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途漫漫且徐行 - 第 49 回道通天地有形外

煙鯊縣，伍湖鎮，妙手藥鋪，二樓，六人散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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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鼠案前堆散寫著密麻小字的文書，不過他沒看，只是皺眉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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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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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鼠睜眼，看向申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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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了。」丑鼠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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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續由天干接手，放心，此事沒完。」申猴又說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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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鼠仍搖頭，看了一眼情報：「其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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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猴嘆口氣：「卯虎得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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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丑鼠困惑，申猴抓抓頭髮，解釋：「不用等他們掌門回來，天險派就會直接剿滅滾刀堂，泰山壓頂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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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鼠點點頭：「那亥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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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倒不用，或者說，他們應該會祈禱捕快們全都平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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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鼠不太懂這些門道，於是追問他所在意的：「鰻兒與林小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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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都帶回閣裡，鰹兒也是，不過之後得改個名⋯⋯」申猴在凳上扭了扭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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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丑鼠吐出濁氣，強振精神：「好，那接著呢？我繼續埋伏在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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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申猴瞪大眼，張大嘴，雙手各伸一指，分別戳了戳丑鼠的肩與胸，兩處均有包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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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鬧。」丑鼠疼得呲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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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別鬧，你一起回閣。」申猴縮回雙掌，夾入自己的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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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為何？」換丑鼠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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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記得你叫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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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記得，我只有代號，丑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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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申猴竊笑：「你還知道你叫丑鼠啊，那怎麼學那卯虎橫衝直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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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丑鼠吸口氣，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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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見不得光的。」申猴收起笑顏，無奈道：「既然都露臉了，天險派肯定追殺你到天涯海角，至死不渝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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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鼠頭疼的看向另外四人，無人出聲，似乎見怪不怪，於是他只好道：「有沒有人跟你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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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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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成語都用得很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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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申猴炸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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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鼠紛爭，旁人看戲，有捧腹當笑話者，也有別臉作淡然者，吵吵鬧鬧直至樓下聲響方歇，只見四人圍護一人爬上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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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登樓，申猴等五人瞬間肅立，丑鼠亦跟著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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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猴抱拳：「趙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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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鼠這才知曉，來者是天干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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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禮。」趙參議，走到中央圓桌，看了一眼丑鼠，也不坐，舉袖擦拭額汗：「右殿只有地契房冊與歷年賬簿，左殿則是琴棋書畫與符祿丹藥，主殿空蕩，不過好些傢俱均是古董真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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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議，他們一定是藏在什麼地方。」丑鼠著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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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趙參議看了看桌上文件：「依你所言，他們這是人祭，以人祭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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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聞言面色均沉，申猴更是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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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法有兩果。」趙參議沒理室內氛圍轉變，接續：「要嘛主祭者功力大漲，跨境越門，要嘛煉成法器或屍丹⋯⋯我先假設啊，假設蘇掌門卡在煉氣中期，想藉此突破，那麼應該是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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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掌門不在派裡。」丑鼠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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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所以先排除這個假設。」趙參議舉起另一張紙：「若是練成法器，那爾等應該能在三殿中找到一二，因此只能是⋯⋯屍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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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申猴鼻孔噴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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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下個問題是⋯⋯」趙參議放下紙書：「屍丹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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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查。」丑鼠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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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參議微微一愣，又舉袖拭去脖頸汗漬：「你不是應該回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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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鼠不言，只是看著趙參議瞇起的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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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博弈，會是仙人對陣。」趙參議皺眉：「即便我有著煉氣後期的修為，但我並非主修拳腳，只能憑靈氣壓制蘇掌門，若他暗中修煉邪法並有所突破，那我可護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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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鼠仍不言，持續盯著趙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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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趙參議轉了一圈，環視二樓的十人：「我趕來之前，殿主乙兩曾言，天險派要嘛與官府勾連，要嘛背靠其他仙們。先撇除他們明面上跟官府假裝不合，暗地裡沆瀣一氣的可能，他們敢如此行事，眼下看來應是有更大的仙門作為後盾，而在東南，最大的仙門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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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音・閣。」丑鼠一字一字道，即便三字分開來講，語音還是有些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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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參議回正，看向丑鼠：「此為最壞假設，也可能是跟大同門勾連，又或者是一兩位仙子走火入魔，但我得先把最糟糕的情境，跟各位說清楚，道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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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局面，若牽扯出更多仙子，或是九大仙門也涉入其中的話，我們，對，包含我在內⋯⋯全都得栽在這裡，我再講更白話些，我們全都得死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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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參議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又望了周圍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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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死了。」護著趙參議上樓的其中一位申衛自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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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的另一位申衛微笑：「講得好像多大的事，我小時候也看過阿爺被仙人當活靶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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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邪仙嘛⋯⋯」「當我們沒見過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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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參議看眾人三言兩句笑應，自己也是苦笑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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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猴搔了搔臉，對參議道：「參議久居閣內，但可別忘了咱們招的都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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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之後便仰賴各位了。」趙參議入座，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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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計，調虎離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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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參議在濱海郡沉著佈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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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參議在永立堡閑庭信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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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計，聲東擊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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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難理解。要擊的『西』，其實是拯救魁首，而為了要讓解憂閣能順利劫獄，勢必得在其他地方的『東』製造夠大的動靜，好引人注目，牽引並分散官府，或者說，聚仙樓的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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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格講來，兩計頗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是趙參議那裡變數太多，稍有不慎，便是滿盤皆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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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賭。」費參議搖頭，又走一步：「你便去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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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賭。」費參議喃喃自語，再走兩步，他踩在四合院的中庭磚石，負手觀天：「天刀門，魁首道心無垢，左衛率性而為，持刀寧為玉碎，扛旗義無反顧，唯有右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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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參議又跨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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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樣？」李右衛從院牆陰影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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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費參議看也不看，逕自擺手：「唯獨你多了幾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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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右衛歪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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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銳意進取已經被斬了。」費參議低頭，看向他空蕩的右肩：「斬掉後的空白，讓躊躇、猶疑、猜忌、瞻前顧後、舉棋不定、遲疑搖擺，給填滿了。若不是如此，去京郢接魁首的理應是你，而非那個才練刀三年的愣頭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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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衛冷冷一笑，正想拔刀讓參議看看他的刀鋒，手按刀柄時，又想到會不會不慎把他給一刀劈死？頓時遲疑了一下，隨即馬上醒悟這種遲疑，正如參議方才所言，於是趕緊又想拔刀反證，但若是焦急出刀，不又顯得此地無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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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想了。」費參議微微搖首，濃眉挑起：「你多出來的，其他人沒有的心思，才是能保住永立堡的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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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是建立在別人的死路。」右衛放下左手，也放下了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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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疑可以，但別幼稚。」費參議不屑：「別人先前的活路，不也是建立在爾等的死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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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衛不答，只是看著日斜黃光追過飛檐，影難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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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吧，找我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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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衛掏出胸口軍報：「獸軍來早了，前鋒已經交手，斥侯損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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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來，早來，都要來的。」費參議不做無把握的事，世間變數太多太雜，他的謀劃，從不考慮這些變化，他向來都只掌握那些可控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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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前鋒交火，那我們便得響應軍役，趕赴前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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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費參議側頭，這些軍務他早已知曉，他納悶的是，右衛跟他說這些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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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否請參議照拂蔽堡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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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右衛，緩緩，緩緩的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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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參議看那久歷戰火刻畫的穆顏埋入黑影，隨著日漸偏西，院牆築起的陰影也越廣，廣到能站下典扛旗、廖副旗⋯⋯以及所有將徵召入伍的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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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參議雖瘦，卻沒有乙兩瘦，他也是眼圈黑，卻也沒有趙參議黑。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走上籌算卜卦這條路的，都難長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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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如此，他才更惜命，耗費腦力的諸多變卦不去算，牽扯過廣的人情不去沾，但看那一雙雙對生死存亡毫不留戀的眼眸，他竟⋯⋯竟是難以一口回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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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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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費參議才清晰地道出兩個字：「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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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右衛瞬間挺起身，踏地，身後全員齊踏，振臂高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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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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