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鴉故事 | 短篇故事集 - <行將就木>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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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行將就木>

白鴉故事

May 22, 2020

364

4 Mins Re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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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行將就木。」3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egesGg5p0
若然我們是在生機盎然的草地上相遇，我們會是甚麼樣子？3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DkPlTvAx5

　　其實我們都行將就木。

　　還記得第一次看到他，是在個我難得有精神看書的早上。他就跟其他被推進這房間中的人一樣，躺在床上，任由醫院慘白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接着進來的是醫生與護士們，那些人向他說了許多東西。

　　我嫌那些人吵鬧，破壞了我難得的好心情，書都看不下去了，於是一下拉上了床與床之間的簾子，躺回床上，打算睡覺去罷。

　　醫院是個毫無私隱可言的地方。即使隔着簾子，我也能聽到醫生對他說的話，以及他在那些人離開後所發出的啜泣聲。我躺在床上，睜着眼聽着聽着，輾轉反側卻無法入睡。

　　原來我們都行將就木。

　　我和他畢竟作為鄰床，而且年齡相近，關係還是很不錯的。我們甚麼都聊，由朋友到家人，由電玩到書本，再由宗教談到人生的意義——始終在醫院的時光實在無聊。不論是他還是我，朋友和家人都鮮少出現，我們也只剩下對方可以聊天。

　　在這個被世界遺忘的地方，他卻對這世界念念不忘。他總是緊握着一個十字架，據說那個十字架本來是繫於項鍊上的，但帶項鍊會妨礙急救，所以就這樣了。

　　他說，這是他跟世界所剩下的唯一聯繫。我沒反駁。

　　記得那天深夜他痛苦得在床上呻吟，驚醒的我馬上幫他按下了緊急傳呼掣。我也想握住他的手好分散他的痛苦啊，但他的手緊握着那個十字架，於是我只好站在一旁，靜靜的壓抑着發狂的衝動。

　　反正都已經行將就木了，還搞出這麼多事幹嘛。

　　於是我就安靜的任由時光推移。醫院之中看不出季節，無謂冬夏，這兒的冷氣都使人發寒。

　　「現在是夏天啊。」他說。

　　「這又與我們有甚麼關係呢？」我問。

　　他笑笑，沒再說話。

　　他蹤使已經落得如斯境界，還是常常帶着淺淺的笑意。而在他的笑容之中，我竟能窺探到夏日的暖意。我時常會想，若然我們是在生機盎然的草地上相遇，我們會是甚麼樣子。

　　若然如此，我可能會跟他說的。因為那時候的我們正值盛夏，有着無限可能，而不是現在這副行將就木的樣子。

　　我記得他的生日也是在夏天之中的。蹤使那天在他身上已經只剩下冬日般的蕭瑟，我還是為他唱了一首生日歌。

　　我發現到他的笑更淺了。我忍受不住病房之中從心而發的惡寒，拖着點滴架硬是打開了兩扇玻璃門，走到了走廊之上。

　　在無菌間以外的世界吵鬧非凡，人們談着無關痛癢的事情，揮霍着夏日的時光，又在潔白的地板上踏出一個又一個帶着黑水的腳印。

　　噢，原來外頭也在下雨。

　　我很快就被人發現，然後被搬回病房之中。在那之後，我度過了一段最接近外頭酷熱天氣的時光，每天體溫也達三十八度以上，但這種事不過為自作孽，不提也罷。

　　人們時常說溫室效應使得夏日氣溫愈來愈高，那麼現在外頭的天氣也有着三十八度的高溫嗎？我想我永遠都不會知道，只因醫院的冷氣常年恆溫，是最為舒適的二十五點五度。

　　而且我們都行將就木，再也沒有機會到外頭去了吧？

　　不論外頭是如何炎熱，病房之中依舊寒冷。我多麼希望外頭的熱氣可以滲進這房間之中，起碼能令他感到溫暖一點。

　　那是臨近夏日終結的一天，從不喊冷的他竟在喊着好冷。我已經再也顧不上甚麼，握住了他的雙手，希望能使這最後的進程走得慢一點。

　　「讓我們在天堂再會。」帶着氧氣罩的他彷彿如此說着，然後硬是把十字架塞進了我的手掌之中。

　　我沒回答他，只是感覺着他的體溫一點一滴地在指縫流失。我鬆開他失溫的雙手，然後拉開了他的氧氣罩，在他的雙唇上一吻。

　　他的唇上沒有夏日的花香，也沒有陽光的溫暖，有的只是藥物的苦澀與無盡的冰冷。

　　願他在天堂可以享受夏日的陽光與海灘，還有歡笑和喜樂，這都是年青又善良的他應該獲得的。

　　而我應該是上不了天堂的了，畢竟我是個如此骯髒又卑劣的人。

　　但我會在地獄仰望着他的。

　　我會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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