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貓傳：靈魂陰影(上及下) - 章之五（5）-2023-10-29-更新

　　風雪開始變小。

　　但氣溫並沒有因此暖活，反而更加冰冷，許多地方都結冰了。

　　用來裝飾隱藏營地周圍的石藤蔓凍裂了。他們只好動動腳掌清理，再鋪設新的荊棘和石蔓。

　　戰士們忙著爬上營地各處樹幹，把穹頂刺木的尖冰給剔除掉，還要找新的替代品補修。

　　有一次庫茲沒擤掉鼻涕，那條鼻涕差點就要冰凍了，好險是哥哥巴力幫他弄掉。

　　在門穴外守衛的刺殼，常常被飄流到附近的雪蝶精靈捉弄，被噴的滿身霜雪。

　　這些時間裡，小梅林一回巫醫窩就先替魔果換新藥，但找回來的藥草效果不佳。

　　治療魔果之所以如此廢神，一來是因為若這場冬季沒治好，很可能造成永久性損傷。

　　二來魔果的工作在冬季由其重要，營地外的路標與貓文字都會被風雪覆蓋，只有她清楚用什麼染料，才能讓路標就算在大雪夜也能發光；還要製作庇佑族貓在雪季活動的護身符。

　　尖薔經常會來幫忙，她也懂很多醫療與藥物的事。

　　她的大嘴巴喜歡分享以前發生的事，雖然每次聊到一半都會被魔果打斷。

　　有些戰士就是對這些藥草有興趣，在必要時刻他們總會主動幫忙。但對卓洛魔納來說，尖薔最大的忙就是幫他與魔果之間的潤滑。

　　例如要她口服下藥時，卓洛魔納會交給尖薔，而不是直接丟給魔果。

　　但尖薔不在之時，兩人之間的氣氛都比這冬季還冷。

　　「尖薔呢？她怎喵還沒來？」

　　「她有戰士的工作要做。」

　　「你在諷刺我不能工作喵！」

　　卓洛魔納翻了白眼，懶得辯解。

　　反正翻了也是沒有瞳仁，所以不會被發現。

　　他自己察覺到這個好處，都覺得好笑。

　　這些日子來，卓洛魔納的工作變成諷刺魔果──他是這麼自嘲的，因為不管說什麼，魔果都有話說。原本還有潤滑作用的小栗偶爾會來，但反而被魔果禁止獨自來隔離窩這邊。

　　理由是怕卓洛魔納會「污染」她。

　　──叩叩。

　　「喵。」卓洛魔納回應叩門貓，進來的是貓戰士核桃。可能是體重的關係，一進來腳下就發出木板被壓的嘎嘎響。

　　「幹麻敲門？直接進來就行了！」魔果直接對核桃抱怨。

　　「這裡是巫醫的隔離窩，我當然要敲門。」核桃他舔了腳掌，好讓自己的頭毛貼順些，但這些毛總是不愛聽他的，四處亂翹。

　　現在全營地只有白風與核桃會敲門。

　　卓洛魔納試想了一下，葉影知道這件事又要發飆了。

　　「他是小貓不是巫醫。」魔果口吐怨言。

　　「他是照顧妳的巫醫見習生，少了他，我肯定這會變成妳一輩子的傷。」

　　「……但他還是『小貓』！」

　　核桃不太想理魔果，轉過來看向卓洛魔納。他原本想以眼神意示道歉，這才想到他看不見，只好聳肩放棄。

　　卓洛魔納點點頭，想表示自己有接收到他的心意。

　　「我來暫時接任妳的工作，懶貓。」

　　「哼，不是誰都能取代我的。」魔果吐了舌頭。

　　「沒聽到我說暫時兩個字嗎？黑塔對我們的冬季巡邏，差點以為我們失蹤了。」

　　一到大雪紛飛的季節，黑塔定期會派出強壯有力、帶著怪俠面具的貓，到三族尋探狀況，視情形回報嚴重性。

　　「又不是我的錯，要不是葉影不在，我早就好了。」

　　「在也沒用，因為沒有藥。好了，『冬季路標』要怎麼做？我們都試過了，但每一種染料都被雪蓋過了。」

　　聽到這魔果就發出討貓厭的得意笑聲。

　　「幻光蟲的血、羽毛的蠟水、還有珊沼草，這可是我自己發明的染料。」

　　「……好吧，辛苦了。」

　　「那還用說。」

　　卓洛魔納噗的一聲差點笑出來，好險他用力閉著嘴。

　　因為橫躺在一邊的魔果並不知道，核桃那句話是面對卓洛魔納說的。

　　他們兩隻貓很有默契地偷笑。

　　核桃沒什麼機會與卓洛魔納相處，但他也開始喜歡這隻小貓。

　　在核桃離開之後，卓洛魔納突然想到剛才魔果提到的東西。

　　「幻光蟲？」

　　「我睡著了，別吵我。」

　　卓洛魔納記得葉影說過，那是很醜陋的蟲，而且不能吃。

　　要是吃了會……

　　──碰！

　　「登呢！」

　　從這聲門被撞開的巨響，配上小喵聒噪的聲音來看，肯定是亞拉蒙。

　　「嗚喵！臭小……嗚……」魔果被嚇得抽動身體，因為這樣而去傷到肩膀，她痛得發出呻吟，連叫罵都沒辦法。

　　卓洛魔納早就習慣，即將想到重要之事時，哥哥總會出現打擾思緒。

　　剛剛好像在想什麼重要的事來著？真希望自己的腦袋可以大顆一點！

　　「嘿，魔果，妳好嗎？」亞拉蒙貼伏在魔果身邊，還不停搖尾巴，只差一個鼻頭的距離。魔果恨不得現在咬掉他的鼻子，可是連動都不敢再動了，在原地大口喘氣。

　　「好了，亞拉蒙，誰叫你來的？」卓洛魔納大發慈悲第解救魔果。

　　「紅檜說……嗚喵？說了什喵？」

　　「藥？」卓洛魔納更習慣貓兒交代給他又忘記的狀況。

　　「喵！對對對，藥！」

　　自從葉影離開後，紅檜這隻老貓很有精神地巡視營地，看有沒有貓需要巫醫知識的救助。她找了「好心」與「動力」過盛的亞拉蒙當幫手。

　　卓洛魔納也學到一項經驗，就是千萬別問亞拉蒙需要什麼樣子的藥。

　　「誰需要？」

　　「噢，荊魔、藤蔓、魔沼、瑞秋、庫茲、嗚……應該就這樣？」

　　這算是透過亞拉蒙與紅檜意外形成的默契吧。

　　這種天氣長老跟戰士還有小貓定期需要用藥這點並不意外，但瑞秋？這隻已「成年」的「小貓」在搞什麼？

　　「去外面等我。」卓洛魔納推著哥哥往外頭移動，還看了一下魔果。「妳還可以嗎？」

　　「我覺得我需要罌粟！」

　　「妳今天用過了，不行。但我可以給妳舔一些芻勺，緩解一點痛。」

　　「小氣！」魔果叫罵著。

　　離開隔離窩得好好關上門，好險這扇門還牢固，不會被胖小貓撞壞。先回巫醫窩時，卓洛魔納用肉球推了亞拉蒙的胖臉，不讓他擠進來，用力把門關上。

　　「讓我進去嘛！好嘛好嘛好嘛好嘛！」

　　「安靜！」

　　「好！」

　　卓洛魔納開始思考，長老需要的藥都差不多，都是些簡易調配、也好採取的藥草，不分季節性都能找到。然後藤蔓這隻最近從育兒室出來的母貓，重回戰士的工作想必有些不習慣而受傷了。

　　魔沼老毛病，她的肺一直不是很好，由其這個冬季更是難熬。她經常碎唸著自己是不是也快要進長老窩了。

　　庫茲則是不停流鼻涕。

　　但……

　　「瑞秋怎麼了？紅檜怎麼說的？」

　　卓洛魔納整頓到一半停下來問哥哥。

　　「亞拉蒙？」

　　還是沒有回應。

　　「噢，不會是被大臉蝴蝶給吸引走了──」卓洛魔納不耐煩地開門，亞拉蒙撲了進來，壓倒弟弟。

　　「哈！我終於進來了！」

　　「不！別亂跑！」

　　「這是什麼？好吃嗎？噁！」

　　亞拉蒙在屋子亂竄，一瞬間腦火上門的卓洛魔納，無意識地抓出某個藥。當下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嘿！那個東西是噗……嗚嘎……哩……咳咳！」

　　卓洛魔納將某種藥塞到他嘴裡，強迫他吃下去。在硬吞下去後，他一直用肉球想刷掉藥草的可怕苦味。

　　「嗚喵啊啊啊，好苦！呸！」

　　……

　　回過神來的卓洛魔納這才開始思考，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亞拉蒙？」

　　「好難吃！咳……」

　　他轉頭去看看自己到底抓了什麼。

　　按這個氣味來判定，還有亞拉蒙做的反應……

　　「亞拉蒙！快吐出來！」

　　「我吐了，可是還是好苦，我要喝水！」

　　「不！不行！」

　　「可是我受不了了！」

　　「聽我的！先閉上嘴！」

　　「好的！」亞拉蒙很聽話地緊閉嘴巴，試著別去感覺蔓延在口中的苦澀味道。然後他的表情只有越皺越可憐，任哪隻貓看見他的表情都會以為他生重病了。

　　然後隨著藥效開始發作，卓洛魔納聽見亞拉蒙的心跳加快，身體狀況和味道也開始改變。起先藥是讓亞拉蒙發熱，可是過回他開始覺得發冷，而且還冒冷汗。

　　「我覺得不舒服！」

　　「相信我，別動。」卓洛魔納輕聲哄哄。

　　「好喵。」

　　但卓洛魔納也束手無策了，這種藥草的「毒」並沒有立即性的解藥，只能等藥效退。

　　這種草是驚驚草。

　　亞拉蒙開始無力發抖、覺得冷，他趴了下來，像隻膽小貓開始環顧四周，發出抖音：

　　「卓洛魔納？弟弟？你在哪？」

　　卓洛魔納抱了上去。

　　「我在這，沒事。」

　　「可是我覺得……好模糊！我看不清楚。」

　　「沒事，你閉上眼睛，我在這。」

　　「可是我……」

　　亞拉蒙慢慢趴了下來，並且很詭異地東張西望。

　　「喵嗚，大家呢？都跑去哪了……」

　　「我在這，亞拉蒙。」卓洛魔納伸出腳掌按住他的額心，已經開始發燙。

　　「可是沒有……別走……卓洛魔納別走……亞莉別走……瑰麗妳要去哪……荊魔長老？為什麼不理我？」

　　恐懼的氣味不停從亞拉蒙身上溢出，嚇壞的亞拉蒙感覺自己孤苦無助，四周都沒有貓。

　　卓洛魔納再一次想都沒想，反射性地抓好了一些藥，哄著亞拉蒙吃下去。

　　亞拉蒙起先是哭鬧著，差點就要亂跑亂撞，卓洛魔納把他壓倒在地，對著耳朵說話。一開始還肯聽話，但短時間後，他什麼都聽不見，哭了一陣子像是哭累了自言自語，又過了陣子才終於睡著。

　　臨時捏出來的，是眠草。

　　「對不起，亞拉蒙。」

　　他依慰在哥哥身上，輕輕地用臉頰磨蹭他的臉。

　　「我不會離棄你和姊姊。我不會像裂花那樣突然離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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