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林夜的命運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他從一個無人知曉的邊緣學生,變成了皇家魔導學院最「著名」的人物。
「圖書館的幽靈變態」——這個充滿惡意與戲謔的稱號,像瘟疫一樣在學院的每一個角落瘋狂傳播。從鋪著波斯地毯的貴族豪華休息室,到擠滿了廉價木桌的平民學生食堂,從教授們喝下午茶的溫室花園,到僕人們清洗餐具的後廚角落——所有人的談資都圍繞著那件「光影內衣」和它的「創造者」。
故事在傳播過程中被無限添油加醋,每經過一張嘴,就會增加三分色彩,減少三分真實。有人說他用邪惡的咒術控制了艾莉西亞的心智;有人說他其實是某個敵國派來的間諜,專門收集帝國貴族女性的隱私情報;甚至還有人聲稱,他擁有能夠透視任何衣物的「惡魔之眼」,艾莉西亞大人的清白早就被他看了個精光。
十七個版本的謠言,每一個都比上一個更加不堪入耳,更加離奇荒誕。
而故事的中心,事件的「主角」,那個被千夫所指的林夜,正坐在紀律委員會的審判庭裡,體驗著什麼叫做「萬眾矚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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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律委員會的審判庭,坐落於學院最古老的真理塔頂層。
這裡不像正規法庭那樣莊嚴肅穆,卻比任何法庭都更加令人窒息。整個房間呈完美的圓形,沒有一扇窗戶,彷彿刻意要將被審判者與外界的一切聯繫徹底斷絕。唯一的照明來自於天花板正中央那顆散發著慘白光芒的魔法水晶,它懸浮在半空中,緩緩旋轉,投下搖擺不定的陰影,讓整個空間都籠罩在一種詭異的不真實感中。
冰冷的黑色花崗岩牆壁上,雕刻著學院的各種校規條文。那些密密麻麻的古老拉丁文字,在魔法光芒的照射下顯得森然可怖,彷彿一個個無聲的審判者,用空洞的眼窩俯瞰著被告席上那個孤獨瑟縮的身影。
林夜坐在房間正中央那張冰冷的金屬椅子上,椅子的扶手和椅背都雕刻著複雜的魔法銘文,散發著微弱但持續的寒意。他能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那些目光像實體的針尖,毫不留情地刺透他的皮膚,深入他的骨髓。每一秒鐘的注視,都讓他感覺自己又死了一次。
坐在他對面半圓形審判席上的,是五位紀律委員會的成員。他們清一色都是品學兼優、家世顯赫的五年級學生——帝國未來的棟梁,正義的化身,道德的守護者。此刻,他們看著林夜的眼神,沒有探究真相的渴望,沒有追求正義的熱情,有的只是一種早已判定他有罪的、居高臨下的冷漠,以及一絲不加掩飾的厭惡。
主審官是一位面容枯瘦的男爵之子,名叫雷納德·冰鍚。他有著一張標準的貴族臉——高聳的顴骨、尖銳的下巴、以及一對總是瞇著的綠色眼睛。此刻,他正慢條斯理地翻閱著桌上那疊厚厚的證人筆錄,紙張翻動的「沙沙」聲在死寂的審判庭裡顯得格外刺耳,每一下都像在為林夜的學院生涯敲響喪鐘。
旁聽席更是涇渭分明,完美地體現了皇家魔導學院的階級分化。
左邊,是貴族學生區。他們衣著華麗,姿態優雅,即使是坐著也挺直腰背,彰顯著良好的家庭教育。他們的校服都是量身定製,面料考究,每一個袖扣都價值不菲。但此刻,這些平時風度翩翩的年輕貴族,投向林夜的目光卻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鄙夷和幸災樂禍。他們竊竊私語,時不時發出刻意壓低但仍然清晰可聞的嗤笑聲,彷彿在欣賞一場精彩的馬戲表演。
對他們而言,一個來路不明的平民膽敢冒犯他們階層的女神艾莉西亞,這本身就是一場不容錯過的娛樂盛宴。看著這個下等人在絕望中掙扎,是他們生活中為數不多能夠帶來純粹快感的時刻。
右邊,則是平民學生區。他們的表情要複雜得多,像一幅描繪人性百態的風俗畫。
有些人露出畏懼的神色,害怕與林夜這個「變態」扯上任何關係,生怕被人認為是同夥;有些人眼中閃爍著嫉妒的火焰,嫉妒他竟然能以這種驚世駭俗的方式與傳說中的艾莉西亞產生交集——哪怕是負面的交集,也比他們永遠無法觸及要強;還有一些人則在幸災樂禍中夾雜著一絲兔死狐悲的悲哀,看著同是平民出身的林夜即將墜入深淵,他們彷彿看到了自己可能的未來。
但沒有人同情他。沒有人相信他。沒有人願意為他說話。
在這個世界裡,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林夜低著頭,雙手在膝蓋上緊緊握拳,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他能感受到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帶來尖銳的疼痛,但這種肉體的痛楚與心靈的煎熬相比,簡直微不足道。
他想過解釋,想過為自己辯護。但當他想說出「靈魂共振」這個詞時,昨晚在禁書區查到的資料就會在腦海中浮現——在帝國的魔法法典裡,這種能力被正式定名為「靈魂竊盜術」,與死靈法術、惡魔召喚並列為最高等級的禁忌黑魔法。任何被證實的使用者,最輕的懲罰也是廢除所有魔力迴路,終身監禁;重則直接送上火刑架,當眾燒死。
說出來,等於自證其罪,主動走上绞刑台。
不說,就是默認自己是個無恥的變態。
這是一個設計精妙的死局,無論怎麼選擇,等待他的都是萬劫不復。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審判庭厚重的橡木門被推開,發出低沉的「吱嘎」聲。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鐵吸引般,齊刷刷地投向門口。
艾莉西亞·羅德里克走了進來。
今天的她,穿著一身純白色的騎士禮服。那是晨曦之劍家族的傳統服飾,象徵著絕對的純潔與正義。禮服的剪裁堪稱完美,既體現了她身為女性的優雅曲線,又不失騎士的莊嚴威儀。金色的長髮被一根銀色絲帶束在腦後,沒有一絲凌亂,臉上的妝容淡而精緻,彷彿剛從神話中走出的聖女。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表情——或者說,是她臉上表情的完全缺失。
她的臉就像一面完美的鏡子,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看不出憤怒,看不出羞恥,也看不出任何人類應有的情緒波動。她走過林夜身邊時,甚至連眼角的餘光都沒有分給他一絲一毫,彷彿他只是一堆空氣,一團無關緊要的塵埃。
這種被徹底無視的感覺,比直接的敵意和憎恨更加令人絕望。
艾莉西亞的每一個腳步都踏得穩而有力,高跟鞋與石板地面接觸發出的清脆聲響,在寂靜的審判庭中回蕩,就像戰鼓般敲擊在林夜的心臟上,每一聲都讓他的心跳亂了一拍。
她徑直走向證人席,在那張專為她準備的紅絨面椅子上優雅地坐下,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腰背挺直,姿態完美得彷彿一尊雕像。
整個審判庭的溫度,似乎因為她的到來又下降了幾度。不是物理意義上的寒冷,而是一種來自心靈深處的冰寒——那是絕對權威與道德高地的威壓。
「艾莉西亞小姐,」主審官雷納德的語氣難得地帶上了恭敬,甚至可以說是討好,「非常感謝您在百忙之中抽時間出席這次審判。請您陳述昨天下午在圖書館發生的事情。」
艾莉西亞緩緩站了起來,目光直視著前方的石壁,彷彿那裡有什麼只有她才能看見的東西。她的聲音冰冷而精確,不帶一絲個人情緒,就像在背誦一份已經演練過無數遍的戰損報告。
「昨日下午四時十五分,本人在第七區私人研習間進行訓練後的常規整理。在此期間,我感受到了一股……」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詞,「……一股惡意的精神力入侵。」
她刻意使用了「惡意」這個極具主觀色彩的形容詞,讓旁聽席的貴族們發出一陣表示贊同的低語聲。
「那股力量以極其粗暴的方式穿透了我的精神屏障,」艾莉西亞繼續說道,聲音依然平靜,但仔細聽的話,可以察覺到其中微微的顫抖,「窺視了我的……一切。身體的、精神的、私密的……一切。」
這句話讓旁聽席上響起一陣壓抑的憤怒聲浪,像是一群被激怒的蜂群。
「緊接著,我最……」她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停頓,彷彿有什麼東西梗在喉嚨裡,「……我最貼身的一件防禦性魔法內衣,被以某種未知的能量形式非法複製,出現在了被告的手中。」
她沒有描述更多的細節,也沒有提及自己當時的感受,但每一個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準而致命地刺入林夜的要害。她將這次事件明確定性為:一次有預謀的、利用禁忌魔法進行的、帶有強烈猥褻性質的惡性攻擊。
林夜猛地抬起頭,想要看清楚艾莉西亞的表情。他想反駁,他想大喊,那不是惡意的入侵!他甚至能從她的記憶裡感受到她內心深處的痛苦和孤獨,感受到她對完美的渴望和對失敗的恐懼。那是一個同樣孤獨的靈魂發出的無聲呼救,不是嗎?
然而,當他的目光觸及艾莉西亞的側臉時,他愣住了。
在那張完美的、冰冷的面具下,林夜的「靈魂共振」卻感知到了一種截然不同的情緒海嘯。那不是純粹的憤怒或憎恨,而是一團極其混亂的、由羞憤、恐懼、困惑、自我厭惡、甚至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好奇心構成的情感風暴。
她比他想像的還要痛苦。痛苦得讓人心碎。
她痛恨那次侵犯,但同時又無法否認,在那一瞬間的連結中,她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被理解感。有人看見了她偽裝下的脆弱,有人聽見了她無聲的哭泣。這種複雜的感受讓她恐懼,讓她困惑,也讓她對自己產生了深深的厭惡。
林夜張開的嘴又閉上了。他所有準備好的辯解,在感知到她此刻真實的痛苦時,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那麼自私可笑。
「基於以上事實,」艾莉西亞的聲音變得更加堅定,但如果仔細聽,可以察覺到其中幾乎察覺不到的微微顫抖,「我,艾莉西亞·羅德里克,以我家族七百年的榮耀起誓,請求紀律委員會立即將被告林夜開除出校,並移交帝國治安廳處理。」
話音落下,全場死寂。
這已經不是普通的校內處分,而是要將他徹底毀滅。被帝國治安廳接手,意味著刑事調查,意味著監禁,意味著他的人生將永遠留下洗不掉的污點。
主審官雷納德滿意地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近乎殘忍的笑容。他環視了一圈旁聽席,享受著眾人眼中的期待,然後慢慢地站起身來,準備宣布這個毫無懸念的判決。
「基於證人艾莉西亞小姐的證詞,以及現場三名目擊者的一致證言,本委員會認定——」
就在這個關鍵時刻,審判庭的大門再次被推開。
「請等一下。」
一個溫和而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如同春風般掃過整個審判庭。所有人都回過頭,臉上露出震驚的表情,就連一直保持完美姿態的艾莉西亞也不由得微微側身。
來者是奧斯頓·光輝,皇家魔導學院的學生會長。
他慢慢地走進審判庭,每一步都踏得從容不迫,彷彿在自己家的花園裡散步。他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禮服,面料是最高級的魔法絲綢,在魔法光芒的照射下泛著淡淡的光澤。銀色的長髮用一根黑色絲帶束在腦後,顯得既優雅又神秘。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那雙金邊眼鏡後的雙眼,總是閃爍著智慧與悲憫的光芒,彷彿能看穿世間一切的黑暗,給每一個絕望的靈魂帶來救贖。
他是學院所有學生的偶像,不分貴族還是平民。傳說他出身神秘,但憑藉無可挑剔的品德、淵博的學識和強大的實力,連續三年擔任學生會長,聲望如日中天。甚至有傳言說,連一些教授都對他刮目相看,認為他是未來帝國的希望之星。
他的出現,讓審判庭的氣氛產生了微妙而巨大的變化。原本充滿敵意和絕望的空氣,似乎瞬間變得溫和了一些。
「奧斯頓會長,」主審官雷納德皺了皺眉,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快,「您來這裡做什麼?據我所知,這起案件並不在學生會的管轄範圍內。」
「確實不在,」奧斯頓優雅地躬了躬身,他的禮儀完美得無可挑剔,每一個動作都散發著無與倫比的魅力,「我只是作為一個關心學院聲譽、熱愛正義的普通學生,來旁聽這次審判。但剛才聽到的一些內容,讓我感到有些……困惑。」
他走到審判庭中央,目光在林夜、艾莉西亞和五位委員之間緩緩掃過,最後停在主審官臉上。他的表情溫和而誠懇,語氣謙遜而睿智。
「恕我直言,各位似乎對這起事件的性質下結論過於……匆忙了。」
他的用詞極其巧妙,既沒有直接質疑艾莉西亞的證詞,也沒有為林夜明確辯護,只是提出了一個合乎邏輯的疑問。
「事實真的如此清晰明了嗎?」他微笑著問道,「據我所知,林夜同學在過去的三年裡,雖然魔法天賦平平,成績也不算突出,但從未有過任何品行不端的記錄。他的老師對他的評價是'安靜而勤奮',他的室友對他的印象是'內向但善良'。這樣一個學生,真的會突然變成一個使用禁忌魔法的變態嗎?」
他停頓了一下,讓這個問題在眾人心中發酵,然後繼續說道:
「更重要的是,艾莉西亞小姐所描述的『精神力窺視』與『能量複製』,在我所知的魔法理論中,都是極其罕見的現象。即使在禁書中,也很少有相關的記載。一個連基礎魔法都掌握得不夠熟練的學生,真的能夠施展如此高深的術式嗎?」
旁聽席上開始有人竊竊私語。奧斯頓的話像種子一樣,在一些人心中播下了懷疑的萌芽。
「我的意思是,」他的聲音變得更加溫和,幾乎帶著一絲聖者般的慈悲,「既然事實存疑,既然我們對事件的真相還不夠了解,我們為何不給當事人一個證明自己清白的機會呢?畢竟,冤枉一個無辜的學生,對學院的聲譽造成的損害,可能比包庇一個真正的罪犯更加嚴重。」
主審官雷納德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他顯然沒想到會有人在這個時候跳出來攪局,尤其是奧斯頓這樣聲望極高的人物。
但奧斯頓並沒有就此停止。他巧妙地將話題引向了即將到來的「星辰選拔賽」。
「正好,再過幾天就是一年一度的星辰選拔賽。」他說,「這是檢驗一名學生品格、勇氣和實力的最佳舞台。如果林夜同學真的如指控所說的那樣品行敗壞,那麼他污穢的靈魂必然無法通過選拔賽的考驗,會在第一輪就被淘汰。反之,如果他能在比賽中證明自己的品格和能力,那麼或許……昨天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場不幸的、由某種未知魔法天賦引發的意外呢?」
他的提議聽起來冠冕堂皇,無可辯駁。既維護了艾莉西亞的尊嚴,又給了林夜一條看似公平的生路,還體現了帝國司法的寬容與智慧。
主審官沉吟了片刻,偷偷瞥了一眼艾莉西亞。艾莉西亞緊咬著嘴唇,臉上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了微妙的變化。她當然想立刻將林夜徹底毀掉,讓他永遠從她的世界裡消失。但奧斯頓的聲望太高,他的提議又聽起來如此「公正」,她無法當眾反駁,否則就會顯得她心胸狹窄,不夠寬容。
更重要的是,在她內心的某個角落,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在說:如果他真的能證明自己……那昨天的事情是否真的是一場誤會呢?
最終,紀律委員會經過短暫而激烈的商議,採納了奧斯頓的建議。判決結果是:暫緩對林夜的最終處分,但其結果將與星辰選拔賽的成績直接掛鉤。如果他在第一輪就被淘汰,將被立即開除學籍,並移交相關部門處理。
宣判結束,人群開始漸漸散去。但在他們離開時,每個人都會回頭看一眼林夜,那種眼神就像在看一個已經被判了死緩的囚犯。
奧斯頓走到林夜面前,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臉上的微笑溫暖得如同冬日的陽光,眼神中滿是鼓勵和信任。
「別灰心,學弟。」他的聲音輕柔而充滿力量,「用實力去證明自己吧。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真正的英雄,總是在最黑暗的時刻才會發光。」
林夜看著這位宛如天神下凡般拯救了自己的學長,心中湧起巨大的感激。他試圖說出感謝的話語,但喉嚨彷佛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只能用力地點頭,眼中甚至泛起了淚光。
奧斯頓溫和地笑了笑,然後轉身準備離開。但就在他轉身的那一瞬間,一個極其微妙的變化發生了——
他金邊眼鏡後的眼神,發生了根本性的轉變。
那種溫和與悲憫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林夜從未見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那種眼神就像科學家看待實驗台上的白鼠,充滿了好奇、興奮,以及一種近乎病態的佔有慾。
但這個變化僅僅持續了不到一秒,當他重新面向眾人時,那張完美的聖者面具又重新戴了回來。
他身邊的副手——一個同樣穿著黑色禮服、但氣質明顯陰鬱許多的年輕人——悄無聲息地跟了上來。在確認周圍沒有其他人能聽到後,他壓低聲音問道:
「會長,真的要保下他嗎?要知道,為了一個不明來歷的下等人得罪羅德里克公爵,這筆帳怎麼算都不划算。」
奧斯頓沒有回頭,但嘴角露出一絲幾乎察覺不到的弧度。
「一個公爵的怒火,」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但語氣中的興奮和狂熱卻難以掩飾,「與一個潛在的『靈魂竊盜者』的研究價值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他加快了腳步,語氣變得更加急切:
「立刻去調查,把他從出生到現在的所有資料都找出來。我要知道他的父母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孤兒院,還有那位叫希爾維亞的修女……我要知道關於他的一切。每一個細節,每一個秘密。」
他停頓了一下,眼神變得更加危險:
「這種能力……如果能被我們掌握、複製、甚至批量生產……想像一下,一支能夠讀取敵人內心的軍隊,一個能夠竊取任何秘密的情報組織……」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那無盡的野心已經在空氣中瀰漫開來。這個叫林夜的男孩,在他眼中已經從一個「可憐的受害者」,變成了最有價值的「實驗材料」。
而林夜此刻對他的感激,將成為未來最殘酷背叛的、最完美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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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艾莉西亞在兩位貴族朋友的陪伴下,面色陰沉地走出了審判塔。
她無法接受這個結果。她想要的是立即、徹底、永久的報復,而不是什麼「公平的機會」。但現在,她只能將這份憤怒深深埋在心底,維持表面的優雅與寬容。
就在她踏出塔樓大門的那一刻,一股奇異的情感波動再次從身後傳來,如同無形的絲線般觸碰到了她的靈魂。
那是一股純粹得令人震驚的「歉意」。
如此真誠,如此強烈,如此絕望,彷彿那個叫林夜的傢伙正在用盡全身的力氣,用盡靈魂的每一個碎片,對她說著「對不起」。
這種歉意沒有任何雜質,沒有狡辯,沒有為自己開脫的意圖,就是純粹的、發自內心深處的懺悔。
艾莉西亞的腳步猛地一頓,心跳不受控制地亂了一拍。
「怎麼了,艾莉西亞?」旁邊的朋友關切地問。
「……沒什麼。」她搖了搖頭,但聲音聽起來有些僵硬,「只是突然想到一些事情。」
她加快了腳步,試圖逃離那種奇怪的感受。但問題是,她逃不掉。
為什麼?她在心中問自己。為什麼我還能感知到他的情緒?為什麼每次想到他時,心中就會湧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混亂感?如果他真的是個無恥的變態,又怎麼會傳來如此真誠的歉意?
更重要的是,在審判庭上,當她看到他眼中的震驚和絕望時,為什麼心中會有一瞬間的……心軟?
她用力地搖了搖頭,試圖將這些胡思亂想從腦海中驅逐出去。
那天晚上,艾莉西亞失眠了。
她躺在自己豪華柔軟的四柱大床上,床簾是最昂貴的絲綢,床褥是最舒適的鵝絨,但她卻怎麼也無法入睡。她翻來覆去,輾轉反側,腦海中反覆出現的都是圖書館裡的那一幕,審判庭上林夜抬起頭時那雙複雜的眼睛,還有最後那股如潮水般襲來的「歉意」。
她下意識地將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那裡,似乎還殘留著某種不屬於她的、陌生的、溫和的暖意。那是一個孤獨靈魂的溫度,一個背負著深重秘密的男孩的靈魂溫度。
而她,竟然開始懷念那種被「看穿」的感覺。
這種想法讓她感到恐懼,也讓她更加憤怒——憤怒於自己的軟弱,憤怒於自己的動搖。
她必須弄清楚,林夜究竟是誰,他的能力究竟是什麼,他對她做了什麼,讓她變得如此……混亂。
月光透過窗帘的縫隙灑在她的臉上,為她精緻的面容鍍上一層銀色的光輝。在這寂靜的夜裡,帝國最驕傲的玫瑰,第一次對一個男人產生了超越憤怒的複雜情感。
雖然她自己還沒有意識到,這種情感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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