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天 - 愛情（二）

　　在等車時，我注意到右側有一個熟悉的面孔。

　　完美的腮紅和櫻桃小嘴，勾上天際的鳳眼，標誌性的皮夾克和那雜亂的頭髮，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認出。

　　段翎瑀，我們小說創作群群主。

　　她看起來有一點醉，頭晃來晃去的。

　　我走過去向她打招呼道：｢翎瑀，妳怎麼在這兒？」

　　｢嗯？」她轉頭看向我，眼神很是迷離。

　　｢這麼剛好？」

　　｢我也這麼覺得。話說你怎麼在這時間喝酒啊？」

　　她扶著額頭，感覺有些不適地說道：｢喝酒？對，我的確喝了。是因為酒神的關係吧？」

　　｢嗯？」

　　｢你知道酒神吧？我們本能的卡密！一切的束縛都將被拋下，留下瘋狂而自由的靈魂！」翎瑀講完就開始大笑。

　　周圍的人因為翎瑀的大笑而逐漸遠離我們。

　　｢不要發酒瘋了。要發也不要在公共場合發。」

　　她突然拉開自己紮進牛仔褲的內搭襯衫，指著自己的腰說道：｢看到了嗎？我全身都長滿酒疹了，我已經徹底醉了。不要跟喝醉的人講道理，在甜酒的世界裡，只有身體本能。」

　　聽她這麼說完，我就把她嘴給捂上，畢竟這也算一種身體本能，在她的規則裡是符合的。

　　上了車，我們站在三個位子一排玻璃板旁，由於翎瑀比我高快半個頭，看起來就像在帶喝嗨的姊姊回家的弟弟。

　　不過，我對酒神有滿多意見。

　　我很想直接問她，但因為是在捷運上，我很不想大聲喧嘩，除了會影響他人外，也會弄濁我內心的｢氣氛」。

　　我以前很不喜歡｢氣氛」這個詞，或者說用｢氛圍」來描述更加精確。

　　日本社會很注重氛圍，破壞氛圍會被人排擠。在台灣的社會沒那麼明顯，或者說氛圍比較寬鬆。

　　但在學校可不是這樣，我在小學的時候就深有體會。

　　集體、壓抑、權力、秩序、原則，這是我用記憶拼湊的答案。

　　就在這時，我發現翎瑀開始打瞌睡，頭點了起來。

　　天已經黑了下來，我感覺翎瑀就像貓咪在睡覺一樣。

　　到站後，翎瑀也半睡半醒地被我攙扶著走了。

　　我問道：｢妳家在哪？」

　　｢今天睡你家。」

　　｢妳家在哪裡？」

　　｢不行嗎？真小氣。那你來睡我家吧，我用手機查給妳。」

　　說完，她就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查完後遞我手上，擺了個大大的微笑給我看。

　　｢為甚麼？」

　　｢你有心事吧。我看得一清二楚，你在捷運上一直擺著臭臉。」

　　｢我的確有些問題想問妳，但妳太醉了，已經失去理性思考的能力呢。」

　　｢或許吧，但我現在的答案也是最真誠的。」

　　｢最真誠？不如說是最純粹的直覺吧？」

　　｢的確，不過我還是要你說。」

　　｢到妳家再說吧。」

　　｢咦？那你女朋友怎麼辦？」

　　｢分了。」

　　｢你會傷心嗎？」

　　｢會，但我在思考的不是這個問題。你也知道，我生活的重心不是愛情，也不會為愛情寫詩。」

　　｢為甚麼呀？」

　　｢太虛偽了。」

　　｢虛偽？愛情怎麼會是虛偽的呢？要知道在許多史詩裡，很多英雄都為愛人殞命呢。」

　　｢但妳知道嗎？有一個匈牙利人告訴我們，意識的自由是比愛情更有價值的。我會說愛情是虛偽的，是因為愛情的產生是一種感覺，維繫的辦法是金錢與時間，結束的方式是沒有感覺了。這種現代愛情哪裡值得歌頌，會為其寫詩的不過是群自我感動的傢伙。」

　　｢但愛情很容易讓人共鳴呀。」

　　｢沒錯，可那些詞句本就是讓人容易共鳴的。愛情夾雜了太多虛偽的東西，所以我才會說愛情是虛偽的。我認為純粹的愛情是沒有性，沒有佔有欲，只有思想的交互和對現實的探索。」

　　｢那很像柏拉圖式愛情了。」

　　｢嗯，我自己在描述時也有這種感覺。不過應該是不一樣的，因為我不認同觀念論，所以我更相信我感受到的東西，我只不過是指出一些現代愛情中明顯惱人的地方。」

　　｢我也覺得柏拉圖挺繞的，不過我還挺喜歡他的，畢竟他描繪了一個理想世界。」

　　｢那太虛假了。」

　　｢對，但我願意相信。這不就像宗教一樣嗎？」

　　｢我不懂宗教，我的思維非常中式。話說妳想知道我剛才在捷運上到底在想甚麼嗎？我在想中國的酒神是誰，到底是杜康還是李白呢。」

　　｢嗯？你的問題還挺有趣的，中國古代的酒似乎是一種被過度美化的東西呢。」

　　｢或者說，因為那時的社會太過虛偽了，只有酒能讓人說真話，真正地放鬆下來。」

　　｢那為甚麼青雲不愛喝酒呢？我們約出來吃飯你都不喝。」

　　｢因為我酒量很差，而且胡言亂語。」

　　｢你活得真痛苦。」

　　｢活得痛苦才有活著的感覺，我已經回不去沒有雜想的自己了。」

　　｢沒有人做得到吧。」

　　就在這時，她搖了搖身體，用手指向我身旁的別墅了。

　　｢就是這兒了，等我拿個鑰匙。」

　　我看著她仍有點迷茫的動作，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怎麼了？」

　　｢我們多談一點吧。」

　　她先是些許震驚，隨後又露出了微笑。

　　｢我也有一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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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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