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了車走進一家麥當勞,其實在東京這種國際大都市有非常多好吃的地方,只要他願意他可以在這裏享受到全世界的美食,但他好像偏偏只對麥當勞的速食情有獨鐘?
在他的印象裏,周婷【1】總是和麥當勞那樣的速食店捆綁著,所以他天真地以為能在東京的麥當勞店裏再遇上她,他很想看看她回到了自己的爸爸媽媽身邊過的好不好,更想當面問問她,當初她為何要一聲不吭地就離開了……
林仁祥靠著每個月自己父母從千葉縣做生意寄來的生活費在寄居在新宿二丁目的一間民宿,他躺在亂糟糟的床上從懷裏掏出了那吊玉菩薩,陷入回憶。
“老大你脖子上戴的啥啊?給咱看看唄”小弟們都直愣愣盯著林仁祥脖子上的飾品。
林仁祥不緊不慢將脖子上的飾品從懷裏取出,是一吊翠綠翠綠的玉菩薩,玉菩薩的背面還雕刻著南無阿彌陀佛。
這些鄉巴佬哪見到這麼精緻的玩意紛紛要求林仁祥給他們每人輪著摸一下玉菩薩也想沾沾佛光圖個保佑。
不過他們的要求被林仁祥拒絕了,林仁祥說這是他們的嫂子送他的禮物,嫂子不允許自己把這個佛隨意給人摸的,因為這個佛是專門保佑他一個人的如果給其他人摸了佛就會去保佑別人了。
林仁祥閉上眼輕輕吻了一下玉菩薩。
初次見到奈津的時候,她正在被流氓騷擾,最開始自己以為對方只是個無關緊要的日本女孩,因為在來日本的這些年林仁祥沒少給日本人欺負所以久而久之內心便有些排斥他們,所以那個時候就想當個過路人走掉可當聽到對方在辱罵女孩是一個混血的雜碎的時,內心深處立馬湧起了一把烈火。
因為是同類的緣故,林仁祥翻身下去替女孩打跑了那些流氓,並惡狠狠地警告對方的頭頭如果再給他在這條街看到就一定打斷他的手腳。
而身後的那個女孩早已被眼前的變故嚇得魂不守舍的,她以為林仁祥也是什麼壞蛋在他轉身的那刻嚇得閉上了眼。
“小姐,你沒事吧?”林仁祥很溫和用中文問道
女孩睜開眼有些難以置信,對方的臉雖然有些凶但他又沒剛剛那幾個人有敵意
“嗯,謝……謝你”女孩用非常僵硬的中文對林仁祥說道。
林仁祥楞了一下,立馬羞澀地回道不用客氣。
他替女孩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和剛剛踢在她身上的腳印。
“嗯……沒什麼的話,你就快些回家吧”林仁祥打量了女孩一番之後開口說道。
臨走時,她問他自己可不可以知道他的名字
“林仁祥”,他用腳劃拉著地上的泥土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對方很認真地看著。
“仁祥君是因為我也是中國人的份上救我的麼?”看著對方中裏中氣的名字,女孩只是以為對方是個純正的中國人,她用她那生疏的中文這樣問道。
但同樣作為是中日混血種的林仁祥卻這樣告訴她:我並不是因為你是中國人或者日本人的身份,我幫你僅僅是因為我和你一樣,我也是半唐番
他如此地堅定說著,目光如炬。
聽到這裏的女孩,瞳孔猛地放大,她沒有再言語什麼只是很恭敬鞠了一躬便扭頭離開了。
林仁祥放完自己的豪言壯語這才想起自己忘記了問對方的名字了,他只能翹首望著女孩漸行漸遠變得渺小的身影,便就不在把這件事放在了心頭上。
天,漸漸暗了下去。
但紅燈街卻慢慢亮了起來。
在外面溜達了一天的林仁祥此時也餓了,但初來乍到,花錢的地方比較多所以他並沒有選擇去那些高端點的飯店解決而是去了一家麥當勞。
他只是很拮据點了非常普通的一份炸雞漢堡加薯條加一杯小可樂,拿著前臺的餐牌找了個位置坐了下去。
戴著耳麥的前臺經理指揮一個剛來換班的女孩把食物端給28號的客人,女孩捧過裝滿食物的餐盤在人群尋找著目標,最終她停在了林仁祥的身邊。
可就在女孩將食物端到那個28號顧客跟前時,她卻愣住了,因為對方正是下午救了自己一命的那個男孩。
女孩在黑色口罩下的臉蛋唰的便紅了起來,她想同對方打聲招呼但內心又刻意地想規避他的目光。
“是你?!”林仁祥看清來人之後瞪大了眼睛,女孩只能嬌羞地把頭低下,她給林仁祥使了使眼色讓他注意一下此時此刻正站在吧臺裏的領班經理,林仁祥識趣閉上嘴接過餐盤。
女孩便又回到了自己的崗位繼續工作,林仁祥則一邊吃著食物一邊欣賞著女孩努力工作的樣子,有時候女孩也會對上林仁祥的目光,林仁祥卻又會害羞地把眼睛看向別去。時間一分一秒地過,他就這樣靜靜在座位上坐了一個鐘頭。
女孩去了廁所,林仁祥則向前臺的經理多要了兩包番茄沙司,當她走出廁所的時候,接著空檔,眼睛在那些用餐的顧客身上掃了掃可是並沒有找到林仁祥,她有些失落歎了口氣,走向那個林仁祥吃剩下的桌子前準備打掃,可當看清林仁祥的餐盤上有他用番茄醬寫下一行小字以後,她又在口罩裏露出了個很白癡地笑。
她把食物殘羹都蓋在了餐盤上,這樣除了她自己就沒有知道林仁祥留下了什麼字。
又過去了幾個鐘,她終於換班下班去了,她背著書包走了出去,夜已經很深了,但新宿仍舊璀璨無比。
她的目光在四周搜尋了半天卻仍然沒有發現對方身影就在她以為是自己讓對方等的不耐煩已經離開的時候,她的背後被人猛的一拍,“嘿,我在這!”
“啊!”女孩嚇了一跳,回過神用埋怨的目光看著林仁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開個玩笑嘛”林仁祥很委屈嘟囔道。
“沒事……沒事……”女孩禮貌性摘掉口罩露出了姣好的臉蛋沖林仁祥笑了笑
“你好哇”林仁祥在剛剛的那段時間裏一直在腦子裏排演要說的臺詞可到了陣前又都忘光光了,只能很白癡地說著你好然後在臉上掛著和女孩一樣傻乎乎的笑。
“謝謝你下午幫了我……”女孩害羞地低下頭
“不客氣不客氣,因為我以前就經常因為半唐番的身份被人欺負,互幫互助是應該的……對了,下午我忘記問你的名字了”
“我叫島田奈津!”女孩依舊露著個微笑。
“沒……沒有中文名字麼?”林仁祥問
奈津搖搖頭,“我媽媽希望我能像一個真的日本人一樣生活下去”
“昂……那我的日本名字叫鈴木正雄”林仁祥又傻傻說道。
“我看我還是叫你仁祥好了,這個名字好聽”奈津捂著嘴笑道,她的心形唇在微笑的時候非常的可愛,略帶嬰兒肥的臉頰也會在笑的時候出現兩個可愛的酒窩。
“咱們可以交個朋友麼?”
“嗯哼?”
林仁祥又支支吾吾不知道接下來該說點什麼。
“對了,這個給你!”奈津提起手裏的一個食盒,從裏面飄來炸雞的香味
“如果是你要留作食物的話,請不要給我!”
“就當我用來酬謝你的拔刀相助好了”
“我們是朋友……朋友之間互幫互助是不求回報的,對不對?”
女孩看著林仁祥傻愣愣的樣子再次被其逗笑,她捂著嘴,“仁祥君是剛來日本的麼?”
“不是,只是剛剛來東京,我之前在千葉生活”
“來很久了麼?”
“是啊,我13歲就來日本了”
“日本人的社會是很冷淡的,生活在東京裏的人都過得太壓抑了,所以如果以你的為人處世風格很有可能熱臉貼冷屁股上啊”
“我……我只想堂堂正正地做自己,不是在中國就以中國人的方式生活,在日本又以日本人的方式生活”林仁祥雖然說的結巴但字字有力,他的話一時間讓奈津的眼睛亮了起來
“為什麼?”
“因為我是半唐番……既成為不了真正的中國人也沒法當個真正的日本人,既然兩頭都不討喜何必委屈自己去以對方生活而討好他們?”
奈津低下頭似乎想起了自己不好的過去,她的臉色有些難看,她點了點頭,“食物你拿著吧,就當我的一點心意……”奈津不知為何心亂如麻,遞過食物以後就匆匆離開了。
林仁祥望著那裝有炸雞的食盒,又瞧了瞧奈津正逐漸消失的背影,是不是自己的話太過於中二,讓對方有些反感呢?此時外面早已沒有了奈津的身影,只有蕭瑟的風在呼呼地吹著。
在奈津工作的那家麥當勞不遠處有一個小型的公園,那裏也是林仁祥回到自己出租屋的一條必經之路,那個點已經很晚了,除了林仁祥那個地方沒有其他的閒人,在黑漆漆的夜晚陪伴他的只有那一盞孤零零的路燈。
他坐在被風打磨地有些冰涼的石頭椅子上,小口小口吃著食盒裏的炸雞,對於麥當勞來說,不是你換一家門店就會吃出不同的味道來,但那天晚上的那一盒已經放的有些微涼且失去脆感的炸雞在林仁祥吃來卻別有一番別的風味。
奈津推門而入,她本能地朝衣帽間走去,換上工作服開啟新一天的工作但就在要走進衣帽間的時候被一個熟悉的聲音喊住。
“奈津……”
奈津回頭,此刻林仁祥仍坐在昨天來的那個位置上沖自己打招呼,她看了看腕表離上班的時間還有十分鐘,她走到林仁祥的跟前坐了下來
“有必要的話……請你和我用日語交流”她理正了口罩對林仁祥說道,望著對方原本正浮現著熱氣四溢的臉因為自己突如其來的話而便得不知所措,其實她自己心裏也有些不是滋味
“我可以問為什麼嗎?”這次林仁祥換上了一口流利的日文,因為很小的時候就來了日本生活所以他的日文比大多數半唐番要好。
“我不是你,沒那麼強大所以做不到你那樣灑脫的生活……昨天的食物好吃麼?”
“哦……好吃,謝謝你”林仁祥低下頭,像個犯錯的孩子等待著奈津的責罰,但對方並沒有對自己這麼唐突地像私闖民宅般地闖進她生活的行為而生氣,面前又多出了一個食盒,在塑膠盒裏是一堆剔透多汁鹽漬蘋果。
“你吃吧,我要先去工作了”她站起身走向衣帽間,在衣帽間裏,和她同齡一樣來做兼職的一個日本女孩問她說那個男孩是不是她的男朋友
“當然不是!只是很普通的朋友”奈津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和林仁祥之間的關係,她既要解釋的完美又不能讓別人知道自己那不齒的身世,這讓她有些煩躁。
可沒等她開口解釋對方開始問起別的事:他是中國人吧?
“什麼?”
“看他傻乎乎的樣子不像本地人,他來這裏很久了,可能是怕不點東西會被趕出去所以來來去去他在吧臺要了七杯可樂呢!我想也只有中國人會這麼笨吧?!”面對女孩的嘲諷,奈津內心憋了團火,她攥緊拳頭可是她又不能為林仁祥辯解什麼
“不過我剛剛聽他說的日語倒是非常的流利一點也不像那些中國人說的日文一樣結巴……你說他會不會是……”
“我不知道!我要去工作了”奈津大力合上了自己的櫃子發出的聲響打斷了女孩的閒言碎語,因為換班的緣故,她穿好工作服和穿回便裝的女孩一同走出了衣帽間,只是自己走向的是吧臺,而她則徑直從衣帽間往大門走去,在途徑林仁祥身邊的時候,當著他的面,用插在蘋果上的牙籤叉起其中一塊蘋果塞進了自己嘴裏隨後洋洋得意地咀嚼著蘋果往外走了出去。
林仁祥被突然的變故嚇了一跳,他用不解的眼神看向奈津,但奈津卻躲命似的避開了他詢問的眼睛。
“奈津你男朋友麼?他來這麼很久了”因為接班的時候已經是過了餐點所以店裏的顧客並不多,而人一閑下來就多起了嘴
“長得蠻魁梧的嘛,你啥時候認識的?”
“我……他……我們不是”奈津也不知道該怎麼圓了,她只是悄悄瞟著林仁祥,他呆呆地坐在位置吃著自己塞給他的蘋果。
“可以……可以給我來一杯可樂麼?”大約過了二十分鐘以後他走到了奈津跟前向她買了一杯可樂,再給可樂添冰的時候,她故意少放了幾塊為了不失飽滿度她便多在可樂機上按了幾下
“給”
“謝謝”他很聽自己的話,不在說他的中文了。
“不客氣……”奈津用中文回答了他,林仁祥眨了眨眼睛點點頭端著那杯可樂回去了位置。
“中國人?”
“對”奈津看著林仁祥的背影,眼睛卻突然很酸。
喝完可樂他又多坐了一會,期間他看了兩次時間,最後一次看完的時候就起身要離開了
“等等……”奈津喊住了他,她解掉圍裙走到了他的跟前
“昂……”林仁祥又很聽話地坐了下去,他儘量挺直腰板
“你要去哪?”
“額……我那個……不是要到飯點了麼?我知道週末的飯點很忙的,你看我這什麼也幫不到你還占人家一個位置多不好”林仁祥說的磕磕巴巴地,“很抱歉啊,沒和你打個招呼就很白癡跑來了你工作的地方,給你添麻煩了”
“你吃過飯了嗎?”奈津問
“還還沒”
“你等會”奈津起身走向前臺跟那個工作人員說了些什麼,接著就端著一盤食物過來
“你不吃麼?”林仁祥眼巴巴看著奈津推到自己跟前的那盤食物
“這是我的工作餐,我已經連著吃了好幾個禮拜啦,一上稱都不敢看自己的體重了,減減肥,我的這餐讓給你了”奈津只是拿著盤子裏的那杯可樂喝了起來,她瞥了一眼自己剛剛給林仁祥打的那杯可樂,他還剩了很多。
作者言:【1】:周婷為裴啟吾在學生時期的朋友,後因為某件事情離開了,只留下了一串她家裏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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