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等你 - 1

暮靄灑落街道，騎士甩動披風，把暮光背在肩上，調了調披風的扣環，想讓肩膀輕鬆些。64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595NJlqgA

天空呈現紅色的晚霞，果然再白再純淨的天空還是得被玷污才會美。

要是他把這種想法告訴牧師，牧師鐵定會拿十字架敲爛他的頭。教會的人常說，黃昏是凡間最混亂的時刻，街道上有趕著下工回家的凡人，還有趕著回天庭的天使及仙人，再加上趕著出門做惡的惡魔。

但是他一直懷疑他們只是在唬人罷了，現在街上除了他之外一個人也沒有。

天使和仙人呢？惡魔呢？

連惡魔也唾棄的地方....

四周全是空屋，木門半開，被風吹動，發出嘎嘎聲。

地板上的血跡乾涸，柱子上還有染血的破布料。

風揚起的黃土把視線變得更加朦朧，增加騎士的不安感。要是有敵人的話...太難察覺。

看到這景象，他忍不住摸了摸繡在披風上的徽章，那是教會的圖案，一隻咬著小麥的和平鴿飛向朝陽。

雖然他一直覺得那是夕陽，而且這徽章再也無法保護他，但是，他仍未把它拆掉。

這是他身上唯一看得見神的地方。

過去他曾是隸屬於騎士團的騎士，還有個好聽的頭銜，叫「聖殿騎士」。

但現在他什麼也不是了，只是一個流浪騎士。

他鼓起勇氣，朝空屋走去，那看起來像一間客棧，外頭還有馬棚，招牌卻被斬斷。

「有人嗎？」只是出於禮貌的問候罷了。他一邊問，一隻腳已經踏進去了。

裡頭好像也是戰場之一，桌子被翻倒，斷了一隻腳，地上滿是瓷器的碎片。

他不期待有人回應，也不太希望。

「嗚....」

一聽到房內傳來聲音，他嚇得把手放在劍柄上，但是很快的緊張變成嫌悪。他小心翼翼的靠近聲音來源。

「這是伊洛的聲音嗎？」

一張微笑的臉從暗處冒出來，由於室內的陰影，他的笑臉看起來十分猙獰，像是詭詐的惡魔。

「伊里歐....」

他輕柔的咯咯笑，聲音溫柔的像是女人。

伊洛把劍收回劍宵。

「沒想到還會在這裡遇見你，兄弟。」

要是這句話是由別人說出伊洛會很開心，出門時朋友愈多愈好，但是他是伊里歐，這種朋友送他他也不要「我不是你的兄弟了。」我提醒他，手仍放在劍柄上。

「怎麼會？只不過是不在騎士團而已。依我們過去的交情，是永遠的兄弟吧？」

交情....「哼。」伊洛斥之以鼻。「騎士團已經被教皇下令解散了。」大團長也被一把火燒了，他們沒被拿去當柴燒就很不錯了。

「那你怎麼還帶著教會的徽章呢？」

原來他都看到了...他到底觀察多久了？

「........」伊洛無言以對。伊洛確實說不過他，要是說因為它是被神信任的意思，他鐵定會把它翻譯成伊洛是一個膽小鬼。

流浪騎士最需要的就是威嚴，絕不容許自己被認定是膽小鬼。

「快進來吧！」他像是歡迎客人般，愉悅的表情和語調，好像這真的是他家一樣。「把馬帶到馬棚去吧，你們倆都得好好休息一下。」

現在無法和他翻臉，伊洛確實需要一個地方休息一晚，再走下去戰馬也會虛脫。

伊洛把馬牽進馬棚內，自己則跟著伊里歐走進客棧內。

「你餓了吧？我這有些食物，我待會幫你找間最舒適的客房。」

他忙著把一張倒掉的椅子翻正。

「不用了。」

「嗯？」

「不用了，我自己還有乾糧。我睡這就好。」

伊洛在客棧的大廳席地而坐。離門口最近，而且看的見自己的馬。

「....好吧....」他裝出一副受傷的模樣。

拜託....

還在騎士團的時候伊洛就知道了，寧可相信惡魔也不要相信伊里歐。

惡魔都比他善良多了。

伊洛還記得他是怎麼捉弄一個女囚犯。那時騎士團打了勝仗，回程時他們被安排去壓解俘虜，其中一個是在路邊偶然發現的褻瀆神的賣春女，當時那女孩早被判處火刑。

他用他那柔美的音調把關係弄的曖昧不明，再狠狠的玩弄她一番。

怎麼玩弄伊洛一點都不想回想。但他記得那原本像正常人一樣溫柔的女孩上火刑刑台時，頭髮凌亂不堪，眼神瘋狂，當火舌親吻到她的肌膚時她狂笑著，像巫婆般的奸笑。

他把她斷掉的腳趾頭和手指頭藏在靴子和手套中，雖然伊洛並未看見她的身體，但是有看見她袖口露出的一大片瘀青。

雖然表示妥協，但是伊里歐依然拿了一顆蘋果給伊洛。

可疑，非常可疑。

竟然拿一顆那麼漂亮的蘋果...他不可能那麼好心。一定另有圖謀。

伊洛沒有碰他放在地上的蘋果。不是有毒就是他瘋了。

伊洛吃著自己從教會裡帶出來的乾糧，但是即使吃東西也不把頭盔拿下，只是把面罩向上翻而已，只露出半張臉。

「還是老樣子啊....」

伊洛在心裡嘀咕：為什麽不說是為了防你突然拿刀砍人呢？

但是一直帶著頭盔確實是從小養成的習慣，在當侍從的時候就一直帶著了，這是訓練的一部分，也可以說是一道命令吧。

即使睡覺伊洛也不脫盔甲，即使它真的很重、很悶、很不舒服，但是習慣就好，把它當作是一種鍛鍊也行。

一個人多少會有一兩項怪癖。

吃完手中的大餅，伊洛立即拉下面罩。

雖然伊洛也不是不習慣有人盯著自己吃飯，但是對方是伊里歐....從頭到腳沒有一個地方值得信任的伊里歐，他鐵定是在監視，找出破綻後就要殺人取財。

伊洛懷中還有幾枚銀幣和一枚金幣，還有一些各城邦的銅板。是伊洛全部的財產，當然最值錢的是那匹馬。

血統雖不純正，顏色也十分雜亂，性格也不怎麼溫馴，它也曾經試著咬伊洛的臉幾次，但是在這種荒山野嶺，有匹馬是最好的事。

「伊里歐，你的馬呢？」伊洛記得大家離開時都帶了一匹戰馬。

他露出一臉哀傷的神情「被偷走了，我只不過是在那家客棧睡一覺罷了...醒來的時候啥也沒了，一個空屋罷了。」

鬼才信。

他可是個騎士！騎士！身上還穿著盔甲的騎士！

即便是流浪騎士盜賊或小偷也不怎麼敢招惹，畢竟誰知道他背後有沒有靠山。

要是真要下手，那就要連命都取到手。

他可能是缺錢把馬賣了，不然就是肚子餓，把馬殺了，吃馬肉。

不管原因是什麼，伊洛都覺得自己十分危險。尤其是還有一匹馬，那更危險。

伊洛回頭看看自己的馬，正彎下脖子，吃乾裂的黃土上長出的一兩根小草。

伊洛只回頭幾秒，很快把視線轉回伊里歐身上。

他一定在圖謀些什麼。

錢？馬？命？還是說他想要什麼重要情報？

伊洛的手不自覺的握緊劍柄。

「伊洛，你有必要這麼絕情嗎？」他一臉受傷似的。

但是伊洛真覺得有這個必要。即使還在騎士團伊洛也會這樣防著他。

據伊洛了解他是一個從來沒說過真話的人，而且甜言蜜語，特別喜歡玩弄別人的感情，挑戰人性。

他對伊洛的默認嘆了口氣，走到房子深處。

確定他離的夠遠，伊洛才靠在牆上坐著睡。這樣他比較無法分辨我是否真的睡著，而且坐姿比臥姿更能快速反應。伊洛把手放在劍柄上，隨時可以拔劍，在敵人身上刺出一個窟嘍。

伊洛把面罩拉下，閉上眼睛。

屋外的風正在作祟，把木頭吹得吱嘎作響，但是一點人的腳步聲都沒有....這裡真的只有他們倆？

正常情況下廢區也不會如此人煙稀少，應該會有些遊民或難民躲在空屋裡，但現在看起來就像連惡魔也不想造訪的地方。

四周氣氛詭異的令人睡不著。

伊洛稍微瞇了一下，沒有讓自己睡著。

風像小孩似的，整晚都在玩著木門。但是除此之外，什麼也沒發生。

已經黎明了，但是伊里歐一點動靜也沒有，馬棚裡的馬正睡著。

是想太多了嗎？

確定自己的馬沒事後，伊洛又閉上眼睛想再眯一會兒。

「吱嘎....」雖然和木門的聲音一樣，但一聽就知道頻率不對。

伊里歐的腳步聲....

伊洛的手悄悄握住劍柄。

他的腳步極慢且放的很輕，是相當穩重的步伐，想必已經執行暗殺行動許多次。但是由他的腳步聲來判斷方位，對伊洛來說再簡單不過。

他慢慢的走到伊洛面前，停住步伐。

他和伊洛之間的距離不是一隻胳膊加一把長劍到的了的....所以他打算用跳的。

他也怕伊洛醒來，所以發出越少聲音越好，而且用跳的比用走的快，突如其來的攻擊，即使敵人醒著也未必防得到。

但是這下可困擾了。如果他要這樣做，伊洛一定得殺了他。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但是伊洛一點不想殺他。

不是因為在乎之前兄弟的緣分，而是...他的血太髒。

伊洛的劍是從教會裡帶出來的，受過神的應許的聖劍，怎能拿這麽神聖的劍殺他這種骯髒的人渣？

伊洛睜開眼睛，看見他高舉的長劍。他的劍還沒丟...

他也從頭盔的眼洞看見伊洛張開眼了，嚇得全身震了一下。他停頓的時間足夠伊洛滾到一旁，站起來，順便抽出長劍。

「你.....」

「........」

「果然....」不懷好意。

他聽到伊洛那「跟我猜的一樣」的語氣，突然爆氣。

「果然怎樣？你....」

伊洛不等他說完，直接插話「為錢還是為馬？」

「...我.....我....」他氣得臉紅，說話結巴像是一口氣快要提不上來「我...要你的命！」

話還未說完，他已向前踏出一步，長劍向下劈落。

伊洛輕鬆打架開他的劍，在他的肚子上踹了一腳。

伊洛可是個隨時隨地都在鍛鍊自己的人，對付他對伊洛來說十分容易。

他被伊洛踢的向後飛，重重的摔在地上。他抱著肚子，翻了一圈，似乎想提劍再站起來，但是他沒辦法。

伊洛的腳上穿可是穿著前端收成針狀的鋼鞋，雖然刻意避開尖刺，但是他連一件馬甲都沒穿，粗布衣是不會有多少防禦能力的。

他的嘴角留下一道鮮血，大概是咬到舌頭了。但是他仍咬牙切齒，握緊劍柄。

「.........」

伊洛沒有理會他，大步離去。

「嗚.....？」

推開木門，伊洛踏出客棧。

「.....你不殺我嗎？」

伊洛逕自走向馬棚。

「哼.....」他冷笑「還是跟以前一樣嗎？」

伊洛沒有回應，把馬牽出馬棚，跨上馬背。

雙腿輕夾馬腹，把他的譏諷拋在腦後。

「不敢殺人的懦夫！」

他已經猜透伊洛的心思了。伊洛根本不會殺他，所以他才敢如此口無遮攔。

但他說的話，像根針似的，刺進伊洛的心中。他有一半沒有說錯，伊洛真的不殺人....但是不是因為伊洛不敢，而是因為這世上只有神可以決定一個人的生死。

神是慈悲的，祂的利劍下沒有冤魂。

伊洛無法判定他人的靈魂是否真的有罪，所以把他人的生死交給上天決定。

伊洛只負責傷人。

駕著戰馬伊洛衝出損壞的城牆，城外是一大片林子，進了叢林就比較容易躲藏，比較不擔心伊里歐會追上來。

這裡離下一個城鎮不遠，從樹木的縫隙就可以看到城牆，似乎只要半天時間就可以到的了。

樹林裡藏身的地方多，雖然能助伊洛躲避伊里歐，但是也有助於敵人埋伏。

所以伊洛並沒有下馬，為了減少自己暴露在危險中的時間......

「筱琪...梁曉琪！」我被一隻手猛搖，差點從沙發上滾下來。

「嗚....」我拿下VR眼鏡，眼睛半睜，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

「你到底在睡覺還是在玩遊戲啊？」

「......」VR眼鏡裡全黑的螢幕立刻就告訴我答案「....睡覺吧....」可是....那個騎士....是我在虛擬世界裡的角色沒錯啊。

「真是的，一到假日就懶成這副模樣，要是被媽看見的話，她鐵定要沒收的.....」

媽鐵定會這樣沒錯，但是她又不在家。

爸媽常出國出差，大姐就是家裡最大的，我和大哥都得聽她的話。

我慢慢的爬下雙人座沙發，拔掉繫在手上和腳上的感應器。

大概是玩到睡著了吧.....

我抬頭看看大姐，雙手抱胸，身材略為豐滿。一雙黑色的鳳眼惡狠狠的瞪著我。

「別老宅在家裡，出去走走也好。」

我撇撇嘴，咕噥道「我宅在家裡也不會變胖。」

看來我戳中讓她變身的開關了。她臉上露出僵硬的笑容，用食指和拇指擰我的臉頰，轉了半圈，指甲還陷進我的肉裡。

「啊———知道了，出去就是了！」

我的手在空中亂揮，可惜手短，沒有多大功效。

我哀嚎的連眼淚都流出來了，好不容易大姐才鬆手。

「嗚.....」

我什麼也不顧，拔腿衝出客廳，看見穿著外套站在玄關的大哥。

「大姐剛才在殺豬啊？」

我不理他的風涼話，跑過他身邊。踢開腳下的拖鞋，踩進外出用的帆布鞋裡，打開門就衝出去。

「筱琪！鞋子給我放好！梁筱琪！給我回來！.....」

我怎麼敢回去，聽大姐的口氣，要是我回去的話鐵定又是被捏，要不然就是被朱砂掌伺候一番。我可一點都不想受這種皮肉之苦，一切等回家再說。

「喂！」

一隻手毫不客氣的放在我肩膀上，害我重心不穩差點摔跤。

我轉頭，看見長了喉結的脖子，得抬頭才能看見他的臉。

一臉天下太平的笑容，雜亂的頭髮看起來不修邊幅，但是整個人散發著隨和的氣息，像是對女朋友蠻溫柔的人。

拜託，這是假象！

「出門不穿外套？感冒會被大姐罵的。」

他拿一件灰色外套，披在我身上，但搭在我身上的手沒有拿開的意思。

「你不是來抓我回去的吧？」

「我？我怎麼可能會這麽無聊？」他手軸曲起，勒著我的脖子。「你把你大哥當成什麼人啊？」

「哼....」

我冷笑，抓著他的手臂，頑強的抵抗著。

他也有臉說出這種話....

我記得有一次，我把姐的男朋友送給她的手環拿起來帶，那是大姐最無法接受的事，被抓的可不是一巴掌之類的那麼簡單。但是那手環真的很漂亮，是銀色的，還有用彩色玻璃排出花朵圖案。

只不過帶了一下而已，就被大哥看見了。那時他答應我只要我幫他把到校花，他就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姐。

幫他把校花是一件很困難的事，誰叫他自己長的也沒好看到哪裡去。

反正他最後是把到手了，而且在到手的當天他馬上去向姐告發我的惡行。

忘恩負義的小人！

姐拿曬衣架把我的屁股打得像猴子的紅屁股，他倒是釣到一個漂亮的馬子。

他的話最好一句也不要信。

「你是要見你的馬子嗎？校花把你甩了之後又找到別人了？」

我故意說的很大聲，希望他新的女朋友就在附近。

「什麼叫校花把我甩了？別亂說話喔，是因為我覺得自己配不上才放手的。」

他在玩角色扮演是吧。

「淙正！」

一個看起來很活潑的女孩子在對街揮手。

哦！是她啊。

雖然哥長得並不怎麼樣，但是他的眼光不差啊。

那女孩看起來挺活潑的，充滿活力的樣子，雙頰因為秋風被吹得有些紅，眼睛大大的，長相十分可愛。

給哥實在太浪費了。

梁淙正看到她，也對著她揮手，露出一臉陽光型男的笑容。

雖然覺得他這樣實在很噁心，但是至少他終於把手從我的肩膀上拿開，左顧右盼的，從車輛間的縫隙穿過去。

我原本沒打算跟的，但是哥卻拉著我一起過馬路。

「淙正，她是？」

她露出一般女孩會有的正常反應，害怕再加上一點擔心的表情，像是只要再碰一下玻璃心就會碎滿地。

「他是我妹，筱琪。」原來只是為了方便解釋才要把我拖過來啊。

我朝她笑了笑，點點頭。

我沒打算找我哥麻煩，要是他一怒之下把我抓到姐面前....

「嗚...你好，我是鄭雅諠」她一臉寬心的笑容十分甜美。

「你好。」我也開始有Cosplay 的傾向了....乖巧的小妹有夠難演。

我憋著嘴角的抽蓄，讓笑容僵在臉上。

「那我們走吧。」他的鹹豬手放在鄭雅諠的腰上。「回家的時候跟姐說我不回家吃晚餐了。」他對鄭雅諠露出的笑容在我眼中怎麼看都是一張豬哥臉。

「好喔。」

可憐的鄭雅諠....我感覺自己被丟下是一件十分慶幸的事。

回家的事待會再煩惱吧，現在我可真不知道要上哪去消磨時間。

我隨意走在街上，人行道另一邊有竹子製成的欄杆，隔出路面與湖面。

我邊走邊望著湖面發呆。此時接近黃昏，湖面上水波閃動白金色的光芒，河中央一個中式涼亭，河堤種著幾顆松樹，楊柳垂落，輕巧的在湖面上點出一圈圈漣漪，蘆葦花正綻放著，隨風搖曳，像是正在誘惑我往湖裡跳。

望過去一旁迷人的風景，綁住行人匆忙的腳步，有幾對情侶就靠在欄杆上，摟著彼此。

漸漸的我忘了腳下的步伐，直接停在路中央，呆呆的望著湖面，像是魂被吸走似的。

「ㄟ！」一隻手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

「嗚...」我揉揉被打到的肩膀，心想最近的男生怎麼都這麼粗魯。

「哪有人停在路中間的？」這聲音是....

我回頭看見一顆小平頭，皮膚偏黑色，像是運動型的男孩子，整天在陽光下奔跑的原住民。

他對我露出稚氣的笑容。

「要一起去打球嗎？」

我對他露出苦笑「算了，待會玩得渾身髒兮兮的又有被我姐罵了。」還有我現在懶懶的啥也不想做。

「你剛練完球吧。」他是籃球校隊的，即使假日也要練球才對，怎麼還有體力要跟我打球？

「是啊，但是和那些人打不需要體力的。」

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傻小孩。

他就是這樣說話不加修飾才會被討厭。雖然已經轉來我們班快兩個學期了，卻沒交到什麼朋友，反而樹立一大堆敵人。

聽他自己說，他是因為在以前的國中和同學相處不好，還惹上老師才轉學的。

「下次吧。」我露出慵懶的微笑，回絕他的邀約。

我知所以會變成他的朋友只是因為球技得到他的認可。

雖然我承認自己好吃懶做，但是體質就是吃不胖，而且運動神經比我哥更發達，所以即使過著吃完睡睡完吃的假日生活，但是四肢還是細細長長的像竹竿似的。

不過我的身高倒是....比同年齡的更矮....

所以看起來就像還沒升上國中的小學生，但是我明明已經國二了！

「真不像平常的你。是因為老師說的話，所以要趕回家讀書嗎？」

老師說的話？「老師說什麼？」

雖然我的體育成績都是優，但是學科就....丙跟丁了。

我已經放棄運作自己的腦袋，太麻煩了，還得先清蜘蛛網哩。

「班導說的啊，我們要升三年級了，要我們好好讀書，準備會考。」

「......」我一臉呆呆的望著他「....老師有說過嗎？」

「.........」

大概是我的樣子太蠢了，我看的出來他在憋笑。

「反正我才不會為了這種無聊的理由讀書呢。」

要讀也讀不來吧....

「嗯，我也是這麽想的。要是去考體育班就不用特別認真念學科了吧。」

「嗯....」我趴在欄杆上，看著正對面西沈的太陽。「我根本不打算讀書啊.....」

突然我想起那台VR遊戲。

「藍瀻龖你有VR遊戲對不對？」

「嗯？有啊。怎麼了？你也有了啊。」

「嗯，我昨天買的。」我對著他傻笑。「我可沒啥心思讀書。」

「我也差不多。」我們四目相交，會心一笑，像找到知心好友似的。

「好像是2099推出的最新款，中古世紀為背景的格鬥遊戲，我昨天試玩了一下，還不太了解就是了。」

「格鬥遊戲啊.....」他看著我露出一副「我能理解妳買那種遊戲」的表情「我現在手上就有幾款，但是你說的那個應該還沒有。」

有錢人啊～～

我應該要不爽的嘴炮幾句才對，但是我現在沒那個心情。

「你以前在玩VR的時候會夢到裡面的角色嗎？」

「嗯？....啊？夢到？」他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望著我抬了一下眉毛「你....夢到了...？」

「....嗯....」我回答的很小心，因為他一臉要說出世紀大秘密的表情。

他會不會告訴我這可能是某個電腦工程師的求救訊號，還是這有可能是短暫的時空穿越？

據我所知現在的技術還不能沒有穿戴特殊配備進行穿越。

我一臉期待的望著他，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專注的看著他準備吐出一絲聲音的嘴。

「.............」他突然伸出手，像摸小貓似的，摸摸我的頭「玩太久對身體不好。」

「..........」我怒瞪他，像淋濕的小狗，甩開他的手。

真是的，害我還滿心期待科幻電影的情節會出現。

「....我說真的啦....我玩再瘋，都沒有夢到過。而且人家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

「什麼跟什麼嗎......」我嘀咕著。

只不過帶著VR睡個午覺而已.....

「你到底夢到什麼啊？」

我嘟起嘴，不想跟他說話，肚子靠著欄杆，上半身探出去。

「你不要這樣嗎，等一下掉下去怎麼辦？」

他抓住我的外套，像是要避免我跳下去似的，想要把我拉回來。

「梁筱琪...對不起嗎～」他用小男孩認錯的聲音，小小聲的道歉。聽起來又害羞又可愛，我一下子心軟。

「我夢到伊洛。」我冷冷的說，假裝自己還在生氣。

「伊洛？」

「電玩裡的玩家角色是一個騎士，伊洛是我在那款遊戲中的名字。」

「你....變成伊洛？」

「嗯？」我倒沒有注意這個問題「好像不是ㄟ，是我看見伊洛。」

「他有跟你說話或互動嗎？」

「.....沒有ㄟ」整個夢都是他和伊里歐的對話....那我到底在做啥？

「那真是一場怪夢。」我理解藍瀻龖為什麼這麽說。

一般人的夢都會以自己為主角，作夢的人一定會在夢裡做一些事，即使不說話也會做些像跑步的動作之類的動作。

但是我完全沒有啊。

我想我現在的表情看起來就像是被塞了滿口黃蓮。

「也許只有一次而已，晚上應該就沒事了。」他試著安慰我。「只是場夢而已，因該不會有事的。」他的手又開始不安份，指尖滑過我的瀏海。

我向後退，拍開他的手，有點憤怒的望著他。

每次都把我當小貓似的逗。

「知道了啦。」不關你的事你當然覺得很輕鬆。

我嘟著嘴就要轉身離開。

「你要去哪？」

「回家——睡覺！」

從語氣就聽得出來我在生氣，他沒回話也沒追過來。

帶著滿肚子牢騷，我走向回家的方向。至少我真的沒說謊，街燈已經亮起，再不回家就要被拉耳朵了。

雖然太陽還未完全沉人山頭，餘暉還在湖面閃動，但是街道兩旁，為了配合古亭而設計的復古型燈罩內，泛起黃色光暈。

7點哩....是該回家吃飯了。

我拉了拉快要掉下去的外套，但也沒打算把拉鍊拉上，要是拉上的話那就緊的令人難受了。

一邊走一邊想著如何面對姐姐的怒火。道歉嗎？我可拉不下這個臉....也不可能裝作沒這回事....

一對情侶牽著彼此的手從我身邊走過。

我忍不住想起哥還有鄭雅諠....嘴角露出一個壞壞的笑容。

「姐～我回來啦～」一踏進家門，我看見自己出門時亂丟的拖鞋被整齊的排在階梯前。我看著自己黑底白線的拖鞋，忍不住苦笑....也許是真覺得不好意思吧。

「回來做什麼？」我聽到姐在廚房裡大吼，想來怒氣還沒消。

「當然是回家吃姐煮的飯啊～姐煮的飯最好吃了～～」這句話也不是我為了拍姐的馬屁才編的假話，我是真心覺得她煮的飯是非常好吃，絕不輸外面的餐廳。

我一邊說著，一邊把帆布鞋排好，穿上拖鞋走進廚房。

「剛才不知到是誰，衝出門衝的那麼快。」她沒轉頭看我，逕自用鍋鏟不斷翻動炒鍋裡的硬菜。

還懂得反擊哩....看來姐越來越長進了。

在家裡成績單的排名都是姐姐再來是哥最後才是我，但是要論這種生活上的小聰明第一名就是哥再來是我，姐每每被我們倆耍的團團轉卻不自覺。簡單來說，姐就是個書呆子，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表情清楚寫在臉上，想法總是很容易被人摸透，要牽著她的鼻子走是再容易不過的事。

我把身子靠在門的右側，一手撐住左側的柱子。像是男孩耍帥的姿勢。

「可是我現在回來了啊。我才不像哥呢！哥說他今晚要在外面的餐廳吃！」

也許他沒這麼說，但是自動翻譯成這樣也不會錯太多。

摟著女朋友，總不可能到小7買吃晚餐吧，總得在女孩面前裝闊一下。

「你哥今天又不回來吃晚餐了？」

「嗯！」我大力的點點頭，裝出一臉憤慨的模樣。

「這死小孩，今天最好不要給我回來！」她說完還拿鐵鏟在鍋緣大力的敲了一下。震耳欲聾啊....我還看見幾根菜葉噴出鍋外。

「筱琪，準備餐具。不等弟弟了。」

「好。」我努力憋住勝利的笑臉，現在笑出來就前功盡棄了。

哈哈，哥完了。這下子姐把對我的怒火也一併轉到他身上了，等他回家就有好戲看了。

在吃飯時我完全不敢對上姐那雙有殺氣的眼睛，專注的盯著電視。

新聞上聳動的標題一個接一個，投射在螢幕下方的跑馬燈上。

「國道修建再傳出包」、「民眾遊街抗議內政部黑箱」、「臨海公路坍崩民眾無法回家」.....

被一大堆驚悚的標題洗腦後我的大腦已經習慣這種刺激，乾脆把注意力移回眼前的飯菜上。

「....2099年Apples推出新款VR遊戲.....」

Apples 的VR.....就是我買的那一台！

我趕緊抬頭看，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中年男子坐在沙發上，頭髮微凸，像是用腦過度似的，黑髮稀疏，帶了厚厚的眼睛，小小的眼珠在皺紋中眨啊眨的。

「....這款遊戲的設計者，加爾.克里岡.....」

男子的臉旁邊出現一串小小的字幕［加爾.克里岡］。

「.....這是一款以中古世紀末，聖地耶路撒冷被攻陷後，法王腓力四世解散聖殿騎士團為背景，展開的格鬥遊戲。

玩家會以騎士身份進行遊戲，已找到可以被自己保護的公主為目標，展開的一場冒險。

這款遊戲上市短短三個禮拜，已創下售出約十萬台的紀錄，為Apples 創下一億的收入。....」

接著畫面跳回棚內主播。

害我聽的那麼專心....結果有講跟沒講一樣....完全沒提到有關作夢的事。

希望一切都是我多慮了.....

我扒完最後一口飯，把碗筷丟進廚房的洗手槽。

回到課廳，立即看見我的VR還躺在沙發上，立即把它抱起，就要走回房間好好享受。

「筱琪，先洗澡。」我還沒走出客廳哩....

「喳。」在哥回來前，就當個乖小孩吧，不然姐的火又要燒到我身上了。

我小跑步上階梯，以免姐又想起什麼其他的事。

我從衣櫥裡胡亂拿了幾件衣服，就往浴室裡衝，想要快點洗完，這樣能玩的時間就比較長。

每一層樓都有一個房間和一個浴室，所以這是我專屬的浴室，自然不准其他人使用，每一間廁所都是這樣，這是我家的隱規則。誰不小心越界，使用別人的廁所....就不是曬衣架能解決的，可能還需要一條皮帶。

浴室裡一面大鏡子，把我瘦瘦小小的身軀一絲不苟的呈現。

.....感覺有那麼一點像是見光死的吸血鬼.....

鏡子裡一的小女孩瘦的像竹竿似的，四肢細小，衣服像是布袋似的披在身上，一頭黑色長髮披在均稱的肩膀上，大大的眼睛裡黑色的眼瞳沒什麼健康的光彩，皮膚也像是許久沒曬太陽的死白。

.....一副宅女樣......

我不以為意的撇撇嘴，把衣服脫個精光。

別問我到底喜不喜歡衣服下，瘦小的身體。

是真的一點贅肉也沒有，肋骨一條條清晰可見，小小的胸部像小男生一樣平坦，好像還沒發育過一樣...簡直是營養不良嗎....

打開蓮蓬頭，水柱沖刷我小小的身軀。長髮被沾溼，貼在肌膚上，我看著自己的身體，被清水沖去偽裝的肉體，突然覺得背後一陣寒意，令人起雞皮疙瘩。

即使已把熱水開到最大，我還是顫抖著抱緊自己，抓著雙肩，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我真的好....害怕？...寂寞？.....

他消失的日子裡，我無法面對過去記憶，害怕也不敢面對真實的自己，現在和過去都令我難以面對......而他怎麼會喜歡這樣的我？這樣的空殼...

他到底...喜歡我哪一點？

連我都不喜歡的自己....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在水流中，我彷彿聽見他的聲音對著我說出道別的耳語...［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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