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退散 - 第八章

　　年幼鄧書賢的身影與眼前的璞真重疊起來，幸運的是鄧書賢沒有被「父母」壓力所戳斷脊梁，而且他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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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璞真什麼也沒有，無形的枷鎖鎖系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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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令人煩躁不安的過往，一幕幕浮現於腦海，家人的責罵聲餘音猶在。鄧書賢用力搖頭，想把多餘的想法甩出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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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鄧書賢直視璞真的雙目：「你可以走任何你想走的路。璞真一直很努力證明自己，你比自己想像中，更為優秀和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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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可以安心放下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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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幼的鄧書賢哇哇大哭，像要把過去一切所隱耐的，全部發洩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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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何人都擁有哭泣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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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鄧書賢輕擁抱撲向他的小孩子，既是璞真，也是曾經的自己，耳邊響起年幼自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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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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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目是回復生前模樣的璞真，可愛的包包臉，活潑的雙髮髻。他像是活過來，嬌小的身體輕微顫抖，大顆大顆的眼淚順住臉頰流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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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我跟劉依婷快要扛不住，你們好了沒？」李瀛風和劉依婷分別站在鄧書賢和璞真身後，一個手持黃色符紙，一個高舉手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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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淡藍色屏障籠罩於眾人，外面陰影時而四竄，時而襲向活人，怨骨們使勁拍打那層薄薄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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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房的天花板浮現出猙獰的面容，正是璞真口中的老爺，用旁門左道製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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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面容左右掙扎，想要掙脫天花板，可他沉睡太久，沒法一時半刻掙脫出來。石房再次振動如地震，碎石掉落，嘴巴張得大大的，發出低沉聲音，雙目瞪大，如狩獵者凝視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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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璞真，你背叛我！你斗膽背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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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把你們趕盡殺絕，所有骨肉皆入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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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璞真平靜望向那張發狂的嘴臉，跪地連叩三個頭，原先群魔亂舞發瘋的聲音戛然而止，只有璞真額頭叩響地面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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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蒼白的額頭依舊蒼白，畢竟再怎樣像生前的模樣，他究竟非活人，幻象無法做到精緻還原活人的生理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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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璞真葡萄般圓溜溜的雙目望向天花板的老爺，童音軟糯，沒有初見時的高亢與歇斯底里，平靜道：「老爺，璞真謝過你的養育之恩，也謝過你曾供璞真讀書。璞真，乃至父母已用性命債還你的恩情，還請老爺放璞真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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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瀛風仍堅持張開保護罩，夾住符紙的兩隻指尖顫動，似在負擔數公斤重的物件，而非那張薄薄的紙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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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額間冒冷汗，汗水滴落在他眼睛上，刺痛和乾澀感為繃緊的神經添上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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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璞真在拖延時間，那個老爺的道行一看即知道是鬼王等級，唉，真別說，他都想跑了。李瀛風此刻真想來枝快樂小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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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爺！夫人已駕鶴歸西！」璞真衝向爐鼎，用整個身體的力氣把爐鼎撞倒，深呼吸又道：「無論再如何用活人製藥，夫人都已命喪黃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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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閉嘴閉嘴閉嘴！賤奴閉嘴！」伴隨鬼王的憤怒，怨骨暴走起來，陰氣四散猖狂，怨氣更為濃稠似墨，似把人吞噬殆盡的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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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鑲嵌於天花板的臉即將掙脫天花板的限制，臉頰仍至頭腦逐漸清晰可見。那張嘴臉兇得像要生吞了璞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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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者復生、凡人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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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瀛風瞥著那道有許多黑白色石珠點綴的石門，雙目一亮，他回頭把手上的符紙塞給劉依婷，聲音急促：「我好像知道打開出口的方法，你們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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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畢，又從口袋掏出一張新符紙，頭也不回衝進怨骨堆裡，來一場速度與激情的碰碰車，單方面用薄如蟬翼的保護罩去撞開擋路的怨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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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鄧書賢：「蛤？你行不行？你不行你別上前！哇哇哇，讓你去開門，不是讓你當坦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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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依婷：「柔弱、無助、手軟，咕咕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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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撞飛的怨骨：「那時，我弱小又徬徨，害怕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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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瀛風在保護罩快要破裂時，終於來到石門前，而鬼王老爺半個身子已經脫離天花板，一隻白骨深深、腐肉零零星星掛著的大手壓住劉依婷他們的保護罩，蛛網紋的裂痕逐漸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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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李瀛風連忙伸手按下那些黑色和白色石子，果然是能按下去的機關。他回頭再三確認鬼王身後的符文，以及回想方才看到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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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瀛風準備補完鎖魂陣陣法的殘缺時，他的保護罩恍若玻璃般碎成花散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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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 」怨骨們的聲音驟然加大，興奮於食物的麻煩包裝紙消失，開心於能完成主人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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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們如同聞到血腥味的斑鬣狗，一窩蜂湧向李瀛風，嚇到他倒吸涼氣，加快速度解開機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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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祖宗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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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位一男一女的怨骨阻擋於李瀛風身後，以殘破不堪的肉身拼盡所有去保護李瀛風。那兩具怨骨裡唯有思念和執念支撐，原先的靈魂早已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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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噠 — 」清脆的解開機關的聲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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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快過來！」李瀛風進到那間漆黑的房間中，裡頭的蠟燭驀然點燃，陣陣書卷香與紙張霉味纏繞鼻頭，但總比酸臭作惡的怨骨香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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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璞真打頭陣開路，鄧書賢和劉依婷得以順暢前來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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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璞真，一款高攻又博學多才的貼心小棉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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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快進去！」璞真撲到那對缺了胳膊、披頭散髮、又或掉三落四某些零件的男女怨骨身上。小小的身軀掛在兩隻怨骨上方，盪千秋似的雙腳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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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啥事，別回頭了！」石門逐漸關閉，三人的身影隨之而變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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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快跟上，小屁孩別當啥勞子的英雄！」鄧書賢慌忙從地面蹦起來，大氣也不喘，一心伸手想提起璞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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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璞真被女怨骨抱著，男怨骨擋在他們身前，曾經的敵人把小臉枕在女怨骨的肩頭，揮手向他們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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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門徹底閉關，然而外面屬於怨骨的低沉沙啞聲，以及鬼王憤怒的咆哮聲，久久未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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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間小小的書室放滿書卷，由各種醫書，乃至遊歷雜誌皆有收藏。其中放在書桌面的書本，記錄密密麻麻的標記，旁邊則放有一疊厚厚的筆記，反覆記錄「返魂丹」的製作過程和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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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初只有各種名貴藥材和充當藥引的活人血肉，後來慢慢發展至針對活人所有要求，比如新鮮度和年紀，是否需要同時使用他人的鮮血做輔助藥引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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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筆記的重量，一張比一張的沉重，輕飄飄的文字紀錄簡潔評價數十人的性命，入藥失敗的廢品，連同為人的過往皆徹底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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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鄧書賢坐在地面，目光呆呆凝望緊閉的石門，一手撫額，呼出濁氣，一手擺了擺：「我先自閉一會。」似乎察覺自己的舉動有些兔死狐悲，補充道：「氣有點喘，多坐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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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話中絲絲疲累顯現而見，若非時間不對，以劉依婷的性格定然會安慰他。李瀛風邊閱讀筆記，邊想到一個頗為重要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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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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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總會熱熱鬧鬧的劉依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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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依婷安安靜靜，必事出有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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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瀛風一回頭，心臟快從嗓子頂蹦出來，鼻孔也跟著擴張，立即跑向劉依婷所在之處，表情與名作《吶喊》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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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六！你停消會行不！喲喲喲！」李瀛風一把提起在裝沉思者的鄧書賢，把其向前一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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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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