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八十年代初期,東北地界邪祟縱橫,仙家亂竄,人死而棺不起之事常有發生。
彼時,橋南鎮的梆子溝有句老話,十里長坡不埋骨,黑雲遮月棺不起。
這前半句意思說的是,這人死後不能埋在十里長坡的地界,否則閻王爺不收,死者進不了輪迴,便成了孤魂野鬼。
而這後半句說的,那就邪乎了,意思是誰家若是有親人去世,當晚正趕上了黑雲遮月,那這棺材無論如何也是抬不起來的,這用當地的人話說,叫魂壓棺,是死者受到了外力的侵擾,不願離去,若是耽久了,陰禍易棺,還會擱久。
每逢這個時候,就要請來專門處理這種怪事的先生,說來不巧,這位先生正是在下。
鄙人陳無魂,五年前,我悄無聲息的來到了梆子溝,手持半部《棺聻錄》,聽風看勢,掐指定魂,繞棺三圈便可觀其問題所在。
要說這逢人都好奇我為什麼身上永遠背著一個麻布袋子,不妨告訴你們,裡邊裝著的,其實都是我看事的傢伙,說句不謙虛的,雞鳴天亮,必定棺起風波平。
不過我做這一行吧,有些個奇怪的規矩,一是看事必在晚上,且死者的直系親屬必須迴避,二是事成之後,所收報酬也必須得是死者年歲的倍數,至於給多少,這是我不在乎,看著給就成,但必須是倍數,此外啊,自殺之例我不看,這是我不在乎的死規矩,從未破例。
五年裡,但凡是梆子溝這十里八鄉附近有人家出了事,基本上都會來找我,說句自誇的,只要我出了手,就沒有起不來的棺材!大傢伙對外都叫我棺先生,也算是對我這一行的尊稱了。
這時間久了吧,我這名氣就傳開了,這不,這天一大早,我這院門就被敲響了。
「陳先生!救命啊陳先生!陳先生!」
急促的叩門聲驚的我院子裡的大黑狗叫個不停。
「來了。」
我打屋子裡邊應了一聲,嗓音有些沉悶,真不是我脾氣不好,誰大清早的被吵醒都得帶著一股子怨氣。
吱呀一聲拉開我這掉漆的房門,穿著我的跨欄背心大褲衩,披著一件布衫,趿拉著拖鞋慢悠悠的往外走,路過窗戶反光的時候,我湊近打量了自己幾眼,畢竟見人嘛,將近三十的人了,形像得注意一點。
反光裡,細碎微長的黑髮擋住了我那雙慵懶深邃的眉眼,立體的五官在陰影下顯得有些沉鬱,雖然有點自戀的成分吧,但我這氣勢多少跟這老舊的農家院顯得有點格格不入了。
「別吵吵了。」
路過大黑狗旁邊的時候,我低聲喝斥了一句,不過這話到底是對著狗,還是對著外面的人,大夥就自己琢磨去吧。
我一把拉開門閂,垂眼看著門口慌張的老大哥,或許是來得匆忙,鞋跑丟了一只都渾然不覺。
「我是陳無魂,大哥你別著急,把氣兒喘勻乎了,說重點。」
這麼多年來來找我的都是為了起棺的事兒,我早就輕車熟路了。
老大哥抹了一把汗,邊喘息邊說:「俺家我大爺,昨個兒白天上山砍柴去,讓黃皮子給咬了一口,一來氣就用砍柴的柴刀把黃皮子給削了,結果這一回來就出事了,天兒剛見麼黑的時候,自個抹了脖子了……
俺們知道俺大爺這是得罪了那黃大仙兒,趕緊上山賠了罪,回來這才處理俺大爺的喪事,結果昨兒晚就趕上了黑雲遮月,今兒早起棺的時候這不就壞菜了!那棺材來了八個壯漢子都抬不起來,陳先生,您快給看看吧! 」
我聽了之後就是一陣頭疼,骨節分明的手指捏了捏眉心,開口道:
「你稍微等我一會,我拿了東西就來。」
「好,好!」
老大哥一聽我答應了,連連點頭。
背上麻布袋子鎖了門,我就跟著那老大哥往梆子溝西邊去,這片地方我都熟悉,但唯獨這西邊,我不常來,到了附近一看,這片地方,怕是不適合住人啊。
老大哥領著我到了一個獨門獨院的房子,興許是因為出了事,門口圍了不少的人,一看老大哥回來了,還離得老遠就聽人嚷嚷。
「回來了回來了!陳先生也來了!」
「都起開都起開!」
我點頭示意,越過人群進了院子,剛一邁進大門就看見一口黑漆的木棺停在院子的正中央,旁邊是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家屬,看我進來了,哭天抹淚的就要跪下,老大哥怕耽誤事,趕緊讓人給攔住了。
「抬棺的那幾個人呢?」
我不怒自威,眼看著太陽要上來了,這棺材不能就這麼停在院子裡。
「早上起棺的時候棺材到了這就咋地都抬不起來了,他們知道這是出了事的,都跑了……」老大哥有些為難。
「來三個結過婚的男人過來抬棺,這棺材不能停在這,記住,找的人不能是你們家的親屬,屬雞的迴避。」
我說完就走到棺材邊上,老規矩,繞著棺材走了三圈,略作思量,然後從我的麻布袋子裡掏出一根巴掌大小,兩指粗細的黑色小棒子,外層據說是千年玄鐵,內部是上清道長加持過的雷擊木。
我管這東西叫雷袞,是根據《棺聻籙》做出來的法器,至剛至陽,沒有棺材裡邊的東西能扛過三下。
我手指丈量棺蓋,在三指多一點的正中央的地方,不輕不重的敲了一下,在場的人清楚的聽到了一聲類似石頭落水的聲音,而不是敲擊木頭的聲音。
「行了,讓人抬進靈堂裡去,老規矩,晚上看事。」我收起雷袞說。
老大哥這會也找來了三個壯年,所謂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說的就是這三位。
「陳先生,這咋抬?」
三人都是梆子溝土生土長的本地人,知道我的本事,但心中難免也犯嘀咕,一舉一動都格外的小心,生怕為了點錢,把命搭進去。
「一人在前,兩人在後,不能轉身,倒著退進靈堂裡,量好距離,從這裡到裡邊,走的步數必須是單數。」我目測了一下,提點道。
「妥!」
三人仔細記下,在抬棺之前量好了距離,深吸一口氣,各自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擺好姿勢,領頭的那個人大喝一聲,「一!二!三!起!」
隨著三人緩緩用力,早先還沉如磐石八個人都抬不起來的棺材竟然輕輕鬆鬆的就被這三人抬起來了,周圍的人頓時發出一聲喟嘆。
所有人都在感嘆我真如傳言所說一樣玄乎,只有我眸光深沉地盯著棺蓋,剛才若是我沒看錯的話,那釘死的棺蓋……好像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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