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布雷克的指示下，我與蓋瑞組成雙人搭檔，就是為了除掉大樓的怨靈。
「拜託你們兩位了！你可知道……」布雷克握著雪茄的手在發抖，「多年來一直有嘗試要拆除那棟大樓，但途中不是發生意外，就是拆除工人因不明原因重病。漸漸地沒有人敢去動它了。」
原來如此，看來是早有地縛靈在作祟。
「意外……重病……看來這個靈從非常早以前就在那個大樓盤據著。」蓋瑞下了跟我一樣的結論。
「你們兩個可以吧？一定可以吧？」布雷克焦急地說。
老實說我沒什麼自信，何況我和這位蓋瑞才第二次見面。他的開槍技術的確是不容置喙，還是梵蒂岡聖堂教會出來的前驅魔師。但他的靈力如何？該怎麼跟他配合除靈？這恐怕不是一下子就能辦到的。
「明晚，深夜三點，大樓見。」蓋瑞說完便轉身離開布雷克的辦公室……不是吧？我們還沒討論戰術欸！怎麼這麼快就離開了？辦公室只剩下布雷克和我面面相覷。
「真是個奇特的人，你說是吧？」布雷克說。
*
今晚的我沒有安排除靈工作。作為興趣，我在YouTube上當遊戲實況主「Chris」，偶爾開箱我的ACGN收藏品，或是深夜雜談——談論我的除靈工作的事。這是我的心靈調劑，不用面對那些可怕的惡靈，儘管訂閱人數還不算多，但只要有人看我就很開心了。
「這個遊戲的製作者真的很有梗，我現在才發現伏筆埋這麼深！最後的敵人是自己的爸爸！爸爸啊！」我用誇張的語氣玩著《劇透太多的RPG——最後的敵人是勇者的爸爸》，聊天室人數只有少少的個位數。一位新的訂閱者在聊天室傳了一個招手的表情符號。我看著他的YouTube名字，他取名叫「每日為你祈禱」。接著我收到了200美金的超級留言，上面寫著：「謝謝你今天的實況，這真的是個有趣的RPG遊戲。」聊天室對於突如其來巨額抖內給嚇到，紛紛開始在超級留言下面回覆：
『哇塞！200鎂！』
『主播這個月薯條可以加大了』
「呃，好的。謝謝『每日為你祈禱』的抖內，等我們打完隱藏關卡……」
我從未在YouTube收到如此龐大的金額，看著這名「每日為你祈禱」，我由衷感謝他/她的支持，這讓我在經營YouTube上有了更深的動力。噢！200美金！噢！每日為你祈禱，我的乾爹！
＊
馬上快就到了和蓋瑞約好的時間，我再次佇立於廢棄大樓的門口。這次除了戴著項鍊，我還帶上了父親傳給我的破魔短刀，刀身用符文繃帶包裹著，刀刃並沒有開鋒。時間到了深夜三點整，我看見一名修女……不，他是蓋瑞，他依舊批著漆黑色的修女服，腳穿高跟短靴，拿著衝鋒槍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提著衝鋒槍大搖大擺的走在馬路上，你不怕警察把你逮補嗎？」我吐槽道。畢竟還是有槍砲彈藥刀械管制條例在規範，蓋瑞也不是警察。
「不要緊的，我對這把槍做了偽裝，一般人只會看到我拿的是普通的BB彈手槍。」蓋瑞一臉自滿的說，「這次的靈比我想像的還狡猾兇暴，我特別準備加了聖灰的銀彈，衝鋒槍的發射速度也比一般步槍快很多。」他滔滔不絕地說明。但還是很危險啊！我忍住想再次吐槽的衝動。
我跟蓋瑞踏入有六指足印的那棟樓層，足印沒有增加的跡象。我再次開啟「靈視」尋找惡靈的位置，就在這時候，上方傳來了淒厲的驚叫聲。
「誰在尖叫？難道是有人闖入被靈抓到嗎？」我驚慌地看著蓋瑞，他仍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杵在一旁，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是靈在引誘我們過去。」他抬頭望著天花板，眼睛瞇成兩條細縫，「在九樓！」他說完便舉起槍衝向走廊盡頭的階梯。我匆匆跟了上去，沒想到他穿著高跟短靴的奔跑速度比穿著球鞋的我還要快，我想他或許也可以跑贏侏羅紀世界的暴龍。
「吶！我問你，為什麼前夜我們都找不到的靈會在這時候上前引誘我們？」我邊爬樓梯邊問蓋瑞。前天夜晚在黑色惡靈被除掉之後，就再也找不到靈的蹤跡了。
「我有一個大膽的假設，假如說不是地縛靈盤踞在大樓，而是『整座大樓』都是那個靈的化身呢？」整棟大樓都是靈的化身？！我沒有預想過這個可能，若是如此，這次除靈可能比我想像的還要棘手。蓋瑞臉不紅氣不喘地登上階梯，一步就登了兩階，我一階一階地慢慢跟了上去，真恨平常沒有運動的我！我們兩人的距離就這樣越拉愈遠。
「喂！走慢一點啦，我……」我停在七樓通往八樓的樓梯間喘氣。蓋瑞停下腳步回頭看著我。
「好吧，我拉你一把。」他走下台階，伸出手準備扶我起身。就在他指尖碰到我的那一刻，我的腦海中閃現出奇異的畫面，又是那個夢境——血、躺在我懷裡的男子、遺言、花。
「怎麼了？」蓋瑞望著僵在一旁的我，「你怎麼哭了？」他一臉擔憂地說。
「咦？我……我怎麼？」為什麼會不自覺地掉淚，我也不知道。我用外套袖口擦去臉上的淚水，一把用力抓著蓋瑞的手。突然間，我感覺自己像是羽毛一般輕盈，疲累感也消失了。「這是……？」我感到不可思議，現在的我似乎可以臉不紅氣不喘地登上台北101的最高樓。
「風之加護。」他露出微笑。這就是他可以衝這麼快的原因？總之我們很快地便抵達了蓋瑞所指的地點。九樓的走廊在我們上次調查時還沒有見到任何異狀，今晚卻見到牆上有著奇形怪狀的污漬，地板上充滿黑色的污泥，我開啟靈視，污泥上有滿滿詛咒的氣味。
「小心不要踩到。」我提醒蓋瑞。但蓋瑞卻舉步向前，完全不在意地上污泥似的直線往前走，鞋跟都被染成了黑色。
「慢著，我們就這樣直搗核心？不用什麼作戰策略之類的嗎？」我高喊著，我沒辦法像蓋瑞那樣無視那些黑色泥巴，也許是他沒有注意到污泥上的詛咒。我巧妙地避開污泥，慢慢沿著牆面往前跟上蓋瑞。
「小心牆上！拉斐爾！」蓋瑞突然轉頭叫道，我又大意了，牆上斑駁的污漬化作黑色的影子惡靈，是昨晚的惡靈嗎？它竟然沒被消滅？！不過我今日可是有備而來！我抽出父親的小刀，取下符文繃帶，露出銀色的刀身，立刻往牆面一刺！「嘰咿咿咿咿！」聽到身後惡靈的慘叫聲，我知道這次成功除掉了。
「為什麼它還在？不是被你除掉了嗎？」我問蓋瑞，蓋瑞若有所思的看著剩下污漬的牆面。
「它是……這棟大樓新製造的靈體。跟昨夜襲擊你的惡靈不是同一隻。」蓋瑞說，「前兩天我們在這調查時也沒有看到這些污漬，對吧？」
的確，當時只有五樓有騷靈痕跡，其他樓層都沒有看到任何異狀。
「氣息越來越濃厚，也許我們要接近靈的核心了。」蓋瑞舉起衝鋒槍，他的腳步緩下來，並向四周掃視。就在這時，地上的污泥開始不安分，它們像是阿米巴原蟲一般慢慢蠕動，逐漸往走廊盡頭聚集。我跟蓋瑞驚覺不妙，立刻從走廊退開，躲到九樓的其中一個空房間裡。
「靈的核心開始實體化了！」蓋瑞低聲對我說。不得不說他對惡靈感應力真的反應很快，跟他一比，我反而像是個除靈初心者。
「你有什麼策略嗎？」我問他。
他凝視著我，露出調皮的笑容，說：「你當誘餌給它追，我在後面開槍。」果、果然嗎？在向布雷克報告時我就有預感了。但是，我當誘餌？「你的靈力很高，是惡靈最喜歡的類型，對惡靈來說……沒錯！你就像是馬兒最愛的胡蘿蔔。」蓋瑞指著我說，這、這什麼比喻啊啊啊！
「我跑你追？就這麼簡單？你應該要有更……怎麼說，更有策略性的計劃才對吧？」我發現蓋瑞根本沒在聽我說話，反而是一直盯著破碎的天花板看。真摸不透這個男人！
蓋瑞一臉自信地說：「這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先去走廊盡頭吸引他，然後一路衝到樓梯口，往上爬到十樓，在那邊一直跑就對了。」真是謝了，為什麼不是你當蟬？我發現他說話時仍然瞅著天花板不放，天花板上是有什麼東西引起他注意的嗎？這裡說明一下大樓的構造，一到九樓都是中央直線型的長廊搭配兩邊五扇門各五間房間的房型，而到了十樓走廊轉變為四方形的外圍走廊，繞著中央的房間——一間廣大的會場。蓋瑞也許是想利用十樓如同無限迴圈的走廊雙向夾擊惡靈核心，如果我沒猜錯的話。
「我已經給你風之加護了，你就像個倉鼠一樣，在名為走廊的滾輪上盡情地奔跑吧！」他終於回頭看我，並對我豎起大拇指。又是胡蘿蔔又是倉鼠的，這男人腦子裡都裝些什麼啊？
「慢著慢著！」我趕在核心徹底實體化之前把想說的話給說了出來：「你剛剛碰到我的時候，腦中有出現什麼畫面嗎？」
蓋瑞露出疑惑的表情，「腦中出現畫面？沒有啊。」
是我多心了嗎？我拍拍自己的臉頰後，鼓起勇氣踏出房間，手上握著父親的短刀，準備面對這棟大樓的惡靈核心。踏上走廊，地上的污泥已經消失一空。走廊深處有什麼東西在前方蠢動著，項鍊亮得發燙，這次的靈比起我在過去除過的都還要強大。「噗嚕嚕嚕……」我聽到了像是燒開了的滾水聲，接著出現在我面前的是一團佈滿整面牆的巨大黑泥，就像是瀝青一樣，黑泥中央有著一顆巨大無比的眼珠轉啊轉的，最後那顆眼珠直盯著我瞧。
「離開……我的……身體！」黑泥沒有嘴巴，卻發出低沉如引擎發動的聲音。不出蓋瑞所料，這個靈是大樓的化身，現在這團黑泥是它的核心實體化。
我看著黑泥，說：「你是在這裡作祟太久，久到把它當作自己的東西了嗎？」此時一根鋼筋突然從天花板的縫隙朝我伸出來，我連忙跳躍閃開，它差點就要刺傷我的小腿。
「這是……警告……」眼珠瞇了起來，看起來像是在笑。看來這個惡靈可以操作整個大樓的物件，我記得蓋瑞的吩咐：衝到樓梯口然後爬上石樓在走廊跑給它追。我管不了那麼多，總之照著蓋瑞說的做就是了。
「在除掉你之前我才不會離開這裡！」說完我便立刻轉身，朝著樓梯口直直往前狂奔。
「影子，上！」黑泥低吼。牆面上立刻跑出好幾隻帶有黑色利爪，如同影子般的惡靈，就是之前抓住我的那種。原來這些惡靈是它生成出來的嗎？我邊跑邊奮力地揮舞著短刀，雖然沒有消滅到惡靈，但至少暫時擊退了它們。當我抵達樓梯口，我看見樓梯扶手像是癱軟的麵條整個往下垂，階梯台階消失不見，變成一條陡峭的斜坡。
「風之加護！」蓋瑞雖然沒有教我怎麼做，但我冥冥中似乎理解了加護的用法，我蹲下，感覺到了腳踝有股彈力準備一鼓作氣帶我往上跳，我奮力一躍，感覺有股風推動著我。越過了斜坡，我來到九樓到十樓的樓梯間上。我立刻左轉180度，朝往十樓的斜坡再跳躍一次，順利登上十樓的走廊。我轉身往樓下看去，那團黑泥沒有追上我。也不見影子惡靈。
「抓到……你了……」耳後傳來黑泥的聲音，我連忙回頭，那黑泥正在我的面前蠢動著。它……它是什麼時候登上十樓的？！
「想抓我？沒那麼容易！」我立刻往左狂奔。我從來沒有跑得那麼快過，現在去參加百米競賽應該能拿到世界冠軍。影子惡靈從牆上襲來，我繼續揮舞短刀，閃避惡靈的黑爪。到轉角處準備左轉時，黑泥又出現了。「可惡！」我連忙煞車往回奔，途中又是影子惡靈朝我發動攻擊，到第二個轉角處準備往右走時……
「別……想……跑……」黑泥再度擋住我的去路。
這……！我彷彿成了這個黑泥和影子惡靈的玩物，像是被罰折返跑的體育生一樣。蓋瑞，你到底在做什麼？不是說會追在它後面嗎？我在大樓最外圍的走廊不斷被黑泥在轉角處攔截，正當我快撐不下去的時候。
「磅！」十樓會場的大門敞開，蓋瑞從門口走了出來。
「辛苦你了，爬到十樓花了我一點時間。」見到他手上拿著一個水袋，我猜測裡頭裝的是聖水。蓋瑞便跟著我一起跑，他一邊跑一邊往地上灑聖水。
「你、你不是要追在它後面嗎？還有，你是怎麼上來十樓的？」我邊跑邊問他。
「我看見剛剛樓下的房間的天花板有個窟窿，便想辦法從那裡爬上來了。果然不出我所料，房間通往樓上的大會場。」蓋瑞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從天花板爬上十樓？這麼荒誕的做法我第一次看到。
「所以呢？你現在的計策是什麼？」
「跟我想的不一樣，我以為會一直讓你在走廊繞圈……」
我們跑到了轉角處，黑泥果然又潛伏在轉角準備襲擊我們。但是這次，黑泥似乎無法前進。
「聖水……可惡……」黑泥噗嚕嚕地怒吼。
「噢！看來結界對你有效果呢！拉斐爾，聖水給你。」蓋瑞說完便把他的水袋拋給我，「這裡我跟他對峙，你現在去沿著走廊地板灑聖水，就像我剛剛做的那樣。」我接過聖水，看著他拿起衝鋒槍的背影。雖然還不是很相信這個男人，但我總覺得交給他沒問題。
於是我轉身往前跑，黑泥沒有追上來。我照著蓋瑞說的在地上滴上聖水，影子惡靈也因此無法接近我。到了即將被襲擊的轉角處，我沒看到黑泥。我向右轉再往前跑，到第三個轉角處，黑泥也沒出現。當我跑向第四個轉角處時，我終於看到了黑泥的背影。「砰砰砰砰砰砰！」我聽到了衝鋒槍的掃射聲，但似乎都不奏效，子彈直接沒入黑泥裡。
「可笑……這種子彈……」黑泥像是在嘲笑蓋瑞一般噗嚕嚕嚕地蠕動。
「我知道光是讓你吃子彈是沒有效果，但配上聖水呢？」蓋瑞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我奮力衝向前（當然不忘灑聖水），然後拿起水袋往黑泥的頭頂一丟。
「因父，及子，及聖神之名……」蓋瑞念起天主教的祈禱文。黑泥的體內突然爆出一片白光。
「什……麼……？」黑泥驚訝地看著自己的身體。
「阿門。」蓋瑞在胸前比了個十字。
黑泥突然像是裡頭裝了炸藥，「磅！」一聲，子彈配合聖水發揮了效果，黑泥身體從內部爆散，噴發出像是瀝青的污泥。接著大樓恢復一片寂靜，沒有追著人跑的影子惡靈，也沒有躲在轉角的黑泥。
「解決了？」我發出疑問，我和蓋瑞現在都被污泥濺得滿身都是。
「我不知道，但靈的氣息暫時消失了。」蓋瑞看了看自己，他的戰鬥服被弄得都是污泥，「你身上都是瀝青欸！拉斐爾。」他笑著說。
我看著蓋瑞，不知不覺也笑出聲來：「你不也是嗎？」我們倆不知道笑了多久，直到朝陽從窗戶探進來，我才開口道：「天啊，我們兩個身上都髒成這樣，接下來該怎麼辦。」
「我家就在附近，不如你來我家沖個澡順便把衣服換了吧！」蓋瑞說道。
欸？原來他家在附近？……等等，去他家？
ns216.73.216.213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