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語留在比賽之後 - 十三

　　奎恩在收到退學通知時並不感到意外。

他本就不屬於維多克。那間標榜菁英與血統的貴族學院，對出身貧民窟、毫無背景的他而言，不過是一場錯置的夢。他從未奢望自己能在這裡久留——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能踏入這座校園，是因為勞倫斯家開出的條件。

　　一張漂亮的臉蛋，一副溫順可控的性格，再加上一點點Omega的「利用價值」。

　　他只是被挑中，來扮演一個隨時可被替換的角色。失去了勞倫斯的資助，他也便失去了留在這所學院的資格。學費中止、宿舍卡停用、獎助學金撤回——這一切來得乾脆而冰冷，沒有一句說明，也不留任何迴旋的餘地。

　　他沒有反抗，就像一場早已排好結局的戲劇，他不過是順著劇本，從華麗的布幕退回原點。

　　——回到貧民窟。

　　也許，他本來就該回去。

　　他曾以為，只要自己足夠聽話、足夠努力，就能在這所學校中為自己爭取一處角落。他拼命維持成績、壓抑氣味，學著成為人們口中那種「最不礙事的Omega」。甚至在那場早被設計好的風暴中，他選擇沈默，把良心封進謊言裡，用自己的聲音說出他人安排好的台詞。

　　他以為自己會被厭惡、會被責難、會被李歐唾棄。

　　然而，都沒有。

　　那個會長不曾責怪他，甚至沒有多說一句重話。他只是靜靜地伸出手，將他從泥濘中拉起，然後說：「穆勒，我們聯手吧。」

　　從那一刻開始，事情變了。

　　他們並肩撕裂謊言讓真相浮出水面，最後也一同迎來了落幕。

　　奎恩辭去了學生會的職務，將自己留下的筆記與文具一一收起，像是替這段旅程畫上句點。

　　那天傍晚，李歐親自送他到學校的後門口。

　　天空陰鬱，有風掠過樹梢，吹得他袖口微微顫動。

　　「接下來打算去哪裡？」李歐問。

　　奎恩低頭笑了笑，「哪裡都可以啊，反正我本來就沒什麼地方能回去。」

　　「你不打算繼續唸書了？」

　　「書本不能養人。」他聳了聳肩，語氣輕巧得像在談論別人的命運。「我本來就是靠勞倫斯家的資助才進來的，現在沒了靠山，回去原本的生活……也不算意外。」

　　李歐沉默了一會兒，垂下眼帘。

　　「貧民窟的Omega，生活很難。」他低聲說。

　　奎恩一怔，轉頭看向他。

　　那聲音不帶責備，也不是憐憫，而是一種無法忽視的冷靜與真誠。

　　「我查過資料。根據統計，Omega在底層社區的失業率、犯罪率，甚至失蹤率，都遠高於其他第二性別。」他抬起頭，語氣平穩卻銳利，「你會活得很辛苦，穆勒。」

　　奎恩沒說話，只是將背包揹得更緊了些，像是在對抗那份無法迴避的現實。

　　「你是個很優秀的人。」李歐繼續說，語氣裡多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溫柔，「不應該被那些人定義、利用，最後又被拋棄。」

　　那不是鼓勵，而是對他價值最堅定的肯定。

　　「所以我聯絡了Omega人權組織，他們會提供法律與就學協助。還有，我父親那邊也幫忙查了些資料，社會住宅方面，應該能安排你進一間環境比較安全的單人戶，離交通站也不遠。」

　　奎恩睜大了眼。

　　「等轉學申請跑完流程，你可以進一間公立學校就讀。是我選的，評價不錯，離住處也近。你可以繼續唸書。」

　　「我⋯⋯」他嗓子發緊，說不出話來。

　　「學費的部分，我會先幫你墊上，之後你可以慢慢還。」李歐淡淡地補了一句，就像是交代一件日常事務。

　　「我⋯⋯」他終於找回聲音，卻顫抖不已，「我該怎麼報答你？你幫了我這麼多，我根本——」

　　「等你成功之後再來報答我吧。」

　　李歐像早就預見這一問，語氣熟稔得像是在分派學生會的任務。

　　那樣的口吻，那樣的神情——讓奎恩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樣子。整潔的制服、俐落的動作、冷靜卻不失溫度的眼神。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個Beta很不一樣，卻從未想過，對方竟會為一個如他般的Omega，做到這個地步。

　　他站直身子，毫不遲疑地向對方深深一鞠躬：「是！會長。」語氣誠懇而堅定，像在宣誓。

　　李歐看著他，照舊皺了皺眉，卻還是忍不住勾唇一笑：「你不是退社了嗎？」

　　「但在我心裡，你一直是。」那是奎恩第一次，也是最真心的一次笑容「謝謝你。」他伸出手，掌心微微發燙帶著輕顫。　　

　　李歐看著那隻手，怔了一下，然後伸出手回握。

　　兩人的手緊緊相扣，在暮色與微風之中，傳遞著無聲的理解與祝福。

　　***

　　放學的鐘聲早已遠去，夕陽斜斜地掛在校園西側的天邊。金色餘暉灑落在斑駁的紅磚牆上，也靜靜映照著那道熟悉的校門。

　　奎恩背著簡單的行李包，一身維多克制服穿得一絲不苟，像是要出席一場莊重的離別典禮。他將學生證交還給警衛，輕聲道了聲「謝謝」，便轉身走向那扇鐵門——那是他即將離開這座學校的最後一步。

　　卻在門口停住了腳步。

　　有人站在那裡，背對夕陽，一身運動外套被餘暉染上一層暖紅。即便隔著距離，他還是一眼就認出那頭耀眼的金髮。

　　提恩·賽斯。

　　兩人四目相交，時間彷彿在那一刻停止了流動。風拂過髮梢，吹動制服下擺，拂起兩人心底尚未平息的情緒與歉意。

　　然後，他們幾乎同時開口：

　　「對不起。」

　　聲音重疊之際，四周的風像是都靜止了一秒。

　　奎恩先是一愣，接著輕輕笑了出來，那聲音像是春末初夏裡一朵無聲綻放的花。

　　提恩也笑了，爽朗又帶點無奈。他搔搔後腦勺：「那天真的失控了⋯⋯差一點就傷到你。」

　　奎恩搖搖頭，目光落在提恩的左手。他記得那天對方為了壓抑本能，在自己身上毫無防備地選擇自殘，那張包紮過的手臂，現在已經露出乾淨的皮膚。

　　「看起來⋯⋯恢復得不錯。」奎恩低聲說。

　　「那當然，我唯一的優點就是體力好吧。」提恩說完忍不住彎起嘴角，還故意捲起衣袖，露出結實的小臂肌肉，「要不要摸摸看？」

　　奎恩忍不住又笑了，這次是真的笑出了聲音。他彷彿又看到那個在陽光底下衝刺、在球場上奔跑時耀眼的Alpha，帶著不管遇上什麼都能正面迎戰的勇氣。

　　笑聲漸止，空氣卻並未冷卻。

　　奎恩輕輕吸了口氣，語氣誠摯又溫柔：「提恩學長，雖然你可能不會相信，但那天⋯⋯我對你說的告白，是真的。」

　　那聲音不大，卻字字落地有聲。

　　「我一開始靠近你，是因為勞倫斯的命令。但後來⋯⋯真的不一樣了。我喜歡你，是真的。」

　　提恩沒馬上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然後他笑了。

　　「我相信你。」他說得毫不猶豫，然後嘴角一勾「我這麼帥，很難不心動吧？」

　　奎恩咬了咬唇，像是在忍笑，但還是忍不住湊近了他一點，湊得剛好能靠近他的耳邊。

　　聲音低得像是呢喃，又帶著一絲調皮：

　　「我那個，是初吻喔。」

　　「欸！」提恩下意識後退半步，睜大雙眼轉頭，只見奎恩早已退開一步，臉上浮現紅暈，笑容卻帶著頑皮與一絲不捨。

　　「你騙我的吧⋯⋯」提恩低聲嘀咕。

　　奎恩揮了揮手，像是要將情緒輕輕收起。

　　「提恩學長，再見了。你要幸福喔⋯⋯」

　　語畢，他便轉身離去，腳步輕盈卻堅定。陽光將他的背影拉得長長的，像一條不再回頭的河流，帶著那些曾經的錯誤與情感，流向名為未來的遠方。

　　提恩望著他，像是還有什麼想說，卻沒來得及說出口。

　　他的手在身側抖了一下，又收了回去，嘴唇動了動，最終什麼也沒說。

　　奎恩的身影漸漸遠去，餘暉在他腳下拉出長長的影子，最終與街角的暮色一同隱沒。

　　提恩仍舊站在原地，沒有挪動分毫。

　　風從球場方向拂來，遠處傳來體育器材碰撞的聲響，像是哪個班級尚未收拾完畢。他沒抬頭，只是靜靜盯著腳邊的影子，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困在某種尚未釋懷的情緒裡。

　　直到一道熟悉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你不追上去嗎？」

　　提恩轉過頭，只見李歐站在不遠處的樹蔭下，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裡，神情一如既往地平靜。

　　「我還特地留給你們單獨相處的時間，結果你就這麼讓他走了？」

　　提恩沉默片刻，像在斟酌該怎麼回應，最終卻突然開口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你有看老鷹對公獅那場比賽嗎？」

　　不等李歐回答，他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4:1，老鷹居然輸了。我以為追平的時候還有希望，沒想到後面直接崩盤，真慘。」

　　「老鷹我看是輕敵了吧？一開始中場傳球散漫得要命，像在打練習賽。要不是公獅先搶下第一分，他們可能還在原地拖時間。」雖然對提恩的跳躍式提問略感意外，但李歐很快便進入比賽分析模式。

　　「老鷹才沒輕敵，小獅子果然是公獅粉吧？」提恩笑著反問。

　　「哈？我才不是！」李歐立刻反駁，眉頭一挑，語速飛快，像是被戳到痛處。「老鷹後面那波攻勢，明明是掉進公獅早就設好的越位陷阱好嗎！」

　　提恩沒再接話，只是靜靜看著眼前這個為熱愛之事侃侃而談的少年。那副專注又有些孩子氣的模樣，讓他的唇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柔和的笑意。

　　李歐察覺到對方的注視，語氣瞬間卡住。意識到自己說太多了，他臉頰微紅，有些慌亂地轉開視線：「幹嘛一直看著我？」

　　提恩淡淡一笑，沒有作答。

　　「總之，我真的沒支持哪一隊啦。」

　　「明明說誰都不支持，卻還是買了票。」提恩忽然收起玩笑語氣，聲音低沉而真摯，「為什麼？」

　　李歐一怔，顯然沒料到對方會忽然問這個。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他垂下眼，回避對方的視線，與剛才意氣風發的模樣截然不同。

　　但提恩沒打算放過他，語氣一如往常地直白：「那兩張票，是你買的吧？我從奎恩那裡聽說了。」

　　李歐沉默，默認。

　　提恩的聲音低了下來，像是在壓抑著什麼：「那你為什麼⋯⋯要把票給他？」

　　李歐緩緩吐出一口氣，像終於放下掩飾，語氣輕得幾乎聽不見：「我只是⋯⋯覺得你們很適合。」

　　「所以你就把票給他，想撮合我們？」提恩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可置信。

　　「⋯⋯嗯。」李歐低頭應道。

　　短暫的靜默後，提恩忽然輕笑出聲，那笑聲裡摻雜著無奈與一點點惱火。

　　「你啊，真的——誤會大了。」

　　他收起笑意，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後頸，像是在蓄力，然後直視李歐，語氣前所未有的認真：

　　「我從來沒把奎恩當成戀愛對象⋯⋯我喜歡你，李歐·瑞克斯。」

　　風剛好拂過兩人之間，那句話就這麼懸浮在空氣中，沒有多餘的聲響，卻像重錘般落進心裡。

　　在那瞬間，時間彷彿靜止了。

　　提恩站在光影交錯的黃昏裡，語氣真摯如昔，笑容比陽光更暖。

　　***

　　放學鐘聲早已遠去，夏季午後的陽光尚未褪盡，餘暉染紅整片舊紅磚牆，在校園東側的辦公棟外拉出斜長的影子。

　　自提恩告白之後，李歐並沒有給出任何回應，兩人的生活就這樣悄然回歸到從前——李歐依舊忙於學生會的各項事務，而提恩雖然正全力備戰夏季大賽，卻仍會不定期跑到學生會辦公室或李歐的教室串門子。

　　一冷一熱，仿若沒有任何改變。

　　既沒有曖昧的曇花一現，也沒有刻意的疏遠。那場突如其來的告白，彷彿只是幻覺中的一瞬，留在李歐腦中，越來越像是一場未曾發生過的夢。

　　學園祭的籌備如火如荼進行中。維多克一如往年，將於祭典期間舉辦人氣代表選拔活動——從全校票選出年度最具人氣的Alpha與Omega各一名，象徵「榮耀與命運的象徵性搭檔」，是所有人關注的焦點。

　　今年，學生會卻收到一項與往年不同的提案：希望在既有的Alpha與Omega部門之外，增設Beta部門，讓Beta學生也能不只是投票人，而是堂堂正正地站上舞台。

　　這項訴求迅速獲得學生會的支持。

　　李歐在會議中當場點頭：「可以，這也是性平推廣的一部分。」

　　然而，當第一階段的候選人提名名單送達學生會，所有人卻在看見報名表的瞬間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Alpha部門提名毫無懸念——剛從風波中回歸、人氣高漲的去年度代表提恩·賽斯，連同幾位在體育、社團等領域嶄露頭角的Alpha一併上榜。

　　但在Beta與Omega兩個部門的欄位裡，卻同時出現了一個熟悉的名字——李歐·瑞克斯。

　　「⋯⋯會長，你竟然是雙料提名欸。」副會長率先打破沉默，語氣裡夾著笑意，「Beta能理解，但Omega也有你，是哪招啦？」

　　「應該是那天的影響吧。」另一名成員笑道，「你在朝會上說『我是他的Omega』的樣子，太有衝擊力了。」

　　「這樣下去，說不定我們會長會成為第一個在學園祭奪下雙冠的Beta哦？」第三人起鬨。

　　李歐扶額，神情無奈。他盯著螢幕上的候選人列表，一言不發地打開學生會公告範本，新增條文。

　　「候選人一次只能報名一個項目⋯⋯」他邊自言自語邊敲鍵盤，「不行，還不夠保險。」

　　他手指繼續滑動滑鼠，在畫面最下方追加一條。

　　「學生會屬後勤單位，為避免有失公允，成員不參與人氣候選提名。」

　　副會長偷瞄了一眼螢幕，笑出聲來：「哇，這條新規真是從零秒內誕生欸，會長好效率。」

　　「務實而已。」李歐語氣平淡，手指繼續敲著鍵盤。

　　「話說回來，今年Alpha和Omega部門競爭也挺激烈的吧？」

　　「對啊，去年是提恩和一個學姊得獎⋯⋯」

　　「嗯嗯，是舞蹈科的吧？那位學姊很有氣質。」

　　「對，兩個人得獎後沒多久就傳出在交往的消息。」副會長一臉理所當然地補充，「還記得他們一起去參加校外演奏會，照片還被貼上學院官網當作宣傳。」

　　「結果後來怎麼沒繼續？」

　　「畢業之後就分手了。聽說是各自忙碌，也沒有吵架，算是和平分開吧。」副會長聳聳肩，「不過說真的，他們分手的時候還有不少人在論壇發文哀嚎，說是學院最登對的Alpha×Omega情侶檔⋯⋯今年若不是奎恩轉學，我本來也以為會是提恩跟他。」

　　「聽說是搬家啦，家庭因素，滿突然的。」另一人附和。

　　李歐聽著那些聲音，只是繼續編輯著公告內容，沒有說話。

　　「那Beta部門會怎麼樣啊？會不會根本沒人關心？」

　　「不會吧，今年都加設部門了，至少象徵意義要有啊。」

　　「可是Alpha和Omega談戀愛才有看點，Beta再怎麼樣⋯⋯總覺得還是會被當背景板。」

　　「誒，真的。電視劇裡Beta永遠只有配角的份。」

　　「畢竟Beta感知不到費洛蒙嘛，那種命運的伴侶什麼的，完全搭不上邊。」

　　「Beta再優秀終究還是會和Beta在一起吧。」

　　七嘴八舌的聲音，在辦公室裡交錯回蕩。明明是司空見慣的閒聊，卻讓李歐感到前所未有的煩躁。他手中滑鼠移動的速度放慢了一拍，眼神不自覺地黯淡幾分。

　　就在此時，學生會的門被推開。

　　「哇，好熱啊——」提恩提著一袋冰棒，笑嘻嘻地走進來，「我特地給大家帶了點消暑小物喔！」

　　成員們頓時歡呼起來。

　　「太貼心了吧賽斯學長！」

　　「提恩你真是神救援，我剛才快熱昏了。」

　　副會長剛剛咬開冰棒包裝，一邊吃一邊說：「提恩你剛好，剛才我們還在講到你。」

　　「我？」提恩一臉困惑。

　　「就是學園祭那個人氣投票啊，去年你不是Alpha部門得獎人之一嗎？」

　　「喔⋯⋯那個啊。」提恩像是才想起似的，「李歐也有被提名吧？」

　　「有啊。」成員立刻接話，「不只是Beta部門喔，他還被提名進Omega部門。」

　　「真的假的？」提恩忍不住笑出聲，「這樣我們就可以一起上台了耶。」

　　「你得先真的選上再說啦，競爭很激烈的喔。」李歐說著，走向印表機，將剛剛編輯好的公告列印出來。他將紙張舉起，攤平給大家看。

　　「我不會參加選舉。這是新公告。」

　　眾人一陣嘩然。

　　「會長你認真嗎？至少Beta部門也——」

　　「欸不行啦！這樣太浪費了吧！」

　　李歐只是淡淡一笑：「學生會有學生會該做的事。再說⋯⋯你們工作進度還沒補完吧？」

　　他語氣一落，整間辦公室瞬間安靜下來，大家紛紛嘆氣、收起冰棒、回到各自的座位。

　　喧鬧漸歸寧靜。

　　提恩沒有加入討論，他的視線靜靜落在那個剛從影印機前走回辦公桌的少年身上。

　　李歐一手拿著列印好的公告，低頭檢查紙張內容，背對著其他人站在桌前。窗外是午後盛夏刺眼的陽光，他卻像總與人保持著某種微妙距離的身影，靜靜立在喧鬧與寧靜的交界。

　　提恩眨了眨眼，像是望進光裡，又像只是恍神了一瞬。他沒有出聲，只是靜靜地看著那道明明近在咫尺，卻總讓人難以靠近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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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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