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藤雪彥驚悚類極短篇隨筆（各章節為獨立單篇） - 借壽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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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借壽

伊藤雪彥

Jul 23, 2025

20

2 Mins Read

山裡的老人死得慢。

一口氣，在胸腔裡吊著，像罐頭裡最後一撮風，

遲遲不肯散。他的皮膚縮皺得像枯柿，

眉心陷落，嘴張開，不動也不閉，像是要對誰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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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子女都從城裡趕回來。

病床邊擠滿了人，有人誦經，有人禱告，有人悄悄討論遺產。

只有七歲的孫子，不說話。

他穿著棉襖，縮在牆角，雙手緊抱喉嚨，藏著什麼寶貝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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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了？」母親問。

孩子搖頭，眼神驚恐，嘴唇顫動，卻吐不出半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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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以為是嚇到了，或是被招了魂，便請法師來做法。

紙錢燒得滿屋子煙霧騰騰，貓躲在門後發出低鳴，狗也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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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病榻上的老人，就吊著那口氣，

拖了整整三天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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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四夜，一道風捲進屋裡，燭火一顫，

老人才忽然睜眼，望向牆角的孫子。

他不說話，對孩子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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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

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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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收回什麼借出的東西一般，

那具身體瞬間沉寂，肌肉鬆垮，

像一隻終於放氣的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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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孫子，忽然放聲大哭。

他的喉嚨像被刀刃割開，一聲聲哭得尖銳刺耳，像不是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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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們衝上去抱他，只見孩子額頭上出了一層冷汗，

嘴唇蒼白，耳垂燙得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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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深夜，村裡的老婦人交頭接耳說：「借壽了。」

她們說，有些老人走不掉，

是因為還剩一口氣，捨不得咽。

那口氣，要麼帶走，要麼，借給人續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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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願給親骨肉，命硬的，與他有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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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以後，孩子活得很長。

長得異常。

從不生病，也不發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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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獨有一個小毛病——

每逢臘月，天一冷，他就會弓背，

抱著喉嚨，像個小老頭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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