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趙應將愛子趙德叫進書房,先將二個月來看的圓覺經探究一番,又將趙德拉近身邊,握着趙德雙手,仔仔細細地察看一會兒,然後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地道:「確實不是什麼上好根骨,難道李白說的天生我材必有用是假的?」
趙德見他的爸爸神情有點反常,心中充滿了無限的憂慮和擔心,抬起頭真切地問道:「爹有什麼心事,孩兒難道不能分憂嗎?」
趙應突然雙手將趙德擁進懷裡,緊緊抱住,全身哆嗦,嘴唇輕微地又開又合,似乎要說什麼而一直無法說出口。
一會兒之後,忽然將趙德輕輕推開,用手指示旁邊一張細小的木椅子,比劃了一下,要趙德坐下。
趙德坐定定之後,趙應抬起了頭,看着天花板,一動不動,好像在追憶很久以前的狗屎……不是……是舊事,趙德沒有辦法看到爸爸的表情,更無法看透爸爸的內心世界,他只是好奇爸爸這兩天好像變了另外一個人一樣,變得使人感到害怕,他不敢也不願去打擾他爹的思考,靜靜坐着,心中充滿憂慮。
這樣,一小時又過去了。
趙應這才緩緩放下臉,長嘆一聲,用一種和靄中夾雜悲涼的聲調,雙眼凝望著趙德緩緩說道:「德兒,自你母親在你三歲時離開我們,為爹的將你帶到不太平莊來,轉眼已經十五年了。不太平莊實在是個好地方,德兒,你捨得離開麼?」
趙德聽到他爹這樣一說,情不自禁地跪下來,抱着他爹大腿,嚎啕大哭着說:「不好啊!阿爸!你要趕我走啊?這裡那麼不太平那麼好!我中意被人打啊!我犯賤啊我!」
趙應微微點頭,強忍淚水地道:「深有同感啊!德兒!我都很喜歡和人吵吵鬧鬧的日子哦!」
趙德驚問道:「爹,難道我們要離開此地麼?」
趙應連忙定神笑著岔開道:「做爹的何曾說過此等話來?德兒,你年紀也不輕了,我且問你,如果要你現在就離開爹,你能照顧得了自己麼?」
趙德毫不遲疑地答道:「不能!爹,德兒連鞋帶都不懂得綁的。」
趙應聞言臉色一黯。隔了很久,這才以一種訓誨的語氣,不快地說道:「德兒,這樣不行的!你已經長大成人,你應該學會自立,要懂得自己解決自己的問題,雖然我都做不到。」
趙德怕又惹起爹爹的不快,連忙點頭答道:「是的,我會儘量學會自己照顧自己的。」
趙應這才滿意地點頭讚許道:「這就對了。」
說完,揮揮手朝着趙德說道:「爹要寫封信,你先去睡吧。明天一早爹會將你喚醒,要你由後山走遠路翻過牛屎坳為我送給不渡寺煩惱上人呢!」
在趙德被父親的言辭深深觸動後,他心中充滿了不安與疑惑。雖然他知道自己應該學會獨立,但對於即將到來的任務,他還是感到無比緊張。於是,趙德決定在臨睡前向父親請教一些問題,以便更好地完成明天的使命。
「爹,」趙德小心翼翼地問道,「我明天要去送信給煩惱上人,但是煩惱上人一定會感到很煩惱的,究竟他幫不幫到我們的?」
趙應微微一笑,搖了搖頭:「煩惱上人其實是個很平易近人的人。他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只是喜歡喝茶、看書,有時還會跟我們講一些人生哲理。不過,你可別小看他,他的智慧可不是你想像中的那麼簡單,他的智慧就是沒有什麼智慧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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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爹,我怕我說錯話或者做錯事。」趙德愁眉苦臉地說道。
「沒關係,兒子,」趙應安慰道,「只要你真誠待人,就不會出錯。記住,不用太過於緊張,放鬆心情就好。」
第二天清晨,陽光透過窗簾灑進房間,趙德被父親叫醒。他揉著眼睛,看見父親已經準備好了信件,並且在桌子上擺放著一壺尿。
「快來喝杯尿,然後就出發吧!」趙應笑著說。
「為何我要喝尿呢?」趙德不解地問
「這是我們不太平莊出遠門時的傳統。」趙應認真地說。
「爹,我能不能帶上點吃的?萬一路上遇到餓狼怎麼辦?」趙德調皮地問道。
「哈哈,你這小子唱《餓狼傳說》得實在太多了,附近都沒有餓狼,色狼就有。」趙應笑說。
趙德驚訝地說:「莫非您就是那隻色狼?」
趙應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記得把信送到哦!」
在出發之前,趙應又叮囑了一遍:「無論如何,要保持冷靜。如果遇到困難,不要害怕,可以隨時回來找我。」
「好的爹,我一定會努力做到!」趙德堅定地點頭,然後背起包袱,朝著後山走去。
隨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趙應站在門口,看著兒子的身影消失在晨霧中,心中充滿了複雜的情感——既為兒子的成長感到欣慰,又對未來的不確定性感到憂慮。
趙德背著包袱沿後山小徑攀行,晨露沾濕了布鞋。他摸著懷裡用油紙裹了三層的信件,想起臨行前父親眼角閃爍的水光。這個連鞋帶都要侍女幫忙繫的少年,此刻卻要獨自翻越傳說中常有山魈出沒的牛屎坳。
轉過第三道山彎時,林間忽然飄來腥甜氣息。趙德正要摘下路邊野莓解渴,卻見灌木叢中赫然躺著一具灰狼屍體,咽喉處插著半截烏木禪杖。他嚇得倒退兩步,後背撞上了粗糙的松樹皮。
「小施主莫怕。」沙啞笑聲自頭頂傳來,昨日那個披髮頭陀倒掛在枝椏間,袈裟下擺垂落如血瀑,「貧僧法號不嗔,特來超度迷途羔羊。」
趙德正要呼救,忽覺腰間一麻。不嗔頭陀翻身落地,五指如鐵鉗扣住他肩井穴:令「尊可曾說過,十五年前洛陽白馬寺的血案?」話音未落,遠處傳來金鐵交鳴之聲。
「禿驢休得倡狂!」趙應手持盤龍行山杖破空而來,杖頭雕著的龍睛在朝陽下泛著詭異紅光。他今日未著常穿的綢衫,反套了件鹿皮短打,額間三道皺紋深如刀刻。
不嗔頭陀獰笑著將趙德甩向深澗:「趙檀越既捨不得這孽種,不如同赴黃泉!」說時遲那時快,一襲灰影自崖下凌空掠起,竟是煩惱上人用袈裟卷住少年。老和尚雙足在絕壁連點七次,恍若灰鶴踏雪,轉眼已攜人落回崖邊。
「阿彌陀佛。」煩惱上人抖落袈裟露水,從袖中掏出個油紙包,"老衲今晨卜卦得『火澤睽』,特帶了三娘烙的蔥油餅來勸架。」
趙應趁勢揮杖直取不嗔面門,盤龍杖劃過空氣發出嗚嗚怪響。那頭陀卻似早知此招,反手抽出腰間軟劍,劍身竟是由九節人骨連成。兩種兵器相撞,迸出點點藍星。
「十五年過去,趙大俠的瘋魔杖法還是這般綿軟。」不嗔頭陀陰惻惻笑著,突然張口噴出股黑霧。趙應急退三步,袖中飛出個青銅鈴鐺,叮噹聲裡黑霧盡散——原是苗疆蠱毒。
此時趙德方才回神,顫聲問道:「禪師怎知...」
「你爹半月前就托我暗中照應。」煩惱上人盤坐青石啃著蔥油餅,「這頭陀本是西域血刀門棄徒,當年為奪《達摩易筋經》殘卷,在白馬寺...」話未說完,林中又竄出十餘名持雨傘的黑衣人。
趙應見狀長嘯一聲,盤龍杖舞作漫天虛影。但見他招式忽而剛猛如虎,忽而陰柔似蛇,竟是將少林瘋魔杖與武當兩儀劍融會貫通。最先撲來的三名傘客尚未近身,便覺膻中穴劇痛,委頓在地。
不嗔頭陀見勢不妙,忽從懷中掏出個猩紅肚兜揮舞:「趙檀越可識得此物?」趙應瞳孔驟縮,當年愛妻被擄的情景歷歷在目,手中杖法頓時亂了章法。
「著!」煩惱上人突然擲出半塊蔥油餅,正砸中不嗔手腕。趙應趁機一記「蒼龍擺尾」,杖尾銅環重重擊在頭陀膻中穴。不嗔狂噴鮮血,撞斷三棵碗口粗的樺樹方才止住去勢。
餘下黑衣人見首領重傷,紛紛作鳥獸散。趙應也不追趕,只望著地上那方褪色肚兜怔怔出神。朝陽穿透林葉,在他鬢角染上點點霜白。
「爹...」趙德怯生生遞上信件。趙應拆開火漆,取出張泛黃紙箋,上面赫然是梵文寫的《金剛經》片段。煩惱上人瞥見經文,突然拍腿大笑:「原來當年那半卷經書,竟被你縫在盤龍杖裡!」
趙應撫摸著杖身龍紋,幽幽歎道:「若非今日變故,這秘密本要帶進棺材。」轉頭對目瞪口呆的兒子笑道:「德兒可知,你娘親曾是吐蕃譯經大家?」
山風掠過林梢,驚起群鳥紛飛。趙德忽然發現,父親佝僂的背脊此刻竟挺得筆直,仿佛十五年前那個仗劍江湖的遊俠從未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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