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攬風過舊巷 - 第十四章覺闇

沈青禾離開主屋時，身後的門緩慢合上，發出一聲像是誰低聲歎息的「咿呀」。她沒再回頭，腳下的木板微微顫動，像是在不捨地記住她的每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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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從東北方吹來，帶著一股說不清的氣味——潮濕、暗沉、卻又有種久違的召喚感。她的指尖微微顫動，那朵命印的花正微不可察地抽動第四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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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自己該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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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沿著沈宅舊園後側的小道前行。那條路多年無人走過，地上枯葉堆積，磚縫間冒出細小的藤蔓，如同歲月試圖縫補的傷痕。她用腳尖輕輕撥開厚重的葉層，動作不快，卻毫不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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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踏出一步，地面似乎就回應她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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囈語蕨蹲在她肩上不安地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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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不像是一般的沈宅地形。葉子，都是反著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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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庭院……是什麼被蓋住了的東西。」她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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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東北角走，越感覺空氣裡有什麼東西在「退避」——像是世界在讓路，讓她踏進某個不被祝福的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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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是一處被高牆與老樹遮住的三角凹地，像沈宅的盲區，一個沒有窗能看到、也沒有路通往的角落。這裡空無一人，無鳥鳴、無蟲聲，甚至連風都像忘了經過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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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記得——在幻象中，大姑沈如棲回頭望的，就是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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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蹲下，觸碰地面，泥土濕冷如冰，卻沒有腐葉味。反而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金屬氣味，像鐵鏽混著舊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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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下的地面略有塌陷，似乎經歷過掩埋又被挖掘。她抬頭，發現牆根與樹影交錯處，有一道狹窄得難以察覺的岩縫，像是某種「意外遺留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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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撥開攀附的藤蔓，才看清那不是牆，而是一面自然形成的岩石結構。石縫間滲出微微的霧氣，像深處有水源在緩慢蒸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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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越來越冷，像無形的手掌貼在她後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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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手按住命印，一手慢慢探入岩縫。冰涼潮濕的氣息像是在她皮膚上畫出看不見的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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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門，是……某種裂口。」她低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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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口不大，她得側著身才能勉強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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囈語蕨發出低鳴，像是提醒，也像是警告，警告她不要再深陷幻境中無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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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確定……但我不進去，我會後悔。」她眼神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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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一口氣，把整個人緩緩滑進那縫隙。外頭的光線被岩石吞噬，四周頓時一片濃墨似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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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下一秒，她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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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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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顆鮮紅的蘑菇，在岩壁與濕地間靜靜綻放，像是某種植物的眼睛，在黑暗中凝視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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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穴開始顫動，像是某種沉睡已久的記憶，正在緩慢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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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彎腰踏入，洞穴的空氣像是被時間封存過，冰冷又黏稠，一進來就濕透了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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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下是滑膩的岩石與青苔，微光從縫隙滲下來，撒在那些紅色蘑菇上，像是為它們特別準備的聚光燈。每一朵蘑菇都長得異常飽滿，傘緣微微翹起，像在靜靜聆聽什麼。它們不該出現在這裡——這裡太冷、太潮、太靜，卻也太……合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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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禾屏住呼吸，腳步盡量不踩碎地上的濕枝與枯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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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洞穴像沒有盡頭，像她的夢一樣——只會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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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心開始發熱，那朵暮音草胎記的第四瓣，像是感應到什麼，微微張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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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下腳步，轉過身。洞壁中央，有一處凹陷得異常的地面，蘑菇在那裡不再生長，而是讓出一小塊空地。就像是什麼東西，曾經掉落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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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慢慢走近，蹲下，手指在碎石與泥濘中輕撥，像是拂去某段蒙塵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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觸碰到的一瞬間，她全身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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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金屬的邊角——冰冷、粗糙、混著時間的斑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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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那東西從泥中抽出，泥水順著指縫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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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把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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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新鑄的鑰匙，也不是現代的鑰匙，而是某種已經開始氧化發黑、鐵質沉重的古老鑰匙。它的柄部有奇怪的紋樣，像是某種植物的根與眼睛纏繞——正是暮音草在幻象中噬咬人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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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指尖用力到發白，卻捨不得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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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通往房門的鑰匙，也不是沈宅任何機關的開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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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把「通道鑰匙」，通往不該存在、卻又一直存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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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將鑰匙舉起的那刻，洞穴深處忽然傳來一聲低沉的「咔嗒」——像是什麼被解開的聲音，也像是什麼正在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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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禾站在黑暗與紅光交錯的洞口，喘息間，額角冷汗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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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眼望向洞穴深處，裡面無邊無際，像是還有千層回憶與詛咒埋在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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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沒有再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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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是緊緊握住那枚鑰匙，像握住某種從過去流出來的證據，也像握住某種未竟之事的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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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這把鑰匙不是用來打開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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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用來打開命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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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覺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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