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薛岸在宮中的練武場緩緩舒展筋骨。躺了整整兩個禮拜，他終於能活動了。
雖然傷口還隱隱作痛，但他還是堅持做些基礎的訓練動作。陽光灑在他略顯蒼白的臉上，汗水順著下頜線滑落。
突然，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哥哥！真的是您！」
薛岸轉頭，看見一身金袍的少年太子疾步而來。那個總黏在他腿邊、叫他「阿岸哥哥」的小娃娃已是帝國儲君。如今已經長成挺拔的少年，只是那雙明亮的眼睛裡依然閃著熟悉的依戀。
裴兒...都長這麼大了...
薛岸下意識後退半步，恭敬地行禮：「太子殿下。」
這聲疏離的稱呼讓薛裴瞬間紅了眼眶。
他上前一步，委屈巴巴地看著薛岸：
「哥哥...您忘了裴兒嗎？」
薛岸喉結滾動，八年的人質生涯讓他幾乎忘記該如何與家人相處。他輕聲道：「沒忘...只是您是太子...」
話音未落，薛裴突然撲上來緊緊抱住他，像小時候那樣把臉埋在他肩頭：「您永遠都是裴兒的哥哥！什麼太子不太子的...」
薛岸僵在原地，感受到弟弟溫熱的眼淚浸透了他的衣衫。他緩緩抬手，最終輕輕拍了拍薛裴的背，就像八年前常做的那樣。
「好了...別哭...」他的聲音有些發顫，「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陽光下，兄弟倆的影子在地上交疊。遠處的宮女太監們都識趣地低下頭，假裝沒看見太子殿下難得的失態。
薛岸望著眼前這個已經長大成人的弟弟，心中泛起一陣酸澀。他記得當年那個才八歲就被立為太子的小男孩，明明還該是玩鬧的年紀，卻被迫整日埋首在厚重的典籍中。
那時候的裴兒，常常讀到哭紅了眼睛...
記憶中，小小的薛裴總會抱著書本，怯生生地來找他：「阿岸哥哥，這個字怎麼念？」、「阿岸哥哥，這句是什麼意思？」。
每當朝臣們質疑太子資質時，薛岸總會悄悄塞給弟弟一塊糖，揉揉他的腦袋：「裴兒最聰明了，慢慢來。」
「哥哥不知道...」薛裴的聲音將薛岸拉回現實，「那日哥哥被擄走後，裴兒就發誓...」太子的手指緊緊攥著薛岸的衣袖，骨節發白，「一定要成為配得上這個位置的人。」
薛岸這才注意到，弟弟原本柔軟的掌心如今佈滿練劍留下的薄繭，原本稚嫩的臉龐也褪去了青澀，只有在看著他時，眼中才會流露出當年的依賴。
「這些年...」薛裴低聲道，語氣裡帶著太子獨有的威儀與果決，「但凡有大臣敢提議放棄哥哥，我都會讓他們後悔。」他抬起頭，忽然露出一個與童年如出一轍的燦爛笑容。
話未說完，遠處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薛裴瞬間收斂表情，挺直腰背，又變回了那個威儀的太子。只見他利落地抹去眼淚，轉身時袖擺劃出凌厲的弧度——那一瞬間，薛岸彷彿看見了年輕時的父皇。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9u2BTgnPa
「殿下。」來人恭敬行禮，「邊關急報。」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JppnYi2A0
薛裴微微頷首，卻在離開前偷偷回頭，用口型無聲地說：「晚上來找哥哥。」
望著弟弟遠去的挺拔背影，他突然很想讓葉陞看看這一幕——看看這個被他保護過的小男孩，如今已經成長為能夠保護別人的儲君了。
——————
那夜，月光如水，灑落在薛岸寢殿的門前。
「阿岸哥哥……」一道刻意壓低的氣音在門外響起。薛岸推開門，只見薛裴一襲素白常服，墨髮僅用一根玉簪鬆鬆挽著，懷裡抱著幾卷書冊，活脫脫就是個尋常人家的俊秀公子。
太子殿下靈巧地閃身入內，轉身關門的動作帶著幾分少年人的雀躍。他獻寶似地舉起手中書卷：「能不能...再教教裴兒？」燭光下，那雙總是威嚴的眼神此刻濕漉漉的，竟與八歲時央求兄長教字的模樣重疊。
薛岸怔了怔，下意識要像從前那樣揉他發頂，手伸到半空卻僵住了——眼前人早已不是那個能坐在他膝頭的小娃娃。
他收回手，輕咳一聲：「胡鬧...」
話音未落，薛裴突然上前半步，太子殿下仰著臉，目光灼灼地望著兄長，那眼神燙得薛岸心頭一跳。
這...真是看兄長的眼神嗎？
薛岸不動聲色地後退，衣袖卻被攥住。薛裴指尖發顫，聲音卻很輕：「哥哥不在的這些年，裴兒把這些書都翻爛了。」
薛岸呼吸一滯，八年來築起的心牆轟然塌了一角。他終於伸手，像兒時那樣撫過弟弟的發，卻在觸及時驚覺——當年柔軟的胎發，如今已如綢緞般涼滑。
「哥哥的榻...」薛裴突然貼近他耳畔，「比東宮的舒服多了。」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rHNSLaWxF
薛岸猛地後退，後腰撞上案几。他這才驚覺，當年那個會為一句誇獎臉紅的小太子，如今眼底翻湧的，分明是能將人灼傷的執念。
「殿下該回去了。」薛岸轉身去推窗，夜風趁機捲走他額前薄汗，「明日還要早朝。」
薛裴低笑一聲，拾起落地的書卷。離開前，太子殿下在月光下回頭，端莊威儀的模樣彷彿方才的旖旎都是幻覺。只有那雙眼睛，還殘留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暗火：
「哥哥總說...要裴兒做個明君。」他撫過腰間龍紋玉佩，意有所指，「那哥哥...可要好好看著才是。」
薛岸突然很想念某隻會炸毛的小妖怪——至少那雙金瞳裡的心思，從來都簡單直白得可愛。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8J5GPliyk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