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慶當天，吳慧芳在辦公室的鏡子前反復調整著頭髮。她已經將慣常的馬尾換成了鬆散的發髻，摘下了標誌性的黑框眼鏡，甚至塗了一層淡淡的唇彩。鏡中的女人看起來既熟悉又陌生——這是吳慧芳，但不完全是"吳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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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老師，您今天真好看！"同辦公室的英語老師劉曉芸推門進來，驚訝地打量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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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的手指僵在了發髻上。"謝謝，只是...校慶嘛，稍微打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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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兒教師合唱您準備好了嗎？我們排在第五個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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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準備好了。"吳慧芳點頭，心裡想的卻是第七個節目——高三(4)班樂隊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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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前天收到陳靖彤塞在她門縫里的入場券，她就陷入了去與不去的掙扎。理智告訴她應該遠離，但每當想起錄音室里那段交織的旋律，她的胸口就會泛起一陣酸澀的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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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師合唱結束後，吳慧芳藉口要去洗手間，溜出了大禮堂。她在洗手間的隔間里坐了十分鐘，聽著自己的心跳聲。當廣播宣佈第六個節目開始時，她知道必須做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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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她從後門溜進了禮堂，躲在最後一排的角落里。禮堂燈光昏暗，舞台上學生合唱團正在演唱校歌。吳慧芳縮在座位里，祈禱沒有人注意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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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個節目結束，主持人宣佈："接下來有請高三(4)班樂隊帶來原創歌曲《量子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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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燈光暗了下來，幾名學生開始搬運設備。吳慧芳屏住呼吸，看著陳靖彤和其他樂隊成員走上舞台。他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黑色休閒褲，比平時在學校里正式些，卻依然帶著那種獨特的少年感。貝斯掛在他身上，像是一個自然的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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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舞台燈光重新亮起時，吳慧芳倒吸一口氣——陳靖彤的目光直直地投向禮堂最後一排，彷彿早已知道她坐在那裡。她下意識地往陰影里縮了縮，但他嘴角微微上揚的表情告訴她，他已經看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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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們是'薛定諤的貓'樂隊。"陳靖彤對著麥克風說，聲音比平時低沈，"今天帶來的是一首原創歌曲，關於不確定性和...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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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奏響起，吳慧芳立刻認出了那段旋律——是他們一起在錄音室創作的鋼琴與貝斯對話。但令她震驚的是，陳靖彤竟然使用了她的錄音版本。鋼琴聲從音響中流淌而出，與現場的貝斯交織在一起，在禮堂中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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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的手指緊緊抓住座椅扶手。他怎麼能這麼做？這是公開將他們的秘密聯繫暴露在全校師生面前！但與此同時，一種隱秘的喜悅又從心底升起——此刻，所有人聽到的都是他們共同創造的音樂，是只屬於他們兩人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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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陳靖彤的貝斯加入時，吳慧芳感到眼眶發熱。他彈得比任何時候都好，每個音符都飽含情感，與她的鋼琴錄音完美呼應。其他樂器逐漸加入，但鋼琴與貝斯始終是旋律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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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曲進行到間奏部分時，陳靖彤突然對著麥克風說："這段獻給一個特別的人，是她讓這首歌有了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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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堂里響起一陣起哄聲和口哨聲。吳慧芳感到全身的血液都衝向了臉頰。她應該現在就離開，趁還沒人發現那個"特別的人"就是她。但她的身體彷彿被釘在了椅子上，眼睛無法從舞台上那個發光的身影上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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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曲結束時，掌聲雷動。陳靖彤鞠躬致謝，目光再次掃向最後一排。這次，吳慧芳確信不止她一個人注意到了——林志豪站在舞台側面，正若有所思地看著陳靖彤，又順著他的視線看向禮堂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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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迅速低頭，假裝在包里找東西。當她再次抬頭時，發現更可怕的事情——教務主任李國強正從側門走進禮堂，目光掃視著觀眾席。他上周剛在教師會議上強調過"師生交往要保持適當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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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跳快得幾乎要衝出胸腔，吳慧芳決定立即離開。她彎著腰，悄悄向出口移動。就在她即將到達門口時，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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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老師？您也來看表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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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僵住了，緩緩轉身。高三物理組的助教張敏正笑眯眯地看著她。"您怎麼坐這麼後面？前面還有空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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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路過，順便聽一下。"吳慧芳勉強擠出一個微笑，"突然想起辦公室還有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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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可惜了，剛才那個樂隊很棒呢！特別是那段鋼琴，彈得真有感覺。"張敏感嘆道，"對了，您知道嗎，那個貝斯手是您班上的陳靖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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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沒太注意。"吳慧芳的聲音比自己預想的要高了一個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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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老師！"又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吳慧芳轉身，看到李主任正向她走來，頓時感到一陣眩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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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主任。"她努力保持聲音平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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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碰到您，"李主任和藹地說，"下週一的教學評估會議，您準備的資料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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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暗暗松了口氣。"都準備好了，就放在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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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李主任點點頭，然後看向舞台方向，"剛才那個樂隊表演不錯，很有創意。那個彈貝斯的學生看著有點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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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高三(4)班的陳靖彤。"張敏熱心地說，"物理成績很好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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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對！"李主任恍然大悟，"吳老師，這不是您班上的學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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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的喉嚨發緊。"是的，很優秀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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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您留下來看表演。"李主任笑著說，"支持自己班的學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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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勉強笑了笑，慶幸燈光昏暗掩蓋了她通紅的臉頰。"我先回辦公室了，還有點工作要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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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幾乎是逃出了禮堂。走廊上空無一人，吳慧芳靠在牆上，深呼吸幾次試圖平復心跳。她應該直接回辦公室收拾東西回家，徹底結束這場危險的遊戲。但雙腳卻像有自己的意志般，帶著她走向了後台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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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台走廊上貼著"非工作人員禁止入內"的標識，但沒人看守。吳慧芳輕手輕腳地走進去，聽到不遠處傳來學生們的談笑聲。她躲在一根柱子後面，看到陳靖彤和樂隊成員正在收拾器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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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彤，你太牛了！"林志豪拍著陳靖彤的肩膀，"那段'特別的人'，該不會是我想的那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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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靖彤沒有回答，但嘴角的笑意說明瞭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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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槽，真的假的？"鼓手張毅瞪大眼睛，"你瘋了嗎？這麼公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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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指名道姓。"陳靖彤平靜地說，將貝斯小心地放進琴盒，"只是表達感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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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吧，"林志豪意味深長地說，"全校現在都在猜是誰。話說回來，那段鋼琴錄音...聽起來很專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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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靖彤的動作頓了一下。"一個朋友幫忙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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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林志豪挑眉，"該不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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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主任來了！"劉悅突然小聲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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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們立刻噤聲，假裝專心收拾器材。李主任背著手走過來，滿意地看著他們："表演得很不錯，同學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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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主任！"大家異口同聲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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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是那段鋼琴，"李主任繼續說，"很有水平。是你們誰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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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尷尬的沈默。吳慧芳屏住呼吸，手指不自覺地掐進了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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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錄音，主任。"陳靖彤坦然回答，"我們請了一位專業人士錄制的鋼琴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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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原來如此。"李主任點點頭，"想法很好。對了，陳靖彤，你的物理最近學得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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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錯，謝謝主任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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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保持。"李主任拍了拍陳靖彤的肩膀，"吳老師可是很看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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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柱子後的吳慧芳差點驚叫出聲。她看著陳靖彤的表情從驚訝變成某種難以形容的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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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輕聲說，"我不會辜負吳老師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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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主任離開後，學生們又活躍起來。吳慧芳知道自己該走了，但就在這時，陳靖彤突然抬頭，目光直直地看向她躲藏的柱子。他微微睜大眼睛，顯然發現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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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迅速搖頭，用口型說"不要"，然後指了指出口方向。陳靖彤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轉回去繼續和同學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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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學校時，天已經黑了。吳慧芳快步走向公交站，腦子里亂成一團。她今天冒了太大的風險，差點就暴露了他們的秘密。理智告訴她必須立刻停止這種危險的互動，但心底卻有個聲音在問：為什麼不行？他們只是在分享音樂，又沒有做什麼真正越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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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站牌下，吳慧芳掏出手機，發現有一條未讀短信。她的心跳加速了——是陳靖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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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您來。我知道這很冒險。鋼琴很美，就像您一樣。下週一見。——靖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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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盯著這條短信看了很久，手指懸在鍵盤上，不知該如何回復。最終，她只回了一個字："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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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一個字已經足夠暴露她的動搖了。在按下發送鍵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在玩火，卻已經無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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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吳慧芳打開窗戶，讓夜風吹散臉上的燥熱。書桌上放著陳靖彤的物理作業本——她本來打算今晚批改的。翻開第一頁，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在頁腳空白處，畫著一顆小小的星星，就像他們初遇時那把傘上的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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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慧芳用手指輕輕撫過那顆星星，突然意識到自己正站在懸崖邊緣。再往前一步，就可能萬劫不復。但往後退，又像是背叛了某種剛剛萌芽的、珍貴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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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拿出手機，又看了一遍那條短信。"下週一見。"簡單的四個字，卻讓她既期待又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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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一顆流星划過夜空，轉瞬即逝。吳慧芳閉上眼睛，許了個願——一個她甚至不敢對自己承認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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