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降臨得極慢，像是被誰一把拖住了天邊垂下的黑紗，遲遲不肯放下。
這是入冬後第一場雪的夜晚，宮裡的火盆燒得很旺，香料與炭火的味道交疊在空氣裡，有些刺鼻，卻怎麼也壓不住西奧多胸口悶熱的躁氣。他靠在床榻的雕花床柱上，手中握著一本未翻開的書，視線卻始終停留在那個縮在榻邊的瘦小身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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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又睡不安穩。他近來總是這樣，睡得極輕，偶爾顫抖，眉心皺著，似是陷入什麼他無法言說的夢魘。分化的前兆潛藏在他瘦弱的骨架中，一點點地、緩慢地撕裂他的安穩與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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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奧多感覺得到。
他也一樣。他的身體像是在預備某種未知的變化，整個神經系統緊繃而脆弱。他已經無法單靠十一的氣息平靜下來了，那不再夠。他需要更多。需要觸碰、需要氣味，甚至……需要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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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渴望是瘋狂的，是失控的，但也是真實的。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節發白，掌心濕熱。他已經很多天無法將注意力從十一身上移開，哪怕對方只是稍稍靠近別人——哪怕是女僕為十一穿衣時不小心碰到他瘦弱的肩胛，他也會像野獸一樣暴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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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著嗎？」他低聲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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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睜開眼，那雙眼睛黑沉沉的，如蒙塵的寶石。他沒有說話，只是習慣性地靠了過來，蹭著西奧多的掌心尋求些微溫度，像隻受過訓練的小獸。他身上仍有些許餘熱未退，靠過來時，西奧多感覺到他皮膚下微顫的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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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發燒？」他問，聲音低得幾乎像是在自言自語。
十一搖搖頭，但身體又控制不住地蜷縮了起來，額角覆上了汗。他還是不會正確地表達自己的身體狀況，語言的滯後讓他只能用本能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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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奧多皺起眉，伸手把他拉上床，按在自己懷裡。十一不習慣這麼近的距離，微微掙了一下，但力氣太小，被西奧多按著後頸壓進了他的頸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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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動。」他咬牙說，聲音低啞。
他的信息素已經控制不住地溢出來，那種幽深濃重、帶著些苦澀與甜的酸澀氣味像蛇一樣纏住十一的感官。十一的反應一貫地遲鈍，身體卻老實地發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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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太香了，香得西奧多腦袋發脹，香得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在吞火。他不知道這是不是omega分化前的味道，也許是，也許不是，但他知道——他絕不能讓這股氣息被別人聞見。
他低下頭，像以往那樣，輕輕咬上十一的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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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次不一樣。
他的牙齒深入皮膚太久，十一痛得小聲叫了一聲，身體往後躲，卻被他緊緊摟住：「乖，忍一下。」
舔舐的唾液覆在齒痕上，像是帶著某種儀式性的封印。但西奧多仍覺得不夠，哪裡都不夠。他腦中只有一個念頭：更緊密、更深入、更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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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頭，在十一的額頭輕碰一下，又向下，輕輕地、再度吻上了他的唇。
自從上次的接吻後，西奧多彷彿開啟了另一個新的世界，他像是迫不及待想要討好伴侶的狼，重重的索取著伴侶的呼吸。
那是個混亂的吻，沒有技巧，也沒有前奏。西奧多只是本能地、混亂地，將自己的氣息壓上去，將十一的唇瓣含住。他從來沒有學過怎麼吻人，但這個動作卻讓他異常地、奇異地平靜下來，他追逐著十一小小的舌頭，像是忽然聽見了自己心跳的頻率重新對上了節拍。兩個人交纏在一起，水聲嘖嘖，一片旖旎。
他放開對方時，十一睜著眼，怔怔地望著他。
「……那是什麼？」十一小聲問，聲音哽住似的，還帶著些微發抖的顫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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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吻。」西奧多低聲回答。他伸出手指輕輕擦去十一唇角沾著的水光，語氣空洞卻執著：「你要記住，只有我能這樣對待你。」
他偏頭咬住十一的耳垂，語氣裡有種柔軟而陰暗的執念：「十一，世界所有的信息素都讓我噁心厭煩，只有你在的時候能讓我感受到片刻安寧。」
「這就是，命定番。」西奧多在他耳邊低語：「所以你只能是我的，聽懂了嗎？」
十一那雙眼還沒從深入糾纏的吻的驚愕中緩過來。他只是怔怔看著西奧多。唇瓣濕潤，帶著他不懂的餘溫和陌生的悸動。他不會分辨什麼是「吻」，更不明白那是什麼情感的表現。對他而言，那是一種佔據，來自於西奧多的專屬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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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記得的，因為那是西奧多要他記住的。
西奧多從不會給他選擇。他只會說：「你要這樣。」然後十一就會照做，照做了就不會痛，不會餓，甚至能吃到甜點，有溫熱的被子蓋住他瘦弱的身軀。
他明白，只要乖，只要聽話，就能一直留在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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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奧多靜靜看著他，一隻手覆在他的脖頸上，指腹貼著剛被咬破皮膚的地方，那裡已經有些紅腫。他神情不動，眼底卻泛起微光──他在細細端詳，像是在欣賞自己留下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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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紅了。」他低聲說，語氣卻沒有一絲後悔：「下次輕一點，不留痕也好，省得被他們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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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指的是所有人。他從不願讓任何一人看見十一身上的印記，即便那是他親手烙下的，他也要將那份屬於他的痕跡藏在無人能觸的地方。只有他知道，這些溫熱與顫抖的顫息，只屬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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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嗓子乾乾地，想開口問些什麼，卻只是發出含混不清的氣音。他語言的限制讓他總慢上半拍，這樣的他，西奧多從不厭煩。他甚至覺得，這樣的遲鈍與空白，才讓他能夠更好地填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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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舔一下。」西奧多拿起桌邊的點心，忽然將沾著奶油的手指頭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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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眨了眨眼，有些猶豫地張開嘴。他還記得這樣的舉動會讓西奧多高興，他曾因此得到整塊餅乾和一口溫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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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輕觸指腹的那一刻，西奧多瞳孔猛然一縮，他不動聲色地望著對方微顫的睫毛與濕潤的唇，掌心卻慢慢收緊。
「很好。」他喃喃：「學得很快。」
他食指不緊不慢的攪動著十一軟軟的舌頭，讓他腮幫子都有點酸澀。
十一不懂那意味深長的語氣，僅只是抬頭望他一眼，像是在請求獎勵。西奧多垂下眼，輕輕撫過他的髮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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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不許出去。」他忽然說。
十一一愣，點了點頭，卻又猶豫了下：「那……草……？」
他指的是中庭裡的草地，他最近喜歡窩在那兒曬太陽。那是他唯一會主動要求的自由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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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許去。」西奧多語氣仍然不重，卻帶著明顯的不容置喙。
「⋯為⋯什麼？」十一不安地問。他沒有反抗的意思，只是單純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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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奧多沉默了片刻，才慢慢道：「因為你是omega，因為你在分化前，身體會散發出氣味。萬一……萬一有人聞到了怎麼辦？」
他聲音裡的焦躁細微卻明顯，那種不合時宜的顫音像是壓抑到極致的怒氣。他開始會在夜裡反覆夢見十一被別人帶走，被搶奪、被玷污──而這種畫面會讓他從夢中驚醒，然後在半夜裡反覆吻對方的額、舔咬他的頸脈，直到再次確認那個身影安安穩穩在他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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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不懂，但你得聽話。」他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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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話。」十一小聲地說，像是刻進骨頭的訓練條件反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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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奧多閉上眼，把額頭貼著他的，氣息與氣息緊緊交纏。
「你是我的命定番，我不知道『情侶』是什麼意思，但你是omega，是屬於我的。」他喃喃：「我從來沒問過你想不想，但我不會問，也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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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怔怔看著他，眼底浮出一種微妙的情緒，那是一種尚未分化、尚未懂愛的人的疑問──可他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他什麼都不懂，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離開西奧多。他身體裡某個部分，早已在潛意識裡，把這個掌控自己一切的Alpha，當成了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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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西奧多當然早已把他當成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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