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謝憐剛更衣完畢,便聽見院外傳來一陣細碎急促的腳步聲,還夾雜著「嗚嗚嗚」的低泣。他推門出去,才剛打開門,一個小小的身影便紅著眼睛撲了上來,一頭撞進他懷裡。
「謝哥哥!我不要住在賀叔叔家了嗚嗚嗚……他都不給我吃糖,還嫌我吵!」
小葵一邊哭,一邊用力地用袖子在臉上胡亂抹著鼻涕眼淚,那模樣委屈極了。
謝憐一時有些手足無措,忙半蹲下身子,將她抱進門,柔聲安撫道:「小葵乖,不哭了不哭了。賀叔叔只是嘴巴壞,心不壞的。」
屋內,花城才剛從廚房探出頭來,看到這一幕,臉色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嘴角原本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一見到小葵去而復返,那笑意便悄然收斂了三分,只餘下刻意維持的溫柔。
「哥哥,要不要我去倒杯熱茶?」他語氣依舊是柔順的,卻明顯有些不自在地站在一旁,看著小葵像藤蔓一樣緊緊纏在謝憐懷中。
謝憐正要開口,一道低沉而懶散的聲音便從門外傳了進來:「還真讓你逃來這裡了,小鬼頭膽子不小嘛。」
賀玄踏進屋來,手中還提著小葵那雙被跑掉的小鞋子。他眼角一跳,看見她抱著謝憐的大腿不肯放,忍不住嗤笑一聲:「別看我,這丫頭昨晚三更半夜還跑到我房間,一本正經地問我,謝哥哥是不是快死掉了。」
小葵立刻氣呼呼地指著他:「你還說我吵!你打呼的聲音才最大聲!」
賀玄哼了一聲,將鞋子往地上一放,「早知道昨天就該讓你直接跟你嬸婆走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門口又響起了中氣十足的敲門聲。
「小謝,小謝啊,嬸婆來接小葵回家啦!」
謝憐打開門,王老嫗滿臉歉意地對他彎了彎腰:「唉呀,這孩子真給你添大麻煩了,本來說好了這兩日就該回家的。」
「沒事的嬸婆,小葵很乖。」謝憐笑著將懷中還依依不捨的小葵放下,柔聲哄道:「你嬸婆來接你回家啦,聽話。謝哥哥很快就會去找你玩,好不好?」
小葵雖然滿臉不願意,最終還是被老嫗抱走了。離去前,她還緊緊拉著謝憐的袖角不放,眼圈紅紅地叮囑道:「謝哥哥,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喔,不可以不見了……」
謝憐摸了摸她的頭髮,溫聲保證:「哥哥不會不見的。」
門關上後,屋內一時安靜了下來。
賀玄慢悠悠地靠在門邊,眼角餘光掃過一旁的花城,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他看似閒散地走到花城身旁,背對著裡屋的謝憐,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壓低了嗓子竊語:「你這副春風滿面的樣子,未免也太招搖了點吧?要不要我幫你壓一壓?」
花城一手搭在門扉上,眉眼微挑,並未作答,卻向他投去一個「你敢多話試試看」的、不動聲色的眼神。
賀玄嘴角一抽,剛想再說什麼,卻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極輕的咳嗽。兩人動作一頓,齊齊轉頭,就見謝憐不知何時已站在他們身後。
謝憐臉上神色如常,只是淡淡地望了他們一眼,便轉身回房了。
花城輕聲咳了一下,略帶警告意味地掃了賀玄一眼。
賀玄頓時聳了聳肩,識趣地退了兩步,壓低聲音嘀咕:「行行行,當我沒說。你這模樣,連傻子都看得出來,你現在心情好得要命。」
說完,他轉身出了門,嘴裡還咕噥著:「看來這下是真成了。嘖,我早就該猜到了。」
賀玄走後,花城走進謝憐的房內。只見謝憐正站在茶几旁,手中那盞茶已被他捧得溫熱。花城低笑一聲,走上前,自然地接過他手中的茶盞,指尖輕輕擦過謝憐的手指,動作輕柔得像羽毛拂過。
謝憐微怔,耳根泛起一層薄紅。
花城凝視著他,眼神似水含光,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哥哥,今日天氣正好,讓我陪你午睡一會兒,好嗎?」
謝憐垂下眼眸,手指緩緩收緊,在衣角邊緣蜷縮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用幾不可聞的聲音應道:「……好。」
—
夜色漸深,屋外細雨飄灑,潤濕了窗外的芭蕉葉。屋內燈火暖黃,空氣中浮動著淡淡的、令人安心的藥香。
謝憐剛洗完頭髮,還未擦乾,就被花城輕輕攬住,按著坐回了床邊。花城手裡拿著一塊乾淨的布巾,一下、一下地,細細擦拭著謝憐那頭烏黑柔軟的髮絲。他的指節在濕髮間輕柔地穿梭,動作輕柔得近乎虔誠。
「哥哥,現在還會覺得頭暈嗎?」花城問。
「好多了。」謝憐輕聲應著,睫毛在燈光下微顫。他不經意地抬眼,落在花城專注的側臉上,視線便再也難以移開。
花城專注地替他擦著頭髮,眉眼溫潤,唇角藏著一絲連他自己都不自知的、溫柔的笑意。他的手,偶爾會觸及謝憐的耳後、頸側,每一次不經意的碰觸,都像一片羽毛,輕輕地落在謝憐的心尖上。
他湊近了些,低語中帶著點若有若無的調笑:「哥哥的髮絲真乖,這麼柔順,一擦就服貼了。」
謝憐耳根一熱,臉頰微偏,小聲反駁:「……莫要胡說。」
花城指尖輕輕理著他的髮尾,那動作像是在逗弄一隻慵懶的小雪貂。他笑得更輕:「當真是在胡說嗎?哥哥自己摸摸看,這裡,還濕著呢。」
他說著,溫熱的指腹點在了謝憐的後頸髮際。那動作,彷彿只是想確認濕潤與否,卻又帶著一種含糊不清的、極具撫觸意味的暗示。
謝憐想伸手擋開,動作卻慢了半拍,手掌碰上的,只是他堅實的手背,像小動物無力的、欲拒還迎的拍打。
「哥哥連生氣的模樣,也這麼可愛。」花城壓低了嗓音,那聲音貼著他的耳廓傳來,帶著溫熱的氣息。
謝憐別過頭,抿著唇不說話,耳根卻紅得更明顯了。
花城將乾布放好,又湊近他耳邊,語氣輕柔:「哥哥,臉紅了呢。」
謝憐終於忍不住,低聲道:「你再這樣,我便不理你了。」
「我錯了。」花城立刻乖巧地應道,但那語氣的尾音,還是忍不住微微地上揚。他靠得更近了,呼吸幾乎灑落在謝憐的臉側。
「照顧哥哥,是我做過最久,也最熟練的事。」他輕聲補上一句,語氣既誠摯又深情,還藏著幾分不肯輕易放過他的、溫柔的笑意。
窗外雨聲綿綿,房中燈影溫柔。這一個靜謐的夜晚,就這樣悄然滑進了兩人之間,那交錯的心跳之中。
—
花城尚未離開。
擦完頭髮後,謝憐原本打算起身去收拾藥碗,卻被花城輕輕攔住。他低聲說:「哥哥,今晚雨大,風也有些冷,我留下來陪你,好不好?」
謝憐一愣,眼神躊躇了一瞬,終究還是點了頭。
花城抱著自己的被褥進門,放在床邊,動作熟練地鋪好。他卻未立即上榻,而是坐在床沿,靜靜地看著謝憐,語聲低柔:「哥哥,睡下吧。」
謝憐順從地躺下,正要轉過身去,便聽見身旁的被褥一動,花城已貼著他躺了進來。
兩人肩背緊貼,氣息交纏。
謝憐尚未開口,便感覺到身後傳來微熱的呼吸,一聲低喃,落在他頸後:「哥哥,你……不再生我的氣了嗎?」
謝憐微側過身,在昏暗的燈光中,看著花城近在咫尺的眼:「我何曾,真正生過你的氣呢?」
花城喉頭一動,目光緩緩下移,落在他微張的唇上。那視線太過專注,也太過灼熱,謝憐便也紅了耳根。
下一刻,唇被吻住了。
花城沒有多餘的詢問,也沒有絲毫退讓的猶豫,只是極輕地、極慢地,吻了上去。
這個吻,不像過往那些深藏在心底、不敢宣之於口的偷竊,而是帶著一種光明正大的、被允許的渴望與愛意。
唇瓣相觸的聲音極為輕微,卻在寂靜的雨夜裡,清晰可聞。謝憐原本一怔,身體微微一僵,彷彿被這突如其來的、溫柔的侵略驚得無所適從。
但那氣息太過溫柔,吻意又太過虔誠,像是積壓了經年累月的深情,終於尋得了唯一的出口。他顫抖的睫毛輕輕闔上,眉心微蹙,喉間溢出一縷低不可聞的鼻音。他那原本緊抓著被褥的指尖,也隨著花城的動作,慢慢地、試探性地,回吻了起來。
他的手,緩緩地探上花城的肩膀,像是試圖在這一片暈眩的浪潮中,尋找些什麼依靠。而花城的指節,則顫抖著攀上他的腰側,輕撫著肌膚上尚未完全褪去的病後熱意。那指尖,像是怕驚動了什麼稀世珍寶,只以近乎膜拜的姿態,輕柔地滑過那處細嫩的肌膚。
花城的眼睫垂著,額頭不自覺地輕輕貼上了謝憐的額角。他眼圈泛紅,像是終於將摯愛之人擁入懷中的、那種巨大的悸動與深沉的怯懼,正交織在他的心中。他喉頭滾動,聲音壓得極低,近乎顫抖地問道:
「哥哥,我可以……真的要你嗎?」
窗外,細雨綿綿不絕,屋內一片靜謐,只餘下兩人交纏的氣息與壓抑的低喘,似要將這漫長的夜色,也染上一層溫柔的、無盡的濕熱。
—
蝶夢外雜談:
黑水:「聞到一股戀愛的臭酸味。」
又是黑水:「為什麼妳叫他們哥哥,卻叫我叔叔?」
小葵:「小葵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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