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以文字刺殺我 - 睜眼

　　光線輕輕地喚醒我。我睜開雙眼，透過窗簾的冬陽拂過視野，很溫暖，但也有些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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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手摸到床頭上的手機，解除螢幕鎖定－－日期時間顯示：「2019/12/21 0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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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咿呀……」我慵懶地舉起雙手伸展身體，並發出一些舒服地呻吟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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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用棉被蓋住整個臉，試圖挽留被窩裡的溫度，雖然我知道這麼做其實沒什麼作用，算是迎接「戰鬥」前的一種儀式、準備吧？最後深呼吸了一口氣，並一腳踢開棉被，整個人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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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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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披上掛在椅背的羽絨外套，我光著身子，只穿著一條四角褲打開房門。斜躺在客廳沙發上追劇的女友移開平板，笑著對我說：「哎呀，睡豬終於肯醒啦，要吃什麼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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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妳，哈哈哈哈！」才作勢要撲上沙發，軟綿的靠枕就狠狠地砸在我臉上，女友坐直身體，並把睡衣的扣子全部扣好，向我扮了個可愛地鬼臉，「先去刷牙洗臉啦，髒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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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麼關係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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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去啦，嘴巴好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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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次進攻無果，我訕訕地結束這場嬉鬧，女友趁著我去盥洗的時間，出門去買樓下的中式早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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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交往久了都會變啊，想當初剛同居的時候，每天早晨都「轟轟烈烈」的。什麼口臭眼屎通通不在意，現在可好了，一下嫌我鬍子沒刮，一下念我鼻毛沒修，身體完全不給我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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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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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敢說男人交往前交往後的差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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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盥洗結束，我回房間穿了套保暖的休閒服。雖然羽絨外套很溫暖，但總不能一直光著身子吧。我放鬆地趴在沙發上，隨意看了眼女友的追劇進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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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傢伙又熬夜了啊。怎麼我比她早睡，還比她晚起床？難道我真的是睡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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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鈴鈴－－叮鈴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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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機在10:00時響起通知聲。滑開手機，通知欄上顯示著備忘錄的提示訊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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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看著備忘錄的提示訊息，我下意識地嘆了口氣。那個家，當然不是指我現在和女友一同居住的小公寓，而是指我出生、成長的那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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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畏多於樂，哭大於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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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媽在我出生後幾年就過世了。身材清瘦、笑起來眼睛像月牙一樣，左眼眼角有顆淚痣－－這是我從照片裡記下的，媽媽的長相。很清晰，卻又很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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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媽媽去世得早，從小到大我都是和父親與奶奶一同生活，家境普通，但也不到貧窮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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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在我讀幼稚園以前，我們一家過得還算幸福，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直到某天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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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被玻璃敲碎的聲響驚醒，悄悄打開房門，外頭一片漆黑，唯有廚房的黃色燈泡亮著，我理所當然地循著光源緩緩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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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碰！喀！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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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詭異的聲響自廚房內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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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初我要是沒這麼好奇，直接回到房裡繼續睡覺，現在或許我也不會那麼排斥那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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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映入眼簾的，是背對門口，坐在廚房地上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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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跌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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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色的黏稠液體在磁磚上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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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住，是她自己滑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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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站起身子，他的手套上殘留著斑斑赤紅，而我也終於看見所謂「跌倒的奶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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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躺臥在血泊裡，後腦似乎破了，鮮血不斷湧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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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了嗎？」父親轉過身來面對我。嚇壞的我看不見父親當時臉上的表情，只看見他難得露出在外的手臂上，有一塊又一塊紫得發黑的潰爛傷疤，還有他的下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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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睡吧，不想『跌倒』的話，就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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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以後，父親得到了奶奶的巨額保險金，但沉迷於賭博、吸毒的他，那筆錢很快就被揮霍殆盡，而我則成了他輸錢洩憤的出氣桶，並在空閒時間被他送到工地打零工，賺取生活費，我的童年就在暴力、威脅、壓榨……等等之中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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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至我念上了高中，遇見女友，並在她的開導下變得不再自卑、孤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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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告知了她所有，她也擁抱了我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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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給了我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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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給了我面對罪惡感的侵蝕，與恐懼支配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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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三時，我反抗了那個男人。最後通報了警方，他被逮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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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並依持有毒品罪、家庭暴力罪等入獄。畢竟奶奶被殺的時間已過了太久，證據早就不見，且在他矢口否認下也沒辦法定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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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我則在女友的陪伴下，努力奮發，有了自己的事業，並在她大學畢業後買了這間公寓套房，雖然還有好幾年房貸要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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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至少，人生未來的藍圖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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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哐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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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來囉！」女友推開大門，拎起手裡那一大包餐點，「一不小心就買太多了，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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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起身上前接過餐點，並輕輕的吻上女友，接著緊緊地抱住她，我的臉埋入那頭充滿野花清香的髮絲中，十年不變地味道，讓我感到滿滿的安全感，「我愛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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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開始還想推開我的女友，在聽到這句耳語後，也順勢抱緊我，並摸了摸我的後腦，語調輕柔地說：「怎麼啦？這麼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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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什麼，只是覺得有妳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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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嘻嘻，你才知道呢。」她像是麻雀一樣，在我臉上輕輕一啄，便拉著我的手坐到沙發，同時正好看見我隨手仍在桌面的手機－－備忘錄上記有「回家」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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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起來，是今天呢。」了解我的一切的她，只看見這兩個字就知道了所有，說起來，會要「回家」，也是因為她才促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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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入獄後幾年，她曾拉著我去會面。父親的樣子很憔悴，他低著頭，頭一次向我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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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我不能原諒他……應該說沒辦法原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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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帶給我的傷痕太深、太深，深到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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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下我聽到他的道歉以後，眼淚莫名地一直滑落，像是壞掉的水龍頭一樣，不管怎麼調節，它就是沒辦法停止。女友在一旁溫柔的安慰，反倒成了崩潰的開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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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次會面就這麼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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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後父親開始時常寫信關心我的生活，也關心女友的健康。期間他寄來的每一封信我都沒去看，全都是女友逕自打開，並念給我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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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父親告訴我們，他因為表現良好，並具有悔意，所以在今年年初獲得假釋出獄，他說如果可以，希望和我面對面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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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友當時摸了摸我的頭，要我相信他已經改過自新，畢竟是父親，就算不原諒，至少偶爾去看看他也行。說實話，我很猶豫……但最後還是決定給他、給我一個機會，在今年年末的休假日回家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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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是我要你回去的，但你要是真的覺得難受，就不要勉強自己。」女友倚靠在我的胸膛，小小的、軟軟的手掌握住我的手，「不管怎樣，我都陪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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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微微頜首，忍住發酸的眼鼻。是啊，有她在，我一個大男人還畏畏縮縮的算什麼？我笑著說：「說好的，就今天，我們先吃早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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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過早點以後，我們兩人稍微坐了些出門的準備，隨後我們一同去大賣場買點送給父親的伴手禮，以及補給家裡的日常用品，將大包小包的東西扔上車後，我們駕車踏上「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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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女友不停地和我說些有趣的事，讓我緊繃的神經稍微得到一點放鬆。但三十分鐘的車程，我開起來的體感時間卻像三個小時，該說是煎熬嗎？其實也不全然，更多的像是一種頭一次上台，向公司高層主管報告時的那種緊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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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到了這片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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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多了座天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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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欸？那家便當店關了？好可惜，本來想說回味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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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段路的車流還是一樣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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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好了車位，女友先跑到後車廂拿伴手禮。我深呼吸了一口氣，正打算開車門的手卻在顫抖，彷彿前方有面透明的牆，不論我多用力地推，它依然在那裡，我嘆了一口氣，額頭向方向盤用力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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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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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先生！你在幹嘛啦！嚇我一跳。」女友在車窗外怒嗔道，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嚇了一跳，不過我自己也被嚇到了啊！單純是意外，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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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場意外倒是讓我僵硬的臉自然了不少。我們一路嘻笑，最後到了家門前，女友緊了緊牽著我的手，並朝我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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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回家吧。我對著自己打氣一聲，並按下電鈴，父親很快地就跑來開門，他的臉和過去不太一樣，變得更加滄桑，鬢角與髮梢多了一層歲月的銀白。他見到我們先是一愣，隨後他有點慌張的低頭、回頭，最後又望向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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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回來啦……」沙啞乾澀的聲音從他嘴裡發出，話語間的顫抖所表達的情緒，說實在的我也分辨不出來，因為我也只是呆呆地看著眼前這位中年男子－－我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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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什麼呆啦。」一旁的女友用力地用手肘頂了我一下，這才把我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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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父親。」我思慮了片刻，最後有些彆扭地向他這麼打招呼，而他聽到後似乎很開心，笑著要我們進去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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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中的擺設，與八年前我離開時一樣沒變。父親從廚房裡端來茶水，女友拿出伴手禮送給他，中午時父親叫了披薩外送，但我實在沒什麼食慾，只是意思地吃了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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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不說，女友的社交能力真的很強，她與父親聊得很熱絡，而我幾乎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在答話，時間很快，冬天的太陽落得特別早，我提出差不多該回去的想法，這可能是我當天對父親說得最長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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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表情看起來有點黯然，但他很快又皺著臉笑著應好，並邀請我們時常回來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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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闔上鐵門的剎那，那關門聲響讓我重新恢復呼吸。那段時間可以說是我有史以來最窒息、最壓迫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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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友看出了我的掙扎，她從後抱著我，什麼話也沒說，我們倆在家門前站了好一陣子，最後才開車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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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那以後，每隔一段時間，女友就會拉著我「回家」，而我和父親也隨著見面次數增加，漸漸不像一開始時那樣尷尬，但整體而言的相處我還是覺得尷尬到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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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間，我與交往多年的女友結婚，婚禮上，父親很開心地要我們多生幾個孫子陪陪他，並拿出幾張保險單，那是父親出獄後，暗自替我保的，他說自己沒辦法給我什麼，也明白自己不是個好父親，所以他只想到這個方法，除了平日生活所需的開銷，他把所有積蓄全部投入保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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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必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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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我虧欠你的，我對你虧欠太多太多，我沒有盡到任何父親應盡的責任，這些就算是我對你的一點彌補，收下吧，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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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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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婚當晚，我們兩人擁在一起相泣，妻子也在一旁開心的落淚，事後妻子總會故意提起這件事，並對我調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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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有人結婚當天是跟爸爸抱在一起哭，把妻子晾在一旁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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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哈，抱歉抱歉，未來我會好好補償妳的。我愛妳，這麼多年來，謝謝有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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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樣，時間很快，我的年紀已步入三字頭，那年中秋，父親邀請我和妻子去家裡頂樓烤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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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喝了點小酒，當天天氣很熱，即便是在沒有太陽的夜晚，依舊沒有什麼風，空氣異常悶熱，但我們三人之間的相處還算是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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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熱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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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誰讓妳一直穿著長袖，就說了我不在意妳的皮膚炎，而且透透氣，對皮膚也比較好。」我一邊喝著冰涼的啤酒，一邊作勢要把妻子的衣袖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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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她突然激動地拉住自己的手，並站起身來退開，在昏暗的燈光下，她的表情異常緊張，察覺到她的不正常後，我上前試圖要去安撫她，不料她卻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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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了！好好的怎麼哭了？」我把突然大哭的妻子攬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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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嗚……我、我懷孕了……」妻子一邊靠在我的懷裡啜泣，一邊哭著說出這則驚人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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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假的！妳怎麼不和我說，傻瓜別哭了，這是好事啊！」我眼眶泛紅地驚喜道，突然我想到了件事，我故作嚴肅的說：「要當媽媽的人怎麼可以喝酒呢！不可以這樣，是不是妳自己也突然忘記懷孕，喝了酒才突然想到，真的是傻瓜！下次不要這樣了，嚇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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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媳婦啊，妳太粗心了啦。兒子你也是，自己老婆懷孕都不知道！」父親將烤網上的食物取下，並將碳火澆熄，「你帶媳婦去欄杆那裡吹吹風，散散酒氣，我把東西收一收，今晚就先這樣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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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尷尬地點頭笑了笑，牽著妻子來到欄杆旁，其實還是沒有風，不過倒是能更清楚的看月亮了，「妳看月亮好美，偶爾看看天空，總會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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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還是沒什麼風啊，現在大樓建得太高了，都把風給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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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是我先帶妳下樓休息，吹個冷氣，喝杯茶，等妳酒意退了以後，我們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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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婆妳怎麼都不講話啊？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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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烤肉照明的燈光被父親給關上，我看著月光下妻子的臉蛋，她哭紅的雙眼讓我非常心疼，我輕輕抹去她的眼淚，安靜地等她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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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她的嘴唇翕合，發出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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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蛤？妳說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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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風聲在耳邊吹奏，黑暗中，一雙手暴露在陽台外，妻子瞥過頭，不再望向我。那雙手的主人－－我的父親，從欄杆外探出頭……他們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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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意外失足跌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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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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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線輕輕的喚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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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你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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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睜開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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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能說你醒了，畢竟你只是睜開雙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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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晃晃的日光燈照得我有些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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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的保險公司很麻煩啊，植物人的理賠金竟然少了意外死亡那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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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不是我的家，也不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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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喔對了，你放心，你的老婆和弟弟我會好好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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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角餘光，我看到了說話的那個男人，和他身後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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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收下你的理賠金，當作孝親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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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枕頭朝著我的面部壓下，它柔軟的……又緊密的……令我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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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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