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肖無生等人展開輕功奔走如飛的同時,在常州城巍峨的崇墉外,以趙長城為首的邊防軍也沒有閒下來,正來回往復的繞著城垣交叉巡視著。精壯的士卒們統一穿上代表常州軍的銀黑色鎧甲,步武整齊,軍紀井然。他們當中雖然不少曾為綠林山匪,時至今日卻已纖毫不帶《水滸》中群雄的粗莽之氣,想是進城日久,疇昔的匪氣漸淡,繼而沾染了城中人的行為習性,漸漸蛻變為一支頗成氣候的精良部隊。
昨夜齊席崙等人跟晚堂竹率領的揚州軍激戰了大半夜,雖然常州一方可謂大獲全勝,其中卻也有不少將士在替火繩槍換彈上膛時誤傷了自己,趙長城便是一例。
是以此刻趙長城的雙手厚厚的裹了幾重白布,由副司令蒲雋陪伴著緩慢前行。由於他的傷勢不輕,雙手能否復原至槍傷之前那樣,還是未知之數。蒲雋瞧出司令官正為此事心情不佳,乖覺的他說話自然小心翼翼,刻意避免戳碰到對方的痛處,同時囑咐麾下誰也不可主動提起。
‘媽嘎哈,俺這長城崽崽恐要換名兒哈。末能打的,勞爾板板形同虛設,體介叫趙斷垣好了!’雖然過了一天一夜,但聽語氣趙長城對此事顯然還未釋懷。
他看向身旁跟自己比肩作戰多年的戰友,見蒲雋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明顯沒有聽他說話,一時氣憤便要賞對方後腦一巴掌,臂膀甫動,才記起自己此時實在無手可用。
其實此時的蒲雋的確沒有留神對方在說些什麼,自趙長城昨夜掛彩後,他腦裡便不自控的反覆泛起一個壞心思:若自己這名頂頭司令真的自此殘廢,自己豈非便可取而代之,執掌他麾下的部隊?
說起蒲雋這人,他的軍齡可還要比趙長城長出一截,當焦天華還躲在茅山的山溝裡寂寂無聞時,此子便已伴隨左右。至於趙長城,他當年不過是變節投效的常州守軍,不算嫡系,只是其中一名焦天華的心腹跟他碰巧是舊識,才向主子舉薦了他作邊巡軍的司令官,而趙長城這個名字,正正是那位伯樂贈他的,寄意他麾下這支邊巡軍要作常州的長城,把環伺四周的各家軍閥摒絕在外。
是以趙長城於帶兵的本事上雖確有過人之處,但當蒲雋在大部進城後整編軍隊時知悉他被編作此人的副手,仍難免心生不快。他本擬以自己在焦天華身邊經年累月的汗馬功勞,至少也能撈個軍長什麼的來當,亦即大約相當於齊席崙現今的位置。雖說邊巡軍隸屬地方司令部,是城府守備的編制,跟那些衝鋒陷陣,上陣殺敵的正規部隊不能混為一談,但自己被靠人脈後來居上的趙長城壓在頭上,這口氣他說什麼也咽不下去。
但隨著一切人事調度塵埃落定,他很快便接受了自己只能夠是副手這個事實。每天嚴苛繁冗的軍中細務教他沒有多餘的閒暇為自己的身份咨嗟咒怨,加上他對齊席崙等部剋期南侵一事早有耳聞,當下便打算把心中糾結一事先行壓下,一切待大戰結束後再作計較。
怎奈大部尚未起行,晚堂竹的部隊便當先親自送上門來,踩在自己頭上的那位在此役中終於難逃血光之災,使其腦際間塵封許久的歹念又悄然浮現起來。
那邊廂趙長城見蒲雋對自己的話置若罔聞,冷不防在他的耳邊大哮:‘媽嘎蛋!’
這一哮只嚇得蒲雋整個人陡地跳高一尺,回過頭來,見對方正滿臉不爽的盯著自己,同時一抹黑影自頭頂掠過,驚魂未定的他只得硬擠出一絲訕笑,心裡卻已猛呼好險。
趙長城不知對方此刻心裡的算盤打得正響,本想找冤大頭痛罵一頓出氣的他見對方只是唯唯諾諾的逆來順受,叫他半點發作不得,他蠻勁再大也只好暫時作罷,在這接下來的漫漫長夜裡再靜候機會找茬。
邊巡軍之職近於斥候,為軍隊的耳目。除了日間為各處城門把關,確保進出城府的人員並無異常外,還要負責城外的防務,但凡敵蹤出現,他們永遠是最快能截獲相關情報的。當年焦天華之所以能閃電攻克常州,便是因為彼時的邊巡軍未能及時反應所致,可見趙長城一部所扮演的角色尤為重要。
也是本來頂替趙長城於是夜率部當值的守備有別的軍務在身,才讓本來可以躲在家裡養傷的趙長城被臨時取消休沐,逼著前去應卯。他不敢違抗上令,便把火頭燒到自己麾下。
趙長城臨危受命,實為情非得已,他也知曉於這大戰在即的關頭,更不容出現半點紕漏,然懷著這樣糟糕透頂的心情出巡自然擺不出一張好臉色,只聽他以呼喝下人的口吻使喚著蒲雋等人,一時指責他們走得太快,沒有順著他這樣一個負傷之人,一時又對他們只顧低頭走路,沒有留神四周有否敵人佈下陷阱一事說道說道,待一眾部下被他支得團團而轉,便反過來罵他們蠅營狗苟,濟不了事不止還在其身邊轉得他心煩意亂,沒一刻安寧。蒲雋等人一直忍氣吞聲,不敢拂逆其意,他這時卻竟說看上去對他越是恭順溫良,肚裡便越是罵得惡毒,總之就是無孔不入,能罵得出口的幾乎都罵了個透。
蒲雋等人縱然再忌憚趙長城背後的人脈關係,此刻卻也已動了殺機,畢竟人員折損所在多有,意外死了個司令官也不算是什麼大事,言則何不把這名光剩一張破嘴的司令官架到城外僻靜之地偷偷料理掉,再順道把罪責嫁禍到軍中其他交惡的派系頭上?
在蒲雋等人醞釀著發動兵變之時,他們卻未曾注意到城頭之上已多了幾道陌生的身影,正默默的注視著他們。
其中一道身影漫不經意的道:「肖先生,沒想到聞名遐邇的常州鐵騎竟是這般質素,真教滸癡大開眼界,看來是外間把他們吹噓得過頭了。」
立於其旁邊另一道更為高大的身影搖了搖頭回道:「非也非也,這些不過是負責一般防務的二等兵而已,再說那領頭的傷成這樣,加上部隊不和,士氣低迷,咱們人少,他們難以察覺也屬情理之中,季兄弟切不可就此看輕常州軍的戰力,若咱們剛才遇到的不是他們而是正規部隊,能否依舊如此順遂便混了進來那可難說得很了。」
先一人點頭道:「肖先生所言甚是,滸癡受教了。」
這對答的二人自然是肖無生和季滸癡了,剛才那道從蒲雋頭頂掠過的黑影正是他們飛越城垣之時遺下的痕跡,只是其時蒲雋等人各懷鬼胎,對此沒有留上神罷了。
「走吧,咱們先到城中打聽打聽一下百子村的事,如此女所言屬實,咱們或可挨機把他們救走。」
「不怕打草驚蛇?再說她…」
「無礙。」肖無生睨了被他夾在胳膊間的沈盈珊一眼,信心滿滿的道:「我瞧這妞兒還是怕死的,她若敢在咱倆面前搗蛋,老爺我便送她一程。」說著提氣一縱,便翻身下牆,季滸癡緊隨其後,二人隨即展開身法,未幾便消失於外城區的重重屋宇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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