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個月夜 - 第二節要不要數數看你說了幾次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啊啊啊大地神大人，不，月神大人對不起，我實在是罪該萬死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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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吵。冥界居然也這麼讓人不得安寧的嗎，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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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榭下意識動了動手臂，摸到自己的脖子。

令人安心的繩線觸感。小時候媽媽編的，說是能消災解厄的項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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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這麼說我還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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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榭一下子清醒了，立馬睜開眼，手撐著身體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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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這是什麼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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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架、木床、繃帶、一堆全身纏著繃帶的人躺在各處奄奄一息，穿著鎧甲和神官袍的人們來來去去。

抬頭一看，幾根簡單的木梁和大片大片的布，門口好像瞥見外頭一片冰天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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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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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是那個白痴在我身上綁這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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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榭稍微往自己身上望去，他不僅也跟旁邊傷兵一樣躺在木床上，自己的手、腳、身體各處，全部都是、繃、帶！

綁得亂七八糟，當棄屍布在綁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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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榭越拆火氣越大，好不容易確認臉上那堆沾血的布也拆乾淨了，他又一直聽到什麼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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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對不起潔法小姐，我下次不敢碰操控板了，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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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榭僵直地往左手邊嗚咽聲傳來的地方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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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個白痴能不能閉嘴不要再道歉了，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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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啊啊啊！？你、你終於醒了！真的是非常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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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不要再給我道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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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不斷在道歉的聲音來源，就是眼前這個看上去十六七歲，原本坐在圖榭旁邊的椅子上，但似乎不小心睡著，整個上半身都滑到圖榭床榻上的金髮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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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被圖榭這麼一罵，瞬間嚇得腰桿挺直坐好，然後把椅子向後拉了好一段距離，背後重重撞到柱子上，揉了揉撞得不輕的後腦勺之後——圖榭清楚看見少年身穿白袍的藍金色繡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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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傢伙居然還是個神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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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難不成……這小子剛才在邊睡邊道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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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榭再仔細看了神官少年的臉一眼。

清澈的藍色眼睛，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少年低著頭，完全不敢直視圖榭，只是一直恐懼地盯著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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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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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我醒來到現在，這傢伙不是一直在道歉就是在碎念，我是有這麼可怕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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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榭拿過放在床頭上，看起來像是士兵的衣服，理所當然地套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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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上那堆有的沒的，你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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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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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開貨運車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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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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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撞了我之後還把我帶到這什麼，軍營？還把我衣服都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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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不那樣的話我沒辦法治療……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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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傷你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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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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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媽的是只會講對不起嗎！？還是你名字就叫對不起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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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榭一整個差點暴怒，跳下床抓住少年的領口就要朝他臉上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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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神使先生息怒啊啊啊！我的名字是羅、羅雷爾，是……神官，或、或者說來這裡支援的傭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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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你講我叫神使先生了，白痴！給我聽好了，我叫圖榭，圖——榭——。還有，你沒事在路上撞我沒死也就算了，有必要把我也帶來這連地名都不知道是什麼的鬼戰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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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能還沒到帝國就要先死在這裡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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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榭氣得把抓著羅雷爾衣服的手放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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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哈……啊………圖榭先生我對不起你……」

羅雷爾聲音細得跟蚊子叫一樣，超級小聲。

「那個，因為這裡戰況很緊急，我也不太清楚準確的位置，這好像是諾蘭偏南的邊疆地帶，就跟潔法小姐一起被派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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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在撞到圖榭先生之後就把人放在那裡不負責任地等死。所以我只能把圖榭先生帶來了……嗚嗚，如果有人要傷害圖榭先生的話，我會先讓他踏過我屍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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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得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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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羅雷爾！你還待在那做什麼？又有新一批傷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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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潔法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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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藍色頭髮的少女穿著與羅雷爾相同的神官袍，一手抱著一堆藥品和紗布之類的東西，另一手插腰。

銳利的視線和總是看上去唯唯諾諾的羅雷爾顯然差很多，直直穿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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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被你撞到的月神使大人醒了啊。羅雷爾可是被停了兩天的工資才把你全身斷掉的骨頭給治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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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潔法小姐別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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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接續斷全身的骨頭，這小子的治療魔法什麼鬼啊……不對，這不就代表他撞斷了我全身的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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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榭倒抽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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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總之月神使大人，為什麼會來到這個戰場上的理由羅雷爾大概跟你講過了吧。我們把你的制服和那把你身上的……竹刀之類的東西放在你床附近的木桌上。至於你現在嘛，要離開、待在這，還是出去助我們這邊一臂之力都沒差。反正你也不是傭兵啊，沒錢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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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官潔法——不，是傭兵潔法，以公事公辦的口吻補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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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我忘記提醒你一件事，這個邊關離你被撞的地方，往西邊起碼有快一百里吧。而且，因為這裡已經是諾蘭的邊疆，所以外面冷得要死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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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其實不用潔法說圖榭也知道。

看她神官袍內搭這麼厚，外面難道會是熱得要命的沙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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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她應該也不太清楚圖榭因為是月神使的緣故，和月元素粒子——也就是與「冰」相關的物質相性特別好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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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句話說，圖榭壓根就不怕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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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雷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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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法催促道。

圖榭突然有種感覺，她不是很像一般的神官……總覺得像是羅雷爾的長官，而不是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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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我幹嘛想那麼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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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榭先生，請注意安全……你要是出事的話我這一條命賠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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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個肇事駕駛還敢講這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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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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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羅雷爾低著頭快步跟潔法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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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整個計畫就這樣被打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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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榭以前在神殿調查艾利安的時候，發現他還有一位真正的繼承人——

現在聽說也在帝國當軍官，年紀比圖榭大不了幾歲。

圖榭原先的計畫，是在加入帝國軍之後，想辦法去那個人手下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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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連離開這裡都有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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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了一會，轉身去拿木桌上的竹刀——月神殿帶出來的品質優良訓練用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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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出去看一下好了，反正戰爭什麼的才不關圖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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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榭作為月神使，要是在戰場上表現太過突出，一定會因為什麼軍功啊，或是救人什麼的被軍方挖掘、然後提拔進帝國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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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還會被奉為「英雄」，跟那個男人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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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榭晃過作為臨時戰地醫院的營帳門口，撿起一件皮甲拍了兩下套上，推開簾幕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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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這場戰爭就要戰敗，戰場的情況再差，我也不要成為任何人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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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該怎麼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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