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柱延患有嗜睡症,他和孙英宰初次见面的时候就告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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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前没见过嗜睡症的人吧――我就是呢。像电影院或是地铁这种安静的密闭空间里常常睡着,连走路的时候都会突然睡过去。很神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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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又因为嗜睡症试图拒绝他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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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宰啊,不要喜欢我,和我交往会很辛苦的。试想我们约会我可能会突然睡着呢,我一个人外出要是忽然晕倒弄伤了,你还要赶来救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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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孙英宰还是说喜欢他,说会陪着李柱延,不会让他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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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柱延大学毕业进入一家首屈一指的大企业工作时,觉得自己苦尽甘来了。父母在他小学的时候出车祸去世了,一直长期辗转住在不同亲戚家。就算不用付生活费,学费都是得自己想办法的,李柱延一边领奖学金一边抽空打工贴补,总算是撑到了大学毕业被大公司录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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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中和大学的七年间他平均每天就没有睡超过5个小时过,早上忙学业晚上去打工,单调又枯燥的行程填满了他的生活。虽然进入公司第一年干的活又杂又累,常常还要加班,但对李柱延来说简直比以前轻松太多了。他也从亲戚家里好不容易搬了出来在公司附近借了一间单屋,只够摆下小小一张单人床,但他庆幸再也不用看大人的脸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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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柱延终于也成为了大人,他从小时候就一直想要成为的,不用麻烦别人的、可以独立行走、拥有人生自由的“大人”。上班之后反而比学生时代睡得多,大都睡6小时,晚上不要贪图看手机早点就寝还能睡上7、8个小时。但李柱延老是白天犯困,他还纳闷,自己难道是那种会越睡越困的人吗。他以前就算打工上晚班熬了一整夜,第二天直接去到学校听讲也照样精神抖擞的。难道是年龄上去了体力跟不上了吗?不至于吧,才20出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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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上下班坐地铁的时候,摇晃的车厢简直就像是天然催生倦意的培养皿,李柱延常抓着手拉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好几次不小心睡坐过站,惊醒后看到站名发现大事不妙,连忙赏自己一个巴掌冲下车去坐对面的回程。李柱延让自己至少早上坐车一定不能再睡着了,但还是经常想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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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中饭的时间最容易犯困了,坐在办公桌前做报表的时候,上一秒还盯着电脑萤幕两手在键盘上飞快地输入,下一秒就趴在桌上睡去了。醒来的时候他嘴角还挂着口水,和同事面面相觑,只能尴尬地帮自己找台阶下,说他昨天太晚睡了,真的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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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柱延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有时候会不受他控制地,突然擅自坠入黑夜中睡去。但是进公司第一年正是打拼的时候,好费劲才进入的职场怎么样也得好好表现,李柱延没有太在意,想着撑一撑过去就好,天天喝两杯咖啡加提神饮料,但是睡意还是不定期地悄悄找上他。于是他终于闯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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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年终的重要提案,李柱延在和客户的会议中突然就失去了意识。直到提案都结束了同事想叫李柱延起来,喊破了喉咙还是不醒,对方的老板气得把企划书当场撕掉,说他们公司新人态度有问题。一桩几千万的生意就这么飞了,上司也暴跳如雷。睡死的李柱延被两个男同事硬是搬上出租车带回了公司,几个小时后醒了过来,意识还模模糊糊就被告知他被炒了,叫他赶紧打包行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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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生活第一年就因为失误而遭到辞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污点。尽管李柱延毕业于名牌大学,长得又好,但在被炒鱿鱼之后再去好多公司应聘,都没有地方愿意雇用他。本来和面试官相谈甚欢,问到上一家公司的辞职理由李柱延就苦涩地答不上话来。总不能实话实说吧,就只好模棱两可地蒙混过关了。但李柱延知道以大公司人事部手眼通天的,说不定私下就联系了前公司的人去问了他辞职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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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一通又一通的不录取通知邮件让李柱延的自信心彻底落到谷底,摔得支离破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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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找工作期间忽然想睡的情况也一直没有改善,甚至有时候一睡就是一整天,他还因此错过了几个面试。李柱延每次睡醒都害怕看表或看手机,害怕知道他又睡了多久,是不是睡得又比上次更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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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柱延觉得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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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第几家公司的第几次面试,想着这次大概又没戏了,就这么垂丧着头经过家门前的便利商店时,看到了正在招募收银员的广告。“诚招”两个黑体字打得老大,下面短短几行字写着薪水和工作的条件,边框围了一圈俗气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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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想再努力了,李柱延就算知道区区一份便利店的工对于名校毕业的自己是大材小用还是去应聘了。店主看到条件这么优秀的好青年愿意来打工,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二话不说就让他明天就来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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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李柱延连这份打工也没能继续。睡魔阴晴不定,连着好几周没有来找他,就在李柱延以为情况好转时又不请自来了。这次李柱延甚至不会感到困意直接就晕过去了,时间有长有短,短则几小时,长则半天到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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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很幸运,昏睡都在李柱延没有排班的时候发生,他顶多因为睡过头不小心迟到或翘班,店主虽然感到不满但也就是警告他两句,让他不要因为是一份临时工就不重视,李柱延只能点头哈腰地道歉说再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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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还是包不住火。李柱延的身体不听他的话,有一次在给客人结账的时候突然就昏倒了,吓得客人叫救护车来急救。那天晚上店主赶到医院,问李柱延像这样晕过去是否不是第一次了,这段时间迟到和翘班是不是都是因为这个,李柱延看瞒不下去了只好点头承认。那我没办法继续雇你了,店主说,孩子你病了,你应该在医院好好做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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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病了吗?李柱延无助地抬起眼睛看店主,半张着嘴神情呆滞,眼泪不争气地就流下来了。他当然知道他的身体很奇怪,哪有哪个正常成年男子会好端端地大白天突然就昏厥过去。李柱延只是一直都不想正视这个事实而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骗自己不过是日常犯困。可现在被人当面指出来,就等于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他再也骗不了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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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李柱延觉得天都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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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柱延几乎没什么存款,不敢花钱看病或治病,怕是什么天大的绝症。店主很好心,帮他出了各种检查和咨询的费用。他当天就到神经内科填了嗜睡量表,在睡眠检测室睡了一晚做多导睡眠监测,终于得到一个名正言顺的病名了――hypersomnia,嗜睡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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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正式诊断出来时,听到他有病倒是令李柱延松了一口气:他是病人啊,生病就有底气埋冤这个世界了。病人的特权就是可以无条件地无理取闹,抱怨生活多苦,抱怨命运对他多不公,把诸事不顺怪在病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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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柱延真的好想大哭大叫,但只是表情木讷地听医生继续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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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么埋冤,生活也不会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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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睡症是一生都无法根治的疾病,而且病因不清,只能推测大多是压力或心因造成的,老医生说李柱延还年轻,让他调整好生活作息好好治疗。说是治疗,就是一些生活作息习惯上的调整和注意,李柱延翻阅着小册子怀疑上面写的是不是真的有用。去你的,要是他能控制自己的话,这破病早就好了。但是李柱延也没有多余的钱买神经科的药,只好回家自己调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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