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禁閉室,純淨無瑕的白無邊無際,抹去多餘的陰影不允許任何的秘密與隱瞞。進行中的偵查程序,銀白色披風垂落至地,諾大空間僅審訊官與賽弗洛斯兩人對坐。
「你終於醒啦,克雷.賽弗洛斯,我以魔法會賦予我的權力召開此次偵查庭。」女子翻閱手上的審訊紀錄,瀏覽嫌疑犯的個人資料及犯下的罪狀敘述。「接下來的所有對話都將紀錄並建檔,請謹慎發言,庭上表現將影響你最終的判決結果。」
不動聲色地闔上文書,女子眼神銳利掃向對方。
「請依照魔法會律法依序回答以下個人資訊並確認:姓名、所屬單位以及犯罪動機。」
賽弗洛斯雙手自然放膝,身體靠在白色椅背上模樣輕鬆自在,孔雀藍眼眸沒有一絲慌亂,甚至帶有些微的不屑。嘴角輕微上揚,面對這樣公式化的開場感到無趣。
「名字妳都唸出來了,我還得再重複一遍嗎?」打了個呵欠伸個懶腰。
「我需要你的正式回覆,審訊內容全都要留下並備份進檔案庫裡,當然這也是為了保護你的權益。」
「艾絲黛兒.瑟拉菲娜。」賽弗洛斯語氣淡然,混合幾分隨意,搔了搔耳朵。「維蘿莉雅是妳的家族名,沒錯吧?」
「我需要的是正式回覆,姓名、所屬單位以及犯罪動機。」維蘿莉雅有些動搖,但姿態依舊冷靜。
「歷史悠久的魔法貴族,奧克利皇權的一條支系,起源甚至可以追溯到魔法會創立初期。」賽弗洛斯歪了歪頭,思索片刻。「維蘿莉雅家族最早將魔法與審判制度化,長年擔任裁決與紀律維護的角色,我歷史學得不太好,不知道有沒有說錯?」
「姓名、所屬單位以及犯罪動機。」語氣變得著急,維蘿莉雅不明白為什麼對方會知道自己的身分。
「不要生氣嘛,生氣起來就不好看了,我啊比較喜歡愛笑的女生。」
維蘿莉雅不知所措,起身將魔杖對準賽弗洛斯面門。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會知道我的身分?禁閉室能抑制你們的黑魔法,我勸你別搞什麼花樣。」
「好,好,我會乖乖的。」賽弗洛斯暗笑,起立握住維蘿莉雅持魔杖的手緩緩放下,「我才不會搞什麼花樣呢,冷靜。」
兩人回到座位,維蘿莉雅調整紀錄音檔用的唱片盤唱針,深吸一口氣整理思緒。
「剛才是我失態了,審訊庭前人人平等,基於無罪推定原則,我不該對你抱有偏見,我向你道歉。」
「克雷.賽弗洛斯,所屬單位的話,索摩拉這邊的階段性任務已經完成,雖然不知道之後會被調到哪裡,就先當我是伊利亞派系的吧。」
「是嗎?果然是伊利亞地區的黑魔法信徒。」
「至於犯罪動機......。」
「換我猜猜,你是黑魔法陣營派出的間諜,這半年來積極參與本地宗教活動,結交地方教宗建立人脈,同時蒐集守衛巫師的動向與情報,以掩護其他同夥的行動。」維蘿莉雅拿出數個夾鏈袋,裝的是來回信件與照片等證物。
「你們先是以五號區域盧森海姆為傳教根據地組織黨羽,然後滲透三號區域伊利亞透過人民信仰進行擴張,現在又準備帶著大批信眾遷往第四號區域瓦德洛斯整頓,最後一步就是要造反了吧?這不就是你們的目的嗎?你的犯罪動機無非就是想從中找個位子,分一杯羹吧。」
「嗯差不多,妳算很靈敏的,目前大致走勢也的確是如此。」
「不過,妳還差了這麼一點點。」賽弗洛斯停頓了幾秒,眼睛直視維蘿莉雅。
「聯絡一下妳在魔法會的直屬長官,他應該會跟妳說明......我是妳們的人。」
維蘿莉雅眼神閃爍,指尖頓了一下。
「哎呀說來慚愧,要不是這次計畫失手,我也不應該像這樣在這裡自曝身分。」賽弗洛斯輕笑,「作為魔法會派出的間諜,我應該算失職了。」
空氣一瞬凝滯,維蘿莉雅腦中閃過幾個高層可能隱瞞的真相,不論職位大小這幾年一直有魔法會成員被黑魔法陣營吸收的個案,也許為了提防,有好一段時間內部都不允許討論關於「策略性使用黑魔法」的策略——她一直以為那只是傳言。
「怎麼,還不相信啊?妳的證物袋裡應該有找到我的戒指吧?那可是魔法會權力的象徵,雖然我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但戒指卻是千真萬確,那可不是能隨意變造的。印象中上面的寶石也是有登錄編號,驗一下就知道了。」
「如果你是我們派出的,那你為什麼......」維蘿莉雅再次開口時,語氣已不像剛才那般鋒利,抱持一絲遲疑與困惑。
「使用黑魔法?這不是廢話嗎?我在黑魔法陣營臥底,不學點對方的招數怎麼行呢?」賽弗洛斯語速不快,但句句穿透她的心防。「我啊,站在前線知道怎麼操縱黑魔法,不會被它控制。而妳們只是害怕而已。」
禁閉室純白的光隨著心境閃爍,映得臉上輪廓愈發冷峻。
「你承認了使用黑魔法,卻聲稱自己仍效忠魔法會,你不會覺得心虛嗎?」
「履行身為間諜的職責,如何使用黑魔法我會自己判斷,更不需要在乎個人的質疑,相信與否隨便妳。」
賽弗洛斯手腳自在擺放,一如既往的從未感受到拘束與壓迫,同行少見的臉孔與態度,或許這就是年輕吧。聲音低沉卻清晰:「並不是所有的黑魔法使用者都迷失方向,我有我當間諜的理由,我有屬於我自己的犯罪動機。」
「別試圖轉移焦點,我只問一個問題——你知道自己的行為已經對無辜的人造成傷害了嗎?」
那雙總是鎮定如石的眼裡,在此時閃過些微難以察覺的陰影。賽弗洛斯移開眼神,像是對著某人私語:「嗯,但那不是預期中的結果。」
「但你仍選擇了這條路。」維蘿莉雅冷笑道:「選擇相信自己能駕馭黑魔法,選擇無視代價。」
「切,妳不是一樣嗎?選擇相信魔法會的每項決策,妳也看到了吧?妳的同伴是怎麼對付我的同伴,我們不過都是十九、二十歲的小孩,其實妳也一樣慌亂吧?只好閉上眼睛不去理會那些不理解的命令,是不是同樣犧牲了某些人。」
「我沒有閉上眼睛,我清楚得很。」維蘿莉雅眉頭輕蹙,像是反擊對方也像是說服自己。「我選擇相信,是因為這是我們唯一的秩序,否則這個世界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
賽弗洛斯沒有立刻反駁,只是輕輕靠回白色椅背思索。
「我沒有想改變世界,瑟拉,我也還沒有那樣的能力。那些自以為是的大人可能會說我們太過著急、才剛成年還不夠沉穩,但是我真的很好奇,這個世界真的只能有一種答案嗎?屬於我們的答案又會是什麼?」
兩人都不再回應,只是坐著,看著彼此。禁閉室安靜了好一陣子,彷彿呼吸聲都被抽離,到底的唱片盤結束了此次的審訊紀錄。
*你也是很會講話欸,感覺很適合選學生會長之類的。
「簡易裁決宣讀。」判決出爐,審判官宣告裁決內容:「經過魔法會內部調查機構確認,嫌疑犯克雷.賽弗洛斯以其秘密間諜之身分獲得暫時赦免,但由於其個人行為已超過魔法會人員規範之界線,本庭懷疑其是否還能勝任原職,將申請進一步的調查處理,並請示魔法會之高層。」
「在新的判決結果出來以前,我,艾絲黛兒.瑟拉菲娜.維蘿莉雅,被臨時指派為本案執行官,負責你的所有行動審核。」維蘿莉雅將戒指還給賽弗洛斯,寶石被加裝了座標追蹤器,以防萬一。
「賽弗洛斯,請多多指教吧。」維蘿莉雅回復剛硬語氣:「從現在開始,你的一切行動都會在我的監督之下。」
兩人並肩走出教堂大廳,陽光依舊明亮,在素有迷霧城市之稱的索摩拉,這樣的好天氣其實相當少見。午後陽光鋪灑在石板路上,每一片都閃著細碎金芒,與剛才禁閉室內的窒息感隔了一層薄紗。
維蘿莉雅緩步前行,靴底敲在石頭上發出規律的聲響,她並未走快,只是刻意地讓身體慢下來,讓心緒有時間收攏。她一向自認冷靜而清明,即使判案也不會被情緒左右。
「妳不是一樣嗎?選擇相信魔法會的每項決策,我們不過都是十九、二十歲剛成年的小孩,其實妳也一樣慌亂吧?」可剛才那段對話卻意外撕開心中縫線,觸碰到自己久未溝通、審視的一塊。
「我沒有閉上眼睛,我清楚得很。」她在心中覆誦那句話,卻比自己在偵查庭上說的更輕、更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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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聲從地底縫隙滲出,順著牆角蜿蜒而動,彷彿整個地下監獄都在低聲呻吟。陰暗潮濕的環境,鐵鏽混著石灰的氣味瀰漫在空氣中,嗆得人幾乎喘不過氣。
腳步聲在狹長回廊裡格外清晰,他穩定地踏下每一階石梯,鞋底與階面碰撞聲音迴盪四壁,像是某種儀式的前奏。隨著柯蒂斯的靠近,柵欄內的囚犯開始躁動起來。鐵欄被握住、搖晃、拍打,伴隨著低吼與怒罵。
他沒有看他們,直挺著身子,視線始終向前。
一道厚重石門前,霍利斯站得直挺,西裝外套無塵,金色髮絲在火炬下閃出微弱光暈。
「導正程序已經開啟,是否立即執行?」
柯蒂斯點了點頭,沒有多言。
身後的守衛巫師開始動作,解開門鎖押解一排排的囚犯,每個人都帶著鎖環,雙手被拘束。有人回頭,有人低喃,有人拼命掙扎,但守衛巫師毫不猶豫地推著他們往前。
「快,後面的都快跟上。」守衛巫師喝斥。
「這就是全部了嗎?」柯蒂斯做最後確認。
「是,是的。包含昨夜爵士酒店抓到的黑魔法信徒,都已經結束審判完成此次移送。」
「辛苦你了,身上的傷......」
「沒事,沒事,我會更努力的。」霍利斯語氣緊張,對於沒能完美處理昨晚的暴動感到羞愧和不甘。
最後一人被推入石洞內,石門在轟鳴聲中關閉。卡榫咬合,四周歸於寂靜。兩名助手抱著銀色氣瓶上前,拉掉插銷插入牆側供氣槽。瓶身發出短暫的金屬摩擦聲,他們轉動氣瓶,點頭示意。
「導正程序已經就緒,是否立即執行?」
柯蒂斯低聲念咒,手上的黃寶石戒指閃爍,石門冒出黃色的符紋,氣瓶也泛出光芒開始運轉。
助手一把拉下鐵桿,一聲喀噠,石洞上方閘門開啟。風管開始釋放透明的無味氣體,迅速瀰漫整個空間。最初只是喉嚨微微刺痛,身體局部感到有些刺癢,然後眼神開始恍惚,腳步踉蹌。囚犯們交頭接耳,語句混亂,片刻後那些低語逐漸轉變成一致的聲音。
「使用黑魔法傷害心神,危害自然。提煉正氣,人人有責。」
柯蒂斯面容平靜,跟著朗誦那句口號:「使用黑魔法傷害心神,危害自然。提煉正氣,人人有責。」
「使用黑魔法傷害心神,危害自然。提煉正氣,人人有責。」守衛巫師們跟著覆誦,石門內與外的聲音一致,貫穿地下空間穿過走廊直通地面。
「使用黑魔法傷害心神,危害自然。提煉正氣,人人有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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