫隙掉到紙袋底部，在大門闔上前，他找不到半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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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愣的盯著大門，諾爾心中一股說不出的悵惘。

諾爾發狂一般騎著腳踏車，寒風直接灌進他的肺裡，喉嚨呼吸起來都是刺痛的血腥味，但他無暇顧及，拼命控制龍頭讓它不要在快速的下坡路段翻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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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說奧伯倫先生停止訂購服務了，要他別白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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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爾一聽心都涼了，他說不出他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心中空落落的。其他報紙跟牛奶他還是得送，他只能卯足全力加快速度，就怕他真的白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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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又落了下來，從鵝毛般的柔軟伴隨強勁的風勢變成一大阻礙，視線不佳，諾爾卻不願緩下速度，執著衝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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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諾爾在奧伯倫先生家停下腳踏車時，他止不住猛烈的喘息，白煙不斷從他口裡冒出，臉頰到鼻頭都被凍得一片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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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門而出的人刮去凌亂的鬍鬚，頭髮梳理整齊，穿著一身筆挺的軍服。他整理了下軍帽帽沿，露出鐵灰色的銳利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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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眼睛在注意到諾爾時轉為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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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我有打電話取消訂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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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爾張了張嘴，一時片刻組織不好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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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唔，我不是來送報紙的……您要離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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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伯倫真的很意外，他沒想到這個少年會一大早出現在這裡，像是預料到他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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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得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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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不是說他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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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伯倫挑了挑眉，諾爾有些心虛的垂眸。看來這個小傢伙聽到了昨天他跟少校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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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該死了，如果可以，這世界不需要他回來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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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伯倫摸了摸胸口，他隨身攜帶的照片上有四個人開懷大笑，一路跟著他拚搏，生死與共的戰友，用冰涼的墓碑換來愚者的獨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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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您很愧疚，但想想他們的家人，想想仍未長大的孩童，戰爭已經無法避免了，您能讓他們在溫暖的被窩裡安穩入睡，而不是在砲彈炸出的坑洞中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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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校的言論很可笑，天花亂墜的說客，戰爭哪是一個人便能輕易改寫局面的，全盛時期的史瓦傑上尉沒有那麼偉大，被歲月消磨意志的奧伯倫先生更加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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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每當他自暴自棄的將自己埋進鬆軟的沙發，任由滿室陰暗淹沒口鼻，再也不想負起任何責任的時候，少年明亮的雙眼，懸著汗珠的額角，活力四射的笑顏在腦海裡揮之不去，跟戰友明朗的笑意混雜在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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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所有歸來都值得欣喜，不是所有消亡都可歌可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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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是，和平遙遙無期，他選擇迴身，再度沾得滿手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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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長大，諾爾，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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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健康地長成一個溫暖的大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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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爾茫然承接頭頂溫柔的撫摸，目送奧伯倫先生登上馬車。雪越下越烈，最終視野模糊一片，只聞噠噠蹄聲，漸弱遠去。

非典型意義上的失蹤。

時間這個詞彙再度出現，這次只被我悄咪咪的安插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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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軍人、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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