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厘頭の憂鬱》喜劇短編集 - 請問需要袋子嗎？

那天夜晚，東京郊區的全家便利店安靜得像被塞了一嘴尿布的嬰兒。店外的霓虹燈牌閃爍著，像得了帕金森的老頭拿著手電筒亂晃。柱子純平——一名體型瘦削、長得像餓了三天的吸血鬼的兼職店員——無精打采地站在收銀台後面，手撐著下巴，臉扭曲成一副「老子寧願被卡車撞死也不想值這個雞巴夜班」的表情。

「操他媽的夜班，操他媽的便利店，操他媽的人生。」純平朝地板吐了口唾沫，隨即想起店長那婊子養的會看監控錄像，又趕緊用腳抹掉。時鐘顯示凌晨3:15，距離這場荒誕鬧劇開始還有不到三分鐘。

便利店內的冷氣機發出垂死掙扎般的「咯吱咯吱」聲，像被踩到尾巴的老鼠在痛苦呻吟。貨架上的商品整齊排列，罐裝咖啡、泡麵、避孕套，無一不是現代人類悲慘生活的縮影。

「叮咚」——門口的電子鈴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雞，發出一聲刺耳的叫聲。

一名身高約一米八的男子踏入店內。他穿著一件皺巴巴的黑色風衣，活像從垃圾堆裡撿來的；頭戴一頂棒球帽，上面印著「我愛東京」的字樣，帽簷壓得低低的；臉上戴著口罩和太陽眼鏡，整個扮相就像剛從牙科診所溜出來不想被人認出的過氣偶像。

純平瞥了一眼監視器，暗自腹誹：「又來一個裝神秘的。」

「歡迎光臨。」純平機械式地說道，聲音像被榨乾的牙膏管，擠不出半點熱情。

神秘男子在店內轉悠了一圈，手指不斷在褲子口袋裡摩挲，像個想尿尿又不敢問廁所在哪的小學生。終於，他鼓起勇氣走向收銀台。

「咳咳，」男子清了清嗓子，聲音比發情期的青蛙還要沙啞，「我...我是來——」

「來買套套嗎？就在你右手邊第三排。」純平面無表情地打斷道，「特價中，買二送一。」

「什麼？不！我不是——」

「哦，那是來買胃藥？拉肚子？痔瘡藥膏？」純平麻木地列舉著，「或者你是來買『難以啟齒』的用品？別害羞，我們這見多了，有痔瘡的客人比他媽螞蟻還多。」

男子猛地從風衣內掏出一把水果刀，刀尖顫抖得像帕金森病患者的手指。「閉嘴！我是來搶劫的！把錢都給我！」

純平眨了眨眼，彷彿男子只是告訴他今天天氣不錯。他的目光落在那把刀上——那是一把水果刀，刀刃上還殘留著香蕉的痕跡，刀柄上貼著一張「廚房專用」的標籤紙。

「請問，您是強盜嗎？」純平禮貌地詢問，語氣像在問「請問您要熱咖啡還是冰咖啡」。

男子顯然沒料到這種反應，愣了足足三秒鐘。「廢...廢話！我拿著刀威脅你，當然是強盜啊！你是智障嗎？」

「非常抱歉，先生。」純平恭敬地鞠了個躬，「按照公司規定，我們必須確認客人的身份和需求，以提供最適合的服務。既然您是強盜，我這就為您準備現金。」

「這...」男子張口結舌，刀尖都不自覺地垂了下來，「你他媽是認真的嗎？」

「當然，先生，我們全家便利店以顧客至上著稱。」純平一本正經地說，「請您稍等，我這就為您清點現金。請問您需要大額紙幣還是零錢？或者混合搭配？」

「你...你給我閉嘴！快把錢拿出來！」男子用刀指著純平的鼻子，但那架勢像是在指揮交響樂隊而不是威脅人質。

純平點點頭，按下收銀機按鈕。收銀機發出「叮」的一聲，抽屜彈出，露出裡面整齊排列的紙幣和硬幣。

「我們今晚的營業額約有157,890日元。」純平像介紹特價商品一樣平靜地報出數字，「按照公司規定，我需要為您開具一張非正式收據，標明被搶金額。這有助於我們的存貨管理和稅務申報。」

「你是不是有病？」男子咆哮道，口水濺到了口罩上，形成一片小水漬，「誰他媽搶劫還要收據的！」

「先生，規矩就是規矩。」純平認真地說，「沒有規矩，何以成方圓？沒有顧客，何來便利店？沒有便利店，何來打工仔？沒有打工仔，何來社會底層？沒有社會底層，資本家吸誰的血？」

「我操你媽！」男子忍無可忍，「少他媽廢話，把錢給我！」

「好的，先生。」純平開始一張一張地數錢，動作慢得像在表演太極，「一千、兩千、三千...」

「你能不能快點！」男子急得直跺腳，「警察隨時可能過來！」

「抱歉，先生，但准確性很重要。」純平依然慢條斯理，「我們便利店有'出錯一分錢，賠命一輩子'的傳統。上個月有個同事找錯了5日元，結果被店長用便當盒打到住院。」

男子握刀的手因緊張而冒汗，刀柄變得滑溜溜的。「你他媽能不能閉嘴快點數！」

純平無視男子的焦慮，繼續著他的烏龜速度。「九萬八千、九萬九千、十萬...啊，等等，我好像數錯了，得重新來過。」

「我操你全家！」男子崩潰地吼道，「你是故意的吧！」

「不不不，先生，我只是個認真負責的便利店員工。」純平無辜地眨眨眼，重新開始數錢，「一千、兩千、三千...」

男子一把抓住純平的衣領，「聽著，小王八蛋，再不快點我就捅死你！」

純平面不改色，「先生，根據全家便利店員工手冊第394頁第8條：'若遭遇暴力威脅，應保持冷靜，並遵循顧客至上原則。'所以，我會繼續為您提供專業服務。」

「你...」男子一時語塞，松開了純平的衣領，「你這個變態！」

「謝謝誇獎。」純平平靜地回應，終於數完了錢，「一共157,890日元。請您收好。」他把錢遞到男子面前，卻突然停下動作，「啊，差點忘了問您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什麼問題？」男子警惕地看著他。

「請問，」純平客氣地微笑著，「您需要袋子嗎？」

男子愣住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一隻手拿著刀，另一隻手空空如也。他顯然沒想到這個環節。

「什...什麼袋子？」

「塑料袋，先生。」純平耐心解釋，「按照環保法規，我們需要收取3日元的袋子費用。當然，如果您是環保主義者，也可以選擇不要袋子，直接把錢塞進口袋或者內褲裡。」

男子目瞪口呆，「你在逗我嗎？我搶你157,890日元，你卻要收我3日元的袋子費？」

「規矩就是規矩，先生。」純平嚴肅地說，「環境保護人人有責。您知道嗎？一個塑料袋降解需要450年，比您的智商存在的時間還要長。」

「操！給我一個袋子！」男子怒吼，「快點！」

「好的，先生。不過請問您要標準型、加大型還是超大型袋子？標準型3日元，加大型5日元，超大型8日元。考慮到您搶劫的金額，我個人推薦加大型，性價比最高。」

男子的太陽眼鏡下，額頭上的青筋暴起，像一條即將爆炸的蚯蚓。「隨便！給我一個能裝錢的就行！」

「明智的選擇，先生。」純平從櫃檯下拿出一個白色塑料袋，「那麼加大型袋子，5日元。」

「等等，你是認真的？」男子難以置信地問。

「當然，先生。我從不在工作上開玩笑。」純平面無表情地盯著男子，「您可以從搶來的錢裡支付，或者額外付款。我們接受現金、信用卡、電子支付，甚至比特幣。」

男子懷疑自己是不是進入了某種惡搞節目。他環顧四週，尋找隱藏的攝像機。「算了，從搶來的錢裡扣吧！」

「很好，先生。」純平從那堆鈔票中抽出5日元，然後開始一張一張地把剩下的錢放入袋子，動作依然慢得令人髮指。

「你就不能直接把整疊錢倒進去嗎？」男子抓狂地問。

「那樣太不專業了，先生。」純平認真地說，「而且可能會導致鈔票摺痕，影響您日後使用時的體驗。」

「我他媽不在乎什麼摺痕！」

「但我在乎，先生。」純平堅定地說，「服務質量是我的生命。」

就在純平即將放入最後一疊錢時，他突然停下動作，「啊，差點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又怎麼了？！」男子已經瀕臨崩潰。

「您想要點數嗎？」純平真誠地問，「本次消費可累積785點，兌換價值約23.55日元的商品。」

男子的下巴幾乎要掉到地上，「什麼...點數？」

「是的，我們的會員積分系統。」純平熱情地解釋，「每消費200日元可得1點。雖然您是搶劫而不是購物，但我們視您為VIP客戶，依然提供完整服務。」

「你他媽是不是有病？！」男子崩潰大叫，「我是來搶劫的，不是來購物的！」

「在全家便利店，每位顧客都是上帝。」純平微笑著說，「無論您是來買泡麵，還是持刀威脅。我們秉持'顧客體驗至上'的理念，為您提供一站式服務。」

「我...我...」男子說不出話來，手中的刀子都快拿不穩了。

「順便問一下，」純平繼續道，「您想參加我們的顧客滿意度調查嗎？只需一分鐘，您將有機會贏取價值500日元的便利店代金券。」

這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男子「啪」的一聲把刀子拍在櫃檯上，摘下墨鏡和口罩，露出一張年輕但滿是絕望的臉。

「你贏了，我不搶了！」他痛苦地喊道，「我寧願去坐牢也不想再聽你廢話一秒鐘！你是魔鬼嗎？」

純平臉上依然掛著職業微笑，「先生，您這是要取消交易嗎？」

「對！取消！統統取消！」男子歇斯底里地喊道，「我要報警自首！」

「如您所願，先生。」純平從櫃檯下拿出一部電話，「這是報警電話，已設置好快速撥號。您只需按下紅色按鈕即可接通110。另外，根據我們的退貨政策，5日元的袋子費用將不予退還。」

男子崩潰地接過電話，按下按鈕。幾秒鐘後，電話接通了。

「喂，警察嗎？」男子聲音顫抖，「我...我想自首。我剛才試圖搶劫全家便利店，但失敗了...地址？就在...」他看向純平。

「東京都新宿區歌舞伎町2丁目3-1。」純平熱心提供。

「對，就是這個地址...什麼？十分鐘後到？好的，我等你們...」男子掛斷電話，無力地坐在地上，「我完了...」

「別擔心，先生。」純平安慰道，「初犯一般判得輕。而且我們便利店有'犯人關愛計劃'，可以定期給您寄零食和雜誌到監獄。只需支付少量會員費。」

男子捂著臉，發出絕望的哭聲。「你就不能閉嘴嗎？！」

「抱歉，先生，專業服務是我的使命。」純平真誠地說，「在警察到來前，您需要飲料或食物嗎？我推薦我們的特價三明治，買一送一。」

「不要！什麼都不要！」男子抱著頭，蜷縮成一團，「我只想安靜地等警察...」

「那麼，您想聽點音樂放鬆一下嗎？」純平熱情地問，「我可以為您播放《便利店最強打工指南》有聲書，或者《如何避免搶劫失敗》教學。」

「求求你...」男子哀求道，「讓我安靜一會兒吧...」

「好的，先生。」純平終於點點頭，「請您稍等，警察很快就到。」

不到十分鐘，兩名警察到達現場。令人驚訝的是，他們進門就直奔男子，熟練地掏出手銬。

「又是你，田中？」其中一名警察無奈地說，「這個月第三次了吧？」

「警官...」男子——現在知道他叫田中了——帶著哭腔說，「求求你們快把我帶走，這個店員比監獄還可怕！」

「啊，是柱子君啊。」另一名警察看向純平，「我猜又是你那套'顧客至上'服務把他逼瘋的？」

純平恭敬地鞠躬，「我只是盡忠職守，警官。」

「上個月已經有五個搶劫犯在你這自首了。」警察搖頭笑道，「總部都在傳你的故事。」

「過獎了。」純平謙虛地說。

警察銬住田中，押著他往外走。田中回頭看了純平一眼，眼中滿是恐懼，「我再也不來便利店了...」

「歡迎下次光臨，田中先生。」純平揮手道別，「記得帶上環保袋哦。」

待警察和田中離開後，便利店又恢復了寧靜。純平面無表情地回到收銀台後，拿起拖把開始打掃地面。

就在此時，門口的電子鈴又響了起來。一名戴墨鏡、口罩，手裡拿著菜刀的女子走了進來。

純平嘆了口氣，放下拖把，回到收銀台後。「歡迎光臨。」他機械地說。

女子走到櫃檯前，緊張地舉起菜刀，「這、這是搶劫！把錢都給我！」

純平優雅地微笑著，「請問，您是強盜嗎？」

女子點點頭，「是的！」

「好的。」純平按下收銀機按鈕，「請問，您需要袋子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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