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一位女同事在工作休息之餘,向我聊起她小時候的求學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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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自己剛出生時僅有兩千多克,從小體弱多病是個弱不勝衣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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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幼兒園時曾被一位同班的女生欺負。長大後回想,她說好不容易盼到上小學的年齡,以為能擺脫那段被欺負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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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她停了話語,說想去泡杯咖啡再繼續慢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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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泡好兩杯咖啡,把其中一杯輕放在我桌前,體貼的語氣說要請我喝,我心想這不是本來在公司就免費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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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這麼想的同時,她已經坐回位子上,接續說她求學那個年代,根本還沒有所謂「霸凌」這個詞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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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小學一到三年級的期間,確實是個快樂的求學時光,隨著認識新的同學,她也逐漸淡忘幼兒園那段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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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升上四年級,班級重新分配的那年,她迎來當時求學生涯中,最不願再想起的苦澀時光,只是這次,欺負她的換成了一名男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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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男同學非常調皮,經常把她水壺裡的水倒光,也曾在其他同學面前拉下她的裙子。從四年級開始一直到六年級,她幾乎每日醒來就開始驚慌,每次進到學校就是被欺負,日復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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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有一天,她再也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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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不是與那名男同學反抗,也不是跑去向老師告知,而是選擇不再去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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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人眼中,這或許是最愚蠢的方法,但對當時的她來說,這是唯一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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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女班導得知問題出在那名男同學身上,便帶著全班同學一同前往她家中探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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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班導帶著全班踏進她房間的舉動,對當時的她而言並不是安慰,那樣的行為只讓她感到更加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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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特別提起,為什麼當時要用「丟臉」,而不是「羞愧」或其他更貼切的詞語,因為對那時年紀尚小的她來說,「丟臉」是她唯一能說出口的詞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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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憶,當時自己蜷縮在房間的床上,用棉被緊緊摀住自己,深怕與班上任何人的目光對上,哪怕只有一絲的餘眼……
她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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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躲在棉被中,心裡默默希望他們趕快離開。後來女班導向她的家長保證,那名男同學未來不會再欺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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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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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那時的年代還不像現在網路資訊這麼發達,小學生大多懵懵懂懂,那個「保證」對當時的她而言,只是多徒增一份壓力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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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她聊到這裡,她忽然笑著問我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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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我有沒有聽過一句很久前就存在的詼諧用語,開頭是以「求心裡的陰影面積有多大」來比喻,例如:「我心裡的陰影面積比巨蛋還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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痾......我說我好像有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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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拿起身旁的咖啡輕抿了一口,才又緩緩繼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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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她不肯去學校時,她的哥哥開玩笑問過她,「妹欸,妳不想去上學的心裡陰影面積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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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時哭著回:「就像上次和媽媽一起開心堆那高高的積木,後來我不小心去碰到,那積木一下子就垮下來了,那次我超難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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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啪」一聲散落一地的當下,就像她再也不敢回學校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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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比喻可能沒什麼特別,或是不恰當,但對當時還只是個小六學生的她來說,她根本不知道「陰影面積」是什麼,更不明白別人口中所說的那個「巨蛋」到底有多大。她不想知道,也完全沒有概念,她只知道「去學校」這三個字,對她來說一種巨大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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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起,她就再也沒回學校。原本只剩七十三天就能從小學畢業升上國中,然後告別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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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她害怕上國中後,又像當初幼兒園升小學那樣,換了地方,換了同學,卻逃不過被欺負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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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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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這個數字一輩子都忘不了。
她說到這裡,抬頭望向牆上的時鐘,我也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指針已快指向上班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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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同時起身,簡單清理了一下桌面,然後把休息室的燈關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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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還沒說完。你們以為她最大的遺憾是沒有完成學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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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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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輟學後踏入社會,經過數年顛簸的工作歷練,後來她又重新回到校園,如今也已經完成心中想要的學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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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她,也早已不再是曾經那一位容易被欺負的小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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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心中最大的遺憾,不是沒能從當時的小學畢業,而是那本她連翻都沒有機會翻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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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市 台北國民小學 第十九屆 畢業紀念冊》 (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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