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書齋內，風從敞開的窗子灌入吹得書頁沙沙作響，秋末的風已有幾許寒意，然而裡頭的人像是感覺不到一般，只是輕攏外袍，便又端坐於書案前埋首寫字，偶爾偏過頭去輕咳幾下，配上白皙的面龐，到有幾分病美人的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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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受來到書齋外透過門縫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面。受從小就有一個毛病，喜歡看美人，不論對方是男是女，他都會多看兩眼。本想著和親爹對著幹，晾了那個新來的教書先生半個時辰，不曾想這次來的竟然是著麼好看的一個……病秧子。於是他默不作聲的站在門外悄悄觀察，正看得入神，冷不防聽到一道低沉的嗓音從裡頭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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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既然來了，便趕緊進來聽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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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差點一頭撞進去，好不容易站穩腳跟，竭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邁步推門而入，一邊說道：「我方才得知父親替我找了個先生，到讓先生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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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低聲笑了笑，順著他的話頭說：「無妨，王爺特命在下來給世子講學，世子年紀尚輕，難免好動些，可以理解，我不會告訴王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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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看著面前比他大不了多少的人，大步走到桌案前，雙手撐在桌上，瞪著眼睛看他，怒道：「你敢跟我父王告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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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依然保持著無害的笑意放下筆抬起頭來對上炸毛的某人，溫和的反問：「世子可會認真聽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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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人長得太好看，就是很有說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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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看著那張俊美的臉，臉無端的紅了起來，輕哼一聲，在他面前坐下，嘴裡還嘟囔著：「我願意聽學是我認真上進，才不是因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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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為先生看起來養眼，除了頭一天之外，受每日準時出現在書齋裡，安分的很，就連他父王也挑不出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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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很快入了冬，雪花鵝毛一般飄落，整個王府不多時便覆蓋上一片銀白。受穿著一件純白的狐裘，半張臉隱隱掩於絨毛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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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門便見書齋內燒著碳，卻不見暖，受一轉頭發現了罪魁禍首——沒關的窗子。他正準備前去將窗戶闔上，便聽得攻淡淡問一句：「怎麼了？會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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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略僵了一瞬，輕哼一聲在書案前坐直了身子道：「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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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偏過頭低低笑了起來，興許是吸入了寒氣，又悶咳了幾聲。受見狀立即站了起來，關上了窗，又順手將身上的狐裘丟了過去，差點砸他滿臉，嘴裡還不忘道：「先生身體不適，不宜吹風，小心著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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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沒有回應，只是默默披上衣服，撐著頭面帶笑意，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他，愣是把他看出了一抹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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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麼這樣盯著我？你要是著涼了傳染給我怎麼辦？」受頂著一片薄紅，戒備的瞄了他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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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某人的嘴比核桃還硬，臉皮倒是比蟬翼還薄。」語畢，不給對方任何反應的機會，立即將一沓紙推了過去，笑道：「世子該多練練字，養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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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受立即被轉移了注意，眼眸輕微的瞇了一下，說：「你嫌我字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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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料，攻端正了容顏，嚴肅的說：「世子字不醜，就是少了一點風骨。王爺的字有殺伐決斷的氣勢，世子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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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歡。」受誠實的搖了搖頭。
「為何？」
「太冷硬了，沒有感情。」
攻笑了笑：「那世子喜歡什麼樣的？」
「……」受瞥了一眼面前那一疊攻的手書，沒說話，不知想到了什麼，耳根又一點一點紅了起來，隨手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半晌，才低聲道：「沒什麼特別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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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一切都被攻盡收眼底，他無聲的挑了挑眉，嘴角勾起，漫不經心的說：「那先照我的字練練吧，好歹也是王爺認可的，不會辱沒了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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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聞言，眼裡立即透出喜悅的亮光，嘴上卻道：「嗯，還行，勉強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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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歲末年關將至，在一片銀白中，廊下的紅燈籠為這方世界添了點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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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不回家過年嗎？」受看了幾眼正氣定神閒閱讀的攻，終是沒忍住忐忑的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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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聞聲抬頭，淺淺的笑了下，道：「家裡沒人，在哪都是一樣的。不過王府大概要團圓，我留在這倒也不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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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留下的！」受想也未想便脫口而出，語氣帶了幾分急切。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講了什麼，又偏過頭補了句：「天這麼冷，先生身子不好，留在這裡還有暖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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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不錯，小世子會關心人了。」攻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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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猛地轉過頭來，就見攻不知何時湊過來的臉龐近在咫尺，溫熱的氣息驟然灑在他臉上，倆人都愣了一下，受沒躲，任由耳根一點一點發紅，低聲道：「再三年就及冠了，不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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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稍稍退了一點，曲起手指在他額上敲了兩下，低笑道：「那也還有三年，一樣是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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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陣暈眩襲來，攻扶著桌子輕輕「唔」了一聲，待到不適感稍緩，又驚天動地的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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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心裡那點惱怒之意早被他咳沒了，見他要倒，連忙繞過桌子扶住了攻，「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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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半個身子被他托著，還一邊輕輕擺了下手，安撫似的啞聲說道：「我沒事。」卻在頃刻之間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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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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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找大夫！」受一邊往外跑，一邊大聲呼喊著，不留神撞倒了一個架子卻也沒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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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內一片寂靜，王爺王妃來過又離去，只有一股苦澀的藥味縈繞在各處。受坐在床邊，目不轉睛的看著床上的人，看著看著，偏過頭去紅了眼眶，直到眼角傳來一抹冰涼的觸感才恍然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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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可還有哪裡不適？」受趕忙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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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不答話，定定的看著他猶帶水氣的雙眼，伸手輕輕碰了一下，半晌才輕聲道：「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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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聞言，拍了一下他的手，起身端來桌上的藥遞給他，小聲嘟囔：「我才沒哭，是這房裡藥味太重了，燻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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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低聲笑了起來，沒忍住又咳了兩聲。受連忙輕拍了拍他的背脊替他順氣。
「大夫說了，你底子虛弱，要好好養。王府裡什麼沒有，滋補的藥材管夠，所以你哪都別去，就待在這兒。要是說不到兩句話又暈倒，也有人看著。」受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串，語氣裡滿是擔心後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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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心中微微一動，湊近了問道：「世子這是要收留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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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嗓音本就低沉，病後又帶了點啞意，說得極輕，卻像一根羽毛掠過耳邊。受耳尖一熱，猛地側過臉去，不自在的哼了一聲，「我只是不想再換先生了，麻煩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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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嘴上雖然這麼說，手上卻仔細扶著攻，讓他靠得更舒服些，又將被子拉高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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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笑了笑，也不戳破他的嘴硬，只是輕聲說：「那便好，我也不想再教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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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雪落無聲，紅燈籠在風中輕晃，隔著窗紙投下一片溫柔暖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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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坐在床沿許久，等攻的呼吸逐漸綿長，才小心起身，替他掖好被角，指尖不經意掠過他鬢邊幾縷髮絲，他低聲說：「……你要快些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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