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二年的遼東,朔風如刀。時值冬月,北征烏桓的大軍正踏著艱險的歸途。曠野被深及馬腹的積雪覆蓋,舉目皆是一片刺眼的白,唯獨遠處柳城殘破的土黃色城垣在風雪中若隱若現,如同大地上一塊凝固的舊痂。凜冽的寒風捲著雪沫,抽打在行軍將士凍得青紫的臉上,馬匹噴出的白氣瞬間凝成冰霜,鎧甲相擊之聲沉悶而滯澀,整個隊伍像一條在嚴寒中艱難蠕動的巨蟒。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mrf01Qjkp
中軍一輛鋪著厚厚毛氈的馬車內,氣氛凝重得幾乎要壓垮車轅。郭嘉裹在數層貂裘與羊毛氈中,身體卻仍在無法控制地輕顫。他面如金紙,嘴唇泛著不祥的灰白,每一次試圖壓抑的咳嗽都牽動著削瘦的胸膛劇烈起伏,咳聲撕心裂肺,彷彿要將五臟六腑都震碎出來。一方素白的絲帕掩在口鼻間,待他喘息稍定挪開時,帕心赫然綻開幾點刺目的暗紅血梅,在昏黃車廂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怵目驚心。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9f1XaMGll
「咳咳…咳…」又一陣劇烈的咳嗽襲來,郭嘉痛苦地蜷起身體,指節因用力抓握身下的毛氈而泛白,額頭沁出細密的冷汗。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fzGnVN6QU
「祭酒!」侍奉在側的親衛郭季聲音發顫,急忙將溫好的藥盞捧到他唇邊,另一手穩穩扶住他顫抖的肩背。藥汁苦澀的氣味在狹小的空間瀰漫,卻壓不住那股縈繞不散的血腥氣。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oY37CCce9
車簾猛地被掀開,一股裹挾著雪粒的寒風灌入,刺得人臉頰生疼。曹操高大的身影堵在車門口,肩頭、兜鍪上已積了一層薄雪,玄色的大氅被風鼓動。他銳利的目光瞬間鎖定在郭嘉蒼白如紙的臉上,以及那方沾染血跡的絲帕,眼神驟然一沉,如鷹隼般銳利的光芒被一層深重的陰霾取代。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jLhnNzFpF
「奉孝!」曹操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路疾馳趕來的風霜與焦灼。他一步踏入車廂,厚重的軍靴踩在鋪地的氈毯上,發出悶響。車內空間本就不大,他這副鐵塔般的身軀進來,更顯侷促。他無視了行禮的郭季,徑直在郭嘉身側坐下,探手便覆上郭嘉的額頭。掌心觸及一片冰涼,混雜著虛汗的濕黏,這溫度讓曹操的眉頭擰得更緊。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HJDQsAklM
「主公…無妨…些許風寒…咳咳…勞師已近柳城…」郭嘉勉強扯出一絲寬慰的笑意,聲音斷續嘶啞,一句話未說完,又被劇烈的咳嗽打斷,身體抖得如同風中殘燭。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sJf2XLMRZ
「閉口!」曹操低喝一聲,語氣帶著不容置喙的強硬,眼中卻滿是壓抑不住的痛惜與焦躁,「風寒?風寒豈會咳血至此!孤知你為破烏桓殫精竭慮,白狼山一役運籌之功無人能及,然身軀乃根本!柳城已在望,入城後即刻延醫診治,不得再有半分勞神!」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uB69wIOes
他轉頭,目光如電射向郭季,語速快而沉:「傳令全軍,加速!前鋒斥候持孤令牌先入柳城,徵用城內最暖和、最乾淨的屋舍,備好熱湯炭火!另,速派人飛騎往周遭郡縣,尋訪名醫,凡有精於內科、善治咳喘者,即刻護送前來!延誤者,軍法從事!」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OckLXfHTO
「諾!」郭季凜然應命,不敢有絲毫耽擱,將藥盞穩穩放在郭嘉觸手可及之處,躬身迅速退出車廂,翻身上馬疾馳而去。風雪中傳來他高聲傳令的呼喝。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brMbqgV5Y
車廂內,只剩下沉重的呼吸聲和車輪碾過積雪的咯吱聲。曹操緊抿著唇,看著郭嘉在咳嗽間隙艱難地喘息,那雙曾經洞悉戰場迷霧、閃爍著智慧光芒的眼睛,此刻因痛苦而顯得黯淡失焦。他沉默地拿起那方染血的絲帕,用自己大氅內裡相對乾淨的襯布一角,仔細地、笨拙地替郭嘉擦拭額頭的冷汗和唇邊的血跡。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uiU4clpwB
「主公…」郭嘉的聲音微弱如遊絲,「烏桓雖破…然遼東公孫…荊州劉表…江東孫權…天下棋局…咳咳…尚未落定…嘉…恐…」他每說幾個字便要停下喘息,眼神卻執拗地望向懸掛在車壁上的簡陋地圖,手指無力地抬了抬,指向南方。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0AFTFyKX5L
「奉孝!」曹操猛地抓住他抬起的手腕,那手腕細得硌人,冰涼的觸感直透掌心,「孤說了,閉口養神!天大的事,也待你身子好了再議!孤寧失十城,不願失一奉孝!」他的話斬釘截鐵,帶著一種近乎蠻橫的專斷,卻又透著不容置疑的真摯。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gIr63c2wG
他拉過旁邊厚厚的毛氈,將郭嘉裹得更緊實些,像在包裹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寶。「睡吧,」他的聲音罕見地放緩,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安撫,「柳城就在眼前,孤在此處守著你。」說罷,他不再言語,只是靜靜地坐在一旁,如同一尊沉默的鐵像,唯有那雙銳眼,時刻關注著郭嘉每一絲細微的變化,寬厚的背脊挺直,擋住了車簾縫隙處灌入的寒風。車輪滾滾,在曹操沉凝如山的守護下,朝著風雪中那座破敗卻代表著暫時安穩的柳城,艱難行進。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eUhanYdCI
---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vatQjD5I6
柳城,這座飽經戰火蹂躪的邊塞小城,在嚴冬風雪中更顯蕭條破敗。曹操中軍佔據的,是城內一處相對完整的塢堡式宅院。主屋內,炭火燒得極旺,驅散著遼東酷寒,空氣中瀰漫著濃重得化不開的藥味,混合著炭火的煙氣。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Y3H92HjEu
郭嘉躺在厚實的毛皮褥子上,身上蓋了數層錦被,臉色卻依舊蒼白如紙,呼吸短促而艱難。幾名隨軍醫官輪番診脈,眉頭緊鎖,低聲商議著,臉上皆是掩飾不住的憂色與束手無策。他們開出的藥方換了幾次,煎出的藥汁一碗碗灌下去,卻如石沉大海,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和咳血的症狀非但未減,反有愈演愈烈之勢。每一次劇烈的咳嗽都像在耗盡他本就微弱的生命之火。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EbYKfGRuy
曹操在屋內焦躁地踱步,沉重的軍靴踩在石磚上發出沉悶的迴響,玄色大氅的下襬隨著他的步伐翻動。他臉色陰沉得如同屋外鉛灰色的天空,目光掃過那些戰戰兢兢的醫官,帶著毫不掩飾的暴戾與不耐。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tXyVprZ6Q
「一群廢物!」他猛地頓住腳步,聲音壓抑著雷霆之怒,嚇得幾名醫官撲通跪倒在地,額頭觸地,不敢稍抬。「養兵千日,用在一時!連區區咳疾都束手無策,孤要爾等何用?!」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pxXRJNH6s
「丞相息怒!」為首的老醫官聲音發顫,「祭酒大人…此乃沉痾宿疾,積勞成損,肺絡已傷,又逢遼東苦寒入骨,邪氣深伏…非…非尋常藥石可速效…需…需靜養…徐徐圖之…」他的話語在曹操愈發冰冷的目光下變得斷續,最後幾不可聞。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IWdVRtFB8
「徐徐圖之?」曹操冷笑一聲,眼中寒意更甚,「奉孝若有三長兩短,爾等…」他話未說完,但其中蘊含的殺意已讓滿室之人如墜冰窟。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z3pcc8h5z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時刻,門外傳來急促卻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典韋那魁梧如山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渾身落滿雪花,鬚眉皆白,聲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振奮:「主公!華先生到了!」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pZtkcGo5D
「快請!」曹操眼中驟然爆出亮光,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三步並作兩步搶到門口。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KuktntkVK
風雪中,一位老者被親兵引領著匆匆步入。他身形清瘦,鬚髮花白,臉上帶著長途跋涉的風霜,但一雙眼睛卻清澈明亮,透著洞悉世情的從容與智慧。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背上那個半舊的藤製藥箱,箱體被摩挲得油亮,散發著淡淡的草藥清香。正是名滿天下的神醫,華佗。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YjXLblxCC
「元化先生!」曹操搶上前,竟不顧身份,對著華佗深深一揖,語氣是前所未有的急切與懇切,「萬望先生施以妙手,救孤之奉孝!孤…感激不盡!」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hawoFXeWs
華佗神色沉靜,對曹操的急切並無受寵若驚之態,只微微拱手還禮:「丞相勿憂,容老朽先觀病患。」他的目光越過曹操,直接落在榻上的郭嘉身上,眉頭不易察覺地微微一蹙。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st18dpQk9
他快步走到榻前,一股沉穩平和的氣息隨之而來,竟奇異地稍稍驅散了屋內焦灼緊張的氛圍。華佗並未立刻診脈,而是先仔細觀察郭嘉的面色、唇色、呼吸的頻率和深淺,甚至查看了痰盂中帶血的穢物。然後,他才伸出三指,輕輕搭在郭嘉冰涼纖細的手腕寸關尺上。他的手指修長穩定,搭脈的姿態如同拈花般輕柔,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專注與力量。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lKFk09OSP
時間在寂靜中流逝,只有炭火偶爾爆裂的輕響和郭嘉艱難的呼吸聲。華佗閉目凝神,指尖感受著那微弱紊亂、時斷時續的脈搏跳動,彷彿在傾聽一曲瀕臨崩斷的琴弦哀鳴。他的神情越來越凝重,眉頭緊鎖。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eURo4ZSZQ
良久,華佗緩緩收回手,睜開眼睛,那目光深邃如古井,沉靜地看向一旁幾乎屏住呼吸的曹操,緩緩搖頭:「積勞成疾,沉疴入骨。五臟皆損,尤以肺、腎為甚。心脈虛浮,氣若游絲…此乃油盡燈枯之兆。」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umOCPrjAs
「油盡燈枯?!」這四個字如同驚雷在曹操耳邊炸響,他高大的身軀猛地一晃,臉色瞬間變得比郭嘉還要慘白,眼中佈滿血絲,一股暴戾的絕望幾乎要衝破理智,「不可能!奉孝…奉孝才三十七歲!元化先生!孤傾國之力,也要…」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0tfUR6nqtH
「丞相!」華佗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瞬間壓下了曹操瀕臨失控的情緒,「生機尚存一線,然非金石猛藥可救。」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Qke6AZopj
他轉身,從隨身的藤箱中取出一個古樸的紫檀木針盒,打開盒蓋,露出裡面長短不一、細若牛毛的金針,針尖在炭火光暈下閃爍著點點寒芒。「此症,猶如朽木逢火,強火催之則速焚,唯有徐徐溫養,以金針渡穴,封其元氣,導其歸經,再輔以靜養,或可…」華佗頓了頓,語氣異常凝重,「為祭酒爭得數十載春秋。」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yg9m7RKah
「數十載?」曹操眼中重新燃起希望,急切追問:「如何爭?先生但講無妨!無論何等珍稀藥材,孤即刻命人搜尋天下!」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Nlq7fPQrK
華佗的目光從金針上抬起,直視曹操,一字一句,清晰無比:「首要,非藥石,乃戒絕二字。」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PSwfWNHuy
「其一,戒急。祭酒之病,源於耗神太過,思慮無休。心念如沸水,日夜煎熬臟腑。從今往後,凡軍國謀劃、征伐決斷、繁雜瑣事,乃至於案牘文書,皆不可再勞其心神。所思所慮,當如清風拂山崗,過而不留痕。」華佗的聲音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xU03mnkn4
「其二,戒慮。憂思傷脾,驚恐傷腎。祭酒需遠離一切紛爭擾攘之地,避開所有可能引動其思慮、激發其情緒之人與事。所居之處,須絕對清淨安寧,無絲竹亂耳,無案牘勞形,更不可見刀兵之氣,聞鼓角之聲。心境需如古井深潭,波瀾不起。」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xF1qoH1wR
華佗的話語在靜室中迴盪,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在曹操心頭。戒急?戒慮?這無異於要斬斷郭嘉最鋒芒畢露的羽翼,將那隻翱翔於亂世棋局之上的神鷹囚於金絲籠中!曹操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病榻上氣息奄奄的摯友,那蒼白瘦削的臉龐,緊閉的雙眼,微弱起伏的胸膛…一股巨大的矛盾與痛楚撕扯著他的內心。是讓這不世出的鬼才如流星般璀璨而短暫地燃燒殆盡,還是將其光芒強行斂藏,換取漫長卻可能黯淡的歲月?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YTBmnIT4a
華佗彷彿看穿了曹操內心的掙扎,他輕輕捻起一枚最長的金針,針尖在燭火上一掠而過,繼續道:「此針灸之法,名為『鎖元固本』。非是治癒,而是…」他斟酌了一下詞句,「將病勢強行鎮壓,猶如為將傾之廈築起堤壩,為將熄之火覆上灰燼,暫保其形不散,其光不滅。然堤壩需穩固,灰燼需靜置。若祭酒不能恪守戒律,一旦心火復燃,思慮再起,則如洪水決堤,薪火復熾…」華佗的聲音沉了下去,後果不言而喻。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1NsMEWRen
他沒有再說下去,只是靜靜地看著曹操,等待著這位權傾天下的梟雄做出抉擇。屋內一片死寂,只有炭火爆裂的噼啪聲和郭嘉微弱而艱難的呼吸聲。空氣彷彿凝固了,沉重的壓力籠罩著每一個人。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imncMOb6a
曹操的胸膛劇烈起伏著,他閉上眼睛,牙關緊咬,額角的青筋微微跳動。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面:官渡前夕帳中燭火下的十勝十敗論,白狼山絕境中那石破天驚的奇襲之策,談笑間強敵灰飛煙滅的從容…這一切,都將隨著「戒急戒慮」四字而遠去嗎?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xWqcoSONI
時間彷彿過了許久,又彷彿只是一瞬。曹操猛地睜開雙眼,那雙虎目之中,所有的掙扎、痛苦、不捨,最終都被一種近乎殘酷的決絕所取代。他轉過身,不再看郭嘉,聲音低沉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如同金鐵交鳴,砸在寂靜的空氣中: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7LxxWA2Cv
「好!孤…應了!」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Z3v27Dgg0
他猛地抬頭,目光如電,掃過屋內所有侍從、醫官,最後落在典韋、許褚等心腹將領身上,一字一句,斬釘截鐵,蘊含著無上的威嚴與冰冷的殺意: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OlmTRKyLQ
「傳孤令!」
「即刻起,郭祭酒移駕許昌別苑靜養!著虎衛軍精銳三百,由典韋統領,寸步不離護衛!凡無孤親筆手諭或華先生准許,任何人——」他語氣驟然加重,目光如刀鋒般掃過眾人,「無論宗親、重臣、乃至皇子!膽敢擅入別苑驚擾祭酒靜養者,無論緣由,立斬無赦!」
「祭酒所需一切用度,取用宮中份例,務求精善!其飲食起居,由華先生全權定奪!祭酒之言,即孤之命!違者,誅三族!」
「荀令君,」曹操的目光轉向侍立一旁、面帶憂色的荀彧,「穎川情報網絡之事,由卿暫領總責。然凡涉軍國要務、征伐決策、乃至荊襄江東動態…」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隔絕,「一律不得傳入別苑,擾亂祭酒心神!卿可明白?」最後一句,已是嚴厲的警告。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VTG25CCPu
荀彧心頭一震,深深躬身:「臣…領命。」他明白,從這一刻起,那位算無遺策的鬼才軍師,將被曹操用最堅固的牢籠與最溫柔的枷鎖,強行隔絕於風雲變幻的亂世之外。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PbEdjapT4
「元化先生,」曹操最後看向華佗,深深一揖,姿態放得極低,「奉孝…就拜託先生了!」語氣中,是身為人主的霸道褪盡後,僅存的、深沉的懇求與托付。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wOQSO31Mp
華佗神色肅穆,鄭重頷首:「老朽定當竭盡所能。」他不再多言,轉身走向病榻。屋內眾人屏息凝神,只見華佗淨手焚香,氣息沉凝。他打開紫檀針盒,手指如穿花拂柳,捻起數枚長短不一的金針。指尖在郭嘉頭頂的百會穴、胸口的膻中穴、手腕的內關穴等處精準落下,手法快如閃電,穩如磐石。每一針落下,都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彷彿在撥動著無形的琴弦。隨著金針的顫動,郭嘉原本急促紊亂的呼吸竟奇異地開始變得綿長了些許,緊蹙的眉頭也微微鬆開,雖然依舊昏迷,但籠罩在臉上的那層死灰之氣,似乎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稍稍驅散了些許。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d3LG5TiCa
曹操緊緊盯著這一幕,緊握的拳頭指節已然發白。看著那幾枚細小的金針暫時維繫住摯友搖搖欲墜的生機,他眼中翻騰著複雜至極的情緒。當華佗施針完畢,示意郭嘉情況暫時穩住時,曹操才像被抽空了力氣般,緩緩後退兩步,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閉上了眼睛。一個為亂世而生的絕世鬼才,從此將困於一方庭院。而他曹操,親手摺斷了這柄最鋒利的劍。代價,是可能換來數十載的相伴。這筆交易,是得?是失?無人知曉。唯有遼東窗外,呼嘯的風雪,依舊無情地拍打著柳城殘破的城垣,發出嗚咽般的聲響,彷彿在為這被強行改寫的命運,低聲悲鳴。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Muwq3L6e6
---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9B7gMANy1
許昌城西,穎水之濱。一座清幽雅緻的別苑悄然矗立,與城內的繁華喧囂恍如隔世。高牆深院,隔絕了外界的紛擾。庭院深深,移栽了南方的翠竹和北地的松柏,雖是冬日,依舊可見幾分蒼勁生機。引來的活水在院中匯成一方小小池塘,尚未結冰,幾尾錦鯉在清澈的水下緩緩游弋。此處原是曹操一處私密的休憩之所,如今成了郭嘉的靜養之地。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OJtPRvFip
院內主屋溫暖如春,地龍燒得正好,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安神香和草藥混合的氣息。郭嘉斜倚在鋪著厚厚軟墊的臥榻上,身上蓋著輕暖的絲絨被。距離柳城那場生死劫已過去月餘。在華佗精妙的針灸調理和嚴格的「戒律」下,加上遠離了戰場的風霜與軍務的勞形,他的身體狀況終於有了起色。雖然臉色依舊蒼白,身形清瘦,但那種令人心悸的死氣已悄然褪去,呼吸也平穩了許多。劇烈的咳嗽和咳血被控制住了,代之以偶爾幾聲壓抑的輕咳。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nZX43dWUK
然而,肉體的束縛易解,精神的樊籠難熬。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2ii147Ocl
他手中無意識地摩挲著一枚溫潤的黑白玉圍棋子,目光卻透過精雕細鏤的窗欞,怔怔地投向庭院中覆蓋著薄雪的假山石。那石頭的輪廓,在他眼中卻彷彿化作了荊州起伏的山巒,江漢奔流的波濤。他的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現出各種推演:劉表病體如何?蔡瑁、蒯越各懷何種心思?劉備屯兵新野,下一步會投向何方?孫權坐擁江東,是北上還是西進?這些念頭如同跗骨之蛆,一旦滋生,便瘋狂滋長,攪動著他竭力想要平靜的心湖。每一次強行壓下這些翻騰的思緒,都會帶來一陣心悸和隱隱的胸悶,耳邊彷彿迴響起華佗沉肅的告誡:「心念如沸水,煎熬臟腑。」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WYx9KiJPR
「咳…」一陣輕咳打斷了他的思緒。侍立在側的郭季立刻將溫熱的藥盞捧上,眼中滿是擔憂:「祭酒,該用藥了。」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Ko4g1b0n0
郭嘉接過藥盞,濃郁的苦味撲鼻而來。他眉頭微蹙,卻沒有猶豫,仰頭將那深褐色的藥汁一飲而盡。苦澀從舌尖直衝喉嚨,蔓延至四肢百骸。他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試圖將那股翻騰的思慮連同藥汁的苦澀一併壓下。他知道,這苦藥,不僅是醫身,更是醫心——醫他這顆被亂世烽煙浸染得過於躁動、無法安寧的心。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49mDS0oXL
就在這時,院門處傳來輕微的動靜,伴隨著典韋低沉而恭敬的通報聲:「祭酒,荀令君到訪。」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YPd6OoBMc
郭嘉猛地睜開眼,黯淡的眸中瞬間閃過一絲銳利如電的光芒,如同沉睡的寶劍驟然出鞘一瞬,隨即又被他強行斂去。他迅速調整了一下倚靠的姿勢,臉上恢復了慣常的平靜,甚至帶上了一絲病弱的倦怠,只是握著棋子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了幾分。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yI44fEj35
門被輕輕推開,荀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依舊是那一身素雅的文士袍,風度翩翩,只是眉宇間帶著揮之不去的憂色和長途跋涉的風塵。他解下沾了雪沫的披風交給侍從,快步走到榻前,深深一揖:「奉孝!見你氣色稍安,彧心中大石,總算落下一半!」語氣中的關切發自肺腑。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G49Rxh0Yt
「文若兄,」郭嘉微微一笑,聲音還帶著病後的虛弱,指了指榻旁的軟椅,「快快請坐。勞你冒雪前來,嘉心中不安。」他示意郭季上茶。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9I7SDb6Ck
荀彧依言坐下,目光仔細地在郭嘉臉上逡巡,確認他確實比月前好了許多,才長長舒了口氣。「奉孝無恙,乃國之大幸,丞相之福,更是彧等摯友之願。」他接過郭季奉上的熱茶,暖了暖手,話鋒卻自然而然地轉向了最牽動人心之處,「只是…如今荊州局勢,波譎雲詭,實令人心憂啊。」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9Lr8Kz0Zl
郭嘉端著茶盞的手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頓,指尖傳來杯壁的溫熱,卻壓不住心頭驟然湧起的一絲波瀾。荊州!這兩個字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他強迫自己移開目光,投向窗外那幾竿在風中搖曳的修竹,語氣刻意放得平淡而疏離:「哦?荊州…劉景升(劉表字)坐擁形勝之地,兵精糧足,縱有波瀾,想來也…無甚大礙吧?」他端起茶盞,藉著飲茶的動作掩飾自己眼神的細微變化。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9MvS9gnRv
荀彧何等人物,豈會看不出郭嘉那瞬間的異樣和刻意維持的平靜?他心中瞭然,郭嘉的智謀與對天下大勢的洞察早已融入骨髓,縱然身困斗室,心又豈能真正隔絕於外?更何況,他此行前來,本就肩負著特殊的使命。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N1sxxLzlA
「奉孝此言,是欲安心靜養,不願彧多言擾你清淨吧?」荀彧放下茶盞,臉上露出一絲洞悉的微笑,帶著幾分無奈,「只是此事…實在非同小可。」他壓低了聲音,身體微微前傾,目光變得凝重,「劉景升…病篤了!」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GYsyPNJCF
「咳!」郭嘉猝不及防,一口茶水嗆入喉中,頓時劇烈地咳嗽起來,原本蒼白的臉瞬間漲得通紅。荀彧和郭季同時一驚,郭季連忙上前替郭嘉拍背順氣。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ycF3Rviq5
「奉孝!你…」荀彧面露懊悔。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6fDrnWy3h
郭嘉擺擺手,示意自己無妨,好一會兒才平復下來,氣息依舊急促,但眼神卻緊緊鎖定荀彧,之前的疏離淡然蕩然無存,只剩下迫切的探詢:「文若兄…此言當真?劉荊州…病篤?」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LcbS5VffE
「千真萬確!」荀彧神色肅然,鄭重點頭,「穎川情報網傳回密報,劉表自去歲秋便纏綿病榻,入冬後病情急轉直下,如今已至彌留之際,荊州牧府內外,由蔡瑁、張允等人把持,消息封鎖極嚴。然其長子劉琦遠在江夏,次子劉琮及其母蔡氏居於襄陽…」他話語簡潔,卻將荊州權力核心的動盪與潛藏的危機勾勒得清晰無比。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57kxBEf0N7
郭嘉聽著,呼吸漸漸變得粗重,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指甲幾乎要嵌入手心的棋子。劉表病危!荊州這塊天下腹心之地,瞬間成了即將沸騰的油鍋!蔡瑁、張允乃親曹派,卻與劉琮母子關係密切;劉琦雖為長子,卻被排擠在外,其背後隱約有劉備的影子…而江東孫權,對荊州更是虎視眈眈!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J9jnUmBS5
無數的訊息碎片、人物關係、地緣利害在郭嘉腦海中瘋狂碰撞、組合、推演!一幅清晰的荊州亂局圖瞬間成型。他幾乎能嗅到那即將爆發的血腥味,能聽到各方勢力磨刀霍霍的聲音!一種久違的、掌控全局的興奮感夾雜著巨大的危機感,如同電流般竄遍全身,讓他病弱的身體都禁不住微微顫抖起來。胸中那股被強行壓抑的火焰,似乎又要衝破華佗金針的束縛,熊熊燃起!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yMQ6Ndp0G
然而,就在這時,心臟處猛地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如同被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郭嘉悶哼一聲,臉色瞬間煞白,額頭冷汗涔涔而下,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後倒去,手中的棋子「啪嗒」一聲掉落在地。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ZBFn4uDqB
「祭酒!」「奉孝!」郭季和荀彧同時驚呼,慌忙上前扶住他。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fUL2jnql0
劇烈的疼痛讓郭嘉眼前陣陣發黑,華佗那嚴厲的警告如同驚雷般在耳邊炸響:「心念如沸水,煎熬臟腑!一旦心火復燃…如洪水決堤,薪火復熾!」他猛地閉上眼睛,牙關緊咬,用盡全身的意志力,強行將腦海中翻騰的荊州風雲、各方角力、萬千謀算…如同驅趕洪水猛獸般,一點點、一寸寸地壓制下去!額頭的青筋因極度的克制而凸起。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naWDoXxyA
冷汗浸透了他的鬢角,過了許久,那鑽心的疼痛才如潮水般緩緩退去。郭嘉睜開眼,眼神裡充滿了痛苦、掙扎,以及一種近乎虛脫的疲憊。他靠在郭季的臂彎裡,大口喘息著,看向荀彧的目光複雜難言。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P4kkl6FcG
「文若兄…」他的聲音虛弱而沙啞,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荊州之事…請…暫且…擱下吧。」每一個字都說得無比艱難,彷彿耗盡了力氣。他微微側過頭,目光落在榻邊小几上那局未下完的棋盤上,聲音低得如同耳語,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嘉…只想與文若兄…靜靜地…手談一局。」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71RaJ2eSs
荀彧看著郭嘉蒼白如紙的臉上那強忍的痛苦和深深的疲憊,看著他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驚悸,心中如遭重擊。他瞬間明白了郭嘉此刻所承受的煎熬——那不僅是病痛的折磨,更是靈魂被強行撕裂的痛苦!一個以謀略為生命、以洞察天下為本能的天才,卻要生生壓抑住自己的天賦與渴望,如同折斷自己的羽翼!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cfIhrTANN
巨大的愧疚和痛惜湧上心頭。荀彧深吸一口氣,將所有關於荊州的焦慮和憂慮強行壓下,臉上擠出一個溫和的笑容,聲音也放得異常輕柔:「好,好!奉孝想弈棋,彧自當奉陪。」他彎腰,將郭嘉扶著坐穩,然後走到棋盤另一側坐下,動作沉穩而從容。他執起一枚黑子,輕輕落在星位上,彷彿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從未發生。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CUhzSH9J8
「請。」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Nq8e1y05q
郭嘉看著棋盤上那枚穩穩落下的黑子,又看了看荀彧平靜而帶著安撫的眼神,緊繃的神經終於緩緩鬆弛下來。他伸出依舊有些顫抖的手,捻起一枚白子,指尖冰涼。棋子落在棋盤上,發出清脆卻略顯虛弱的聲響。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QEP7ChCJo
棋局,在溫暖而寂靜的室內,無聲地展開。黑白二子,在縱橫十九道上交錯落定。荀彧的棋風依舊穩健厚重,步步為營。而郭嘉的落子,卻失去了往昔那種羚羊掛角、天馬行空的凌厲與算無遺策的壓迫感,顯得遲滯、謹慎,甚至帶著幾分力不從心的猶疑。他時而凝視棋盤,時而目光飄向窗外,似乎在專心對弈,又似乎心神已遠。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Sfi8DvXz4
荀彧看在眼裡,心中嘆息更甚。他知道,郭嘉的身體或許在靜養中慢慢恢復,但他那顆屬於亂世棋局的心,卻被這看似安逸的牢籠,困在了無盡的掙扎與煎熬之中。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aUa79CFRX
一局終了,勝負已不重要。荀彧起身告辭。郭嘉倚在榻上,目送荀彧的身影消失在門外。當屋內只剩下他一人時,那刻意維持的平靜瞬間崩塌。他劇烈地喘息起來,胸口劇烈起伏,方才強壓下的關於荊州的種種推演,如同無數根尖針,再次狠狠刺向他的腦海!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ewVbmq1Qo
劉表將死!蔡瑁掌權!劉琦危矣!劉備…劉備必趁機染指!孫權…孫權豈會坐視!荊襄九郡,沃野千里,帶甲十萬,扼天下之咽!得荊州者…得荊州者…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ccFuMprnl
「呃!」心臟處的劇痛再次兇猛襲來,比之前更甚!郭嘉猛地捂住胸口,身體痛苦地蜷縮起來,額頭冷汗如雨下。他張開口,想要呼喊,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眼前陣陣發黑,華佗施針時那沉肅的面容和金針的寒光在腦海中閃現。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FLrtmXDzo
不能想!不能再想!他死死咬住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用盡最後一絲意志力,他掙扎著伸出手,顫抖著摸向枕邊——那裡放著華佗留下的安神藥丸。胡亂地塞了幾粒入口,強行嚥下。苦澀的藥味在口腔中蔓延,一股強烈的昏沉感終於壓倒了那翻騰的思緒和劇烈的疼痛。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ol1v0Le0e
意識模糊之際,一個念頭卻如同閃電般劈開了混沌,清晰無比地烙印在他即將陷入黑暗的腦海中——荊州!必須在諸葛亮出山輔佐劉備之前,拿下荊州!否則…天下大勢…危矣!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9xwzt0aqh
這個念頭帶著無比的焦灼和急切,幾乎要衝破藥力的束縛。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掙扎著抬起手,指向書案的方向,喉嚨裡發出嗬嗬的氣音。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4Q5JNOneI
一直守在門外,透過縫隙緊張觀察的郭季見狀,立刻衝了進來:「祭酒!」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sij8RJLN6
郭嘉的手指固執地指向書案上的筆墨。郭季瞬間會意,眼含熱淚,迅速將筆墨和一方素帛鋪在榻邊的小几上,扶起郭嘉。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2sahD5LHB
郭嘉的手抖得厲害,幾乎握不住筆。他咬緊牙關,額頭青筋暴起,凝聚起殘存的所有力氣,在那方素帛上,艱難地、歪歪扭扭地寫下幾個力透紙背、卻又帶著虛弱顫抖的字跡: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e8PIFXAim
「諸葛…若出…須…速取…荊州!」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9FyKkX5bd
最後一個「州」字的捺筆拖得長長,墨跡淋漓,彷彿用盡了他全身的氣血。筆從他無力的手中滑落,在素帛上滾出一道墨痕。郭嘉的身體也隨之軟倒,徹底陷入藥力帶來的昏睡之中,臉色灰敗,只有眉頭依舊緊緊鎖著,彷彿在睡夢中,也無法擺脫那亂世風雲帶來的重壓與牽絆。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3wvt1x7GB
郭季含淚捧起那方彷彿重若千鈞的素帛,看著上面那幾個力透紙背卻又扭曲掙扎的字跡,如同捧著一顆在囚籠中依舊為天下而熾烈跳動的心。他小心翼翼地將其捲起,藏入貼身的衣袋。然後,他輕手輕腳地退出房間,穿過寂靜的庭院。院門處,典韋如山的身影矗立在寒風中。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MKoBc72IK
郭季走到典韋身邊,低聲而清晰地說道:「典將軍,祭酒有密信,需即刻呈送丞相。事關重大,不容片刻延誤。」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f4nvTsRQW
典韋那張如同岩石般堅硬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波動,他只是重重地點了點頭,伸出蒲扇般的大手。郭季將那捲小小的素帛鄭重地放在典韋掌心。典韋看也未看,將其緊緊攥住,轉身便走,沉重的腳步踏在積雪上,發出堅定而急促的聲響,迅速消失在通往丞相府的夜色深處。
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vA7xMuvhK
寒風捲過庭院,吹動竹葉,發出沙沙的輕響。別苑內,溫暖的燈火透過窗紙,映出屋內榻上那個深陷昏睡、眉頭緊鎖的清瘦身影。而在這座看似與世隔絕的庭院之外,在許昌城巍峨的丞相府中,一方染著病中掙扎氣息的素帛,正被一雙掌握天下權柄的手緩緩展開。那寥寥數字所蘊含的洞見與急迫,如同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即將在這亂世的棋局上,激起無可預料的滔天巨浪。
ns216.73.216.154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