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位再次退去了一些。
那是種難以察覺卻無法忽視的變化。地面上的水層變薄了,露出斑駁老舊的地磚邊角,灰暗如枯骨,靜靜沉沒在冷光底下。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6oSaDLTqd
原本覆蓋在牆面的水漬痕跡,也像是某種隱性的地圖,提醒著曾經漫過此處的濁流留下了什麼痕跡。空氣更冷了,帶著些微鐵鏽與霉味混合的氣息,從牆隙與排水孔中潛伏上來,像是一種不願離去的舊病,悄悄纏住人身上的每一寸肌膚。
他們沉默地前行。
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近到傑夫能聽見艾瑪踩在水面上時,鞋底輕輕滑動的細響。那不是急促的,而是柔緩的,像是某種不願驚動空氣的節奏。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LvMKspNep
他沒有問她是否還在哼那首旋律,但他知道那旋律仍殘留在自己腦海裡,在無聲中來回蕩漾。
艾瑪沒有再說話,但她偶爾抬頭望向前方的天花板,彷彿想從那閃爍不穩的燈光之間,看出些什麼。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tobOqJSHO
她的臉上沒有過多表情,只有那雙眼睛,沉靜中藏著某種察覺到的東西——像是風暴到來前的海面,表面平靜,底下卻有暗流正緩慢翻湧。
傑夫不自覺地繃緊了背脊。
這種感覺他並不陌生。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3XOYUmUY1
那種太過安靜的空間,不是平和,而是一種壓抑至極的寂靜——就像空氣正吸氣,等待著下一個動作的降臨。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FETuIbL6t
他試圖將注意力放回腳下,卻發現水面開始出現些許異樣:不再是一如既往的平靜,而是有著微微震動的波紋,在某些地方毫無理由地擴散、消散、再重組。
彷彿有什麼,在極遠的地方,以他們無法理解的方式行動著,讓這片空間的結構悄悄發出輕微低鳴。
不是聲音,而是一種感覺。
就像是水在耳膜內震盪,那種深海壓力般的重量,緩慢、無聲地往他們的方向移動。傑夫無法分辨那是來自遠處還是內心,但它確實存在著,在他每一次呼吸之間,在水珠從管線滴落的節奏裡。
艾瑪突然停下。
她沒說話,只是直直地望著牆角一處發黑的牆面,像是看見了什麼。傑夫也跟著停下,轉頭看她,卻見她的目光只停留了短短一瞬,便移開,搖了搖頭。
「你有聽到什麼聲音嗎?」她終於低聲問。
傑夫側耳傾聽。
沒有聲音,只有水聲與呼吸。但他也說不準,那是不是太靜,以至於讓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漏掉了什麼。
「……沒有。」他回答,聲音幾乎與環境融為一體。
艾瑪沒再追問。她只是垂下眼,輕聲說了句:「也許只是我太敏感了。」
但那語氣,傑夫聽得出,並不只是「也許」。
他看著她的側臉,那柔和的線條彷彿還留有剛才哼唱時的餘韻,但那份溫柔的光,也仿佛因這空間的陰翳而變得晦暗些許。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fYix5oPQ6
她像一盞微光,在濃霧中搖曳不定。
他張了張嘴,喉嚨有些乾澀,想說出一句:「你還好嗎?」
但話停在唇邊,沒有聲音。
他不知道是怕驚擾她,還是怕聽見某種他無法承受的回答。那個問題,就這麼卡在胸口,像一粒沉入水底的石子,沉重卻無聲。
他們繼續走。
燈光開始更頻繁地閃爍,像是某種節奏——不規律,卻令人不安。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arv32g5Vf
牆體的顏色也變得更深了些,霉漬的邊緣像是在擴張,宛如某種緩慢蔓延的生命體,正在這片潮濕空間裡不斷生長。
那耳語又回來了。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6vVd9aH87
不是傑夫的思緒,也不是錯覺。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6BeIXpwXg
是從空間縫隙裡、從管道深處、從水滴墜落之際的回音中,一點一點滲出來的微語——含糊、破碎、低沉,像是某種遠古語言的遺骸,在牆壁後潰爛又重組。
但此刻的傑夫沒有表現出恐懼。
他只是默默地將艾瑪擋在身側,腳步更加小心。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tyMR8fyO1
那片無形的黑暗還未顯形,但他知道,它從未真正離開。
只是安靜了一會。
就像這整個空間——從不曾給予真正的安穩,只是不經意地,讓他們有了一段微光中的喘息,而現在,那片被壓下的低鳴,正慢慢上升,像是水面下的某種存在,正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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