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華島(Nil Island) - ＊飄＊預言

是走出後的第三日早晨吧？二天二夜的雷雨已停息，天仍由墨綠般的繪料覆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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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姬並沒有睡得太沉，一早還是被夢魘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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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姬暗然想道：所有的人，包括從小看照她的那位大人，齊一視她為戴罪之身……明明是下定決心後才離去的，如今那兒還能再接受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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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好了，我們今日要趕點路，二天的雨勢可耽擱我們太多了！」見彌彥墨黑長髮披散，免不了帶幾分輕狂，不過在她眼裡，此刻的他這樣反而多了清雅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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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二天的相處，改變太多，除了日漸增加的罪惡感，再來就是和這男人相處的心情，從前對他抱有太多偏見，但她的心，現竟因為見到他而漸漸感到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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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再吃點東西？我這份也給妳吧……」總覺得他的眼神帶有精氣，所以他才能不畏懼天譴也要帶我她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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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餓。」明姬將他遞過來的食糧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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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樣相讓，這些食糧鐵定能撐更多天的吧？」語氣雖抱有無奈，臉上還是笑笑，將食糧又塞回包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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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老天保佑，這種情形還有地方給我們避雨……妳的身體還行嗎？如果不行，我也能揹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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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刻意不理采他這句話，重新束起頭髮後就先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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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怕再多看他一會兒，就會迷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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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沒多時，他一下子就繞到明姬前方，已經阻止過很多次，但他執意要在前方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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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試著守護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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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這種話，但她又何必太過掛心？想必他已對許多姑娘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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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不怕怨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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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但妳沒帶著弓，我只能擔起一個男人該擔的責任啦。幸好，也沒再遇上之前那些奇怪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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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二日的大雨，似乎淨化了風谷的氣息」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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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那豈不連山上神明都支持你跟我走？」此時，他的笑容頗帶有少年的稚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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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是神明也祈禱我能順利完成自己的責任，這是我現在唯一的用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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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起，她己變得懦弱，只是表面故作鎮定；這片天空，自打她離開後就未曾湛藍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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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而來的惡夢，總是用黑暗將明姬的周圍包住，唯一立在黑暗中央的人以一種言語說不清的眼神，清楚地讓她知道：她背棄了族人，她不再是讓村民敬拜的巫氏一族；永遠都被烙上跟異地男子逃走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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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這真是夢嗎？她已漸漸相信，這都是漣大人有意顯現給她的預言……控制不了，心裡的壓力讓嘴中的齒頻打著顫，接下來的每一步都走的好吃力好煎熬……無論如何解釋，都還不了自己一個清白之名譽，除了死，她真的已無容身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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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溫度突然竄上心頭，彌彥抓住了她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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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妳一直走到臉色發白，該不會是被怨靈附身了吧？巫女大人。」他的嗓音，將我的意識從深處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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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竟然還一直發抖！該不會真的出什麼毛病了吧？」他的另一隻手掌覆上我額，他的臉靠得好近，霎那間，明姬控制不了自己，手一環，就抱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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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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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說話，只是一直一直掉下眼淚……都變了，不論是村裡的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還是原本下山的初衷……她怎會忘了？心智不夠堅定的人，是不得踏入祓濟半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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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受得到，接下來的他，全部都像一股清流漫遍我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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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釋放了我自己，還是放出了心中的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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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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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作為神妻的清白之身，她已經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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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並沒阻攔所有人追尋明姬的行動，幾日下來，都是那些外來的男子嘗試在溼滑的山路間，為後方的人開路。下山的路不是祓濟風谷，而是一條普通卻異常陡的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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漣巫女始終都由市子津攙扶住，旁邊站著的是彌彥的義父，他臉色難看，知道自己辛苦帶大的兒子，闖下了大禍。他在心中深切地向所有神靈祈求，祈求彌彥別再犯下罪無可恕的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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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中浮現幾日前的畫面，當下人一秉告說彌彥從屋中逃走，接著村中的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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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以我對彌彥的了解，他早就……」宮時從屋內竄出，在自己乘上馬前，說了這一句……為此，自己馬上拔刀一揮，快速而俐落地削下了忠僕的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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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時是有罪的，他不該太過了解彌彥；自己也是有罪的，竟然傻到相信自己帶大的兒子？預感也是有的，只是一直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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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不能被彌彥那渾小子毀了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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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漣巫女認可的人，沒有人能下山一起尋回「公主」。拂子與真拂也收到集合指示，和漣巫女與津一起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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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位也是默默不語跟著，拂子的雙唇發白，瞳中沒任何活力，也不顧渾身溼透的衣服，就一直邁出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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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拂也和拂子一樣不能理解，為什麼明姬會拋下一切和那人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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貪生怕死？怎麼可能會是這種答案？選擇走入幽怨的風谷下山，況且明姬可是在下山修行的這年中，出生入死多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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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到大最崇敬的人，好不容易覺得自己的修練的程度能拉近她一些……為何發生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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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靈生氣了。」拂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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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拂停下腳步，回過頭看著同樣狼狽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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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閃雷，再打低一些，就會打到人了……」口中吐出的話有氣無力，拂子搖搖欲墜：「如果說……明姬失去了和親的資格……那替代的人，就是我了……」就在拂子語畢，正要往前倒下之際，真拂接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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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子神情憔悴，發白的雙唇合不攏，像個組壞的人偶，放逐自己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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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拂抱著拂子，心頭萬緒卻回不了拂子的話。前方的人群根本不在意二人的佇留，一直往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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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停留之際，真拂突然撇頭，遠遠望見了一隻白色異鳥飛躍過山。明明是在遠方，她卻覺得聽得見白鳥拍翅的聲響，就如在當初祭神的桃樹下聽見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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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神明啊，請讓我們帶回明姬吧。」她心中默想著願望，環抱住昏眩過去的拂子就在泥濘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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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像是倒轉般，一陣天搖地動又震的靈山鳴鳴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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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子津盡責地護住年邁的漣，驚叫聲四起，可以聽見山中落石滾滾而下，所有巫族幾乎都相信，這場山間異變與出逃的大巫女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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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靜停止了，地不再搖動，落石滾落聲也暫停；不過漣巫女在站穩後，卻感到這一陣暈眩想吐，意識很想清醒，卻隱約感覺有人阻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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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快到了吧！巫女殿下。」男人的言行很鎮定，心中卻燒著一團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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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是山間的奏樂也停止了。」她恍惚回著話，她知道她見到了此生最後一個預言，最後一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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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後，被染黑的公主由一個渾身裹著暗紫氣的人影牽著，高掛的圓月佈上蒙灰色，目送著二人出風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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