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堂竹打量著眼前置身之地,只見所處的廳堂極是風雅,兩列供賓客就坐的檀木桌椅整齊的分佈廳堂兩側,每張檀木桌都鋪了上等絲綢織成的桌布,上頭則擺放了各式時令鮮果。至於賓客席的後方便已是室外庭園,二者中間隔著一道道的珠簾翠幕。和風悠悠拂過簾幕,使簾幕上的玉珠發出叮咚悅耳的音色,組成一串渾然天成的樂韻。而室外庭園上流水淙淙,是典型的江南小橋流水。晚堂竹把目光抽回廳內,又見前方左右兩邊的石柱上均以不知何物刻上每邊八字的兩行行草,自右至左讀起那話正是:‘清明在躬,氣志如神;嗜欲將至,有開必先。’
晚堂竹也不知對著這兩行字發了多久的呆,直到一把渾厚結實的聲音把他喚回現實之中:‘晚公子若是喜歡,老朽便著人把這兩句話抄錄一幅贈予你如何?’
晚堂竹被這嗓音一言驚醒,這才發現那兩條石柱中間的太師椅上端坐著一人,只見那人臉上神色古怪,皮笑肉不笑的看著此刻兀自站在屏風前的他。晚堂竹甫跟此人目光相接,心頭便覺莫名其妙的一緊,仿佛此人的雙眼暗藏一種能懾人心魄的魔力,能把整個人吸進他眼內那漆黑無底的漩渦之中。晚堂竹暗感不妙,當即狠狠的在身後擰了自己臂膀一把,才稍微對沖了那甚為邪乎的詭異力量。
從對方眼神中抽離開去,晚堂竹這才認真的看清此人的長相。說也奇怪,此人臉上一絲皺紋也沒有,完全看不出其真實年齡。也只有從其頭上濃密的銀白髮絲,才能稍為推斷出此人該不會過於年輕。
晚堂竹生怕再把目光停留在對方臉上又會著了道,於是便把目光下移,但見此人身上黑袍委地,雙手攏在袖間,除了那張臉以外,渾身皆覆蓋在黑袍底下,看不出內裡乾坤。晚堂竹見此人氣質超然,又記起剛才賀宗元在屏風後的傳話,開門見山的便質問道:‘閣下便是人稱常州三勝虎焦天華?’
那黑袍人仿佛聽到什麼可笑之極的笑話一樣,竟一手指著晚堂竹,一手捂著肚子縱聲大笑起來。
晚堂竹冷冷的看著對方,絲毫不為對方狂妄的笑聲所感染,那黑袍人卻越笑越是得意,到後來竟一個不慎栽下地來,直接在地上邊笑邊打滾。
晚堂竹不明自己到底說了什麼讓對方笑成這個德行,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臉頰,確認自己臉上沒黏上什麼奇怪的物事後,才皺眉道:‘笑得可以了吧,你若是焦天華,那便請你道明用意,你若不是,便快些叫那焦天華出來。’
笑聲倏忽間止歇下來,彷如剛才什麼都沒發生一樣,那黑袍人收起笑意撐著地面坐回太師椅上,向晚堂竹反問了一句:‘晚公子覺得我是誰?’
晚堂竹一愣,沒想到天下間竟會有主人反問客人這樣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當下也不多想,便把自己真實的想法說將出來:‘閣下氣質奇特,焦天華又素來以兇狠善戰稱著,光看皮相,實在無法比肩,但閣下若非便是焦天華,我們卻被他的人帶到這裡來,那就更加說不通了。’
黑袍人瞇著眼聽著晚堂竹陳述想法,也看不出其是喜是怒,只見他摸著頦下的鬍子,津津有味的似乎在聽什麼有趣故事一般。待晚堂竹說罷後,他才接著問:‘那你覺得焦天華是一個怎樣的人?’
這次晚堂竹便再沒半分猶豫,咬牙切齒的道:‘他是一個喜歡虐殺百姓的屠夫,我恨不得手刃此獠,以其鮮血祭奠無數因他而死的亡魂!’
此回黑袍人對晚堂竹的評價不置可否,也沒有再捧腹大笑,只是模棱兩可的回道:‘老朽知道焦天華邀請你們來半月堂走一遭,的確是為你們準備了一份薄禮。’說到這裡,忽然高聲道:‘宗元,把餘人都請進來吧!’
一聲傳呼,屏風後便轉出了那些跟晚堂竹一同被帶來的戰俘,黑袍人揚了揚手,示意他們都可以到賓客席上就坐。待眾人安頓下來後,黑袍人才道:‘諸君不用過分介懷,楚爺的事,老朽都知道了,眼下宗元應該已安排了大夫料理其傷勢,楚爺的命,就包在老朽身上,管教閻王吃不了兜著走,去搶人時落得個無功而還,哈哈哈!’說著為自己滿了一杯酒,仰頭便乾了。
黑袍人自說自笑,自斟自飲,雖然無人接腔搭理,但他似乎不甚介意,眾人見他興致甚高,連乾幾杯過後,才捨得停下來,放下手中羽觴。
這時,黑袍人忽地擊掌三聲,絲竹聲響隨之冉冉奏起,那兩道石柱後該是別有洞天,只見兩列歌姬從左右兩邊石柱後魚貫鑽出。晚堂竹斜目望去,只見那些歌姬每個都可稱得上是人間絕色,妝容妖艷狂放、身材玲瓏有致,而她們的共同點皆是衣著打扮極其大膽,酥胸半露、裙內春光若隱若現。他雖久經人事,卻也從未遇過有這樣在大雅之堂上如此放浪不檢的人,而他此刻也隱然猜到事情接下來會向著何方發展。想到這裡,不禁大皺眉頭,內心頓覺惶慄不安。
伴隨著奏樂之聲,眾歌姬紛紛聞歌起舞,彷如一條條軟蛇出洞,賣力地舞動軀幹;又如樹上的藤蔓般,向一眾賓客席上的戰俘肆意招手,便似在相迎眾人好成為她們的入幕之賓。而其中一名身材最為賁漲者,剛好踏著碎步向著眉頭緊皺的晚堂竹走來,似乎已認定了她的獵物。
黑袍人撚著鬍子默默笑看著眾人的反應,見戰俘中一些較為血氣方剛的年輕漢子臉色早已漲得通紅,紛紛低頭吃著果子,對這些歌姬不敢直視。而一些較為年長的則為了自重身份,大多正襟危坐,面相莊嚴,似乎不為所動,但其實當中不少目光遊移,顯是強自寧定,實則也已坐立不安,甚為狹促。
或許是見眾戰俘對他這番悉心準備的歌舞不是太過投入,黑袍人悄悄向後揮了揮手,一時間絲竹之聲大作,調子一轉,樂聲開始變得迷幻起來,眾歌姬仿似受樂聲支配的扯線木偶一樣,曲風既變得迷幻,她們的舞蹈也隨之變得大膽妖冶,極盡誘惑。
那名看準晚堂竹而來的歌姬此時已來到他身前,只見她隨著節拍慢慢向前傾斜身子,拿起桌上的玉盅,替對方斟了一杯酒。
晚堂竹在見到有人衝著他而來之時,心中便猛叫不妙,待那歌姬來到他身前時,他眼裡看到的只有對方羊脂白玉般的嫩滑肌膚,鼻裡嗅到的盡皆是那中人欲醉的迷人香氣,一時間情動如潮,腹中升起一股仿佛能把一切都燒起來的灼熱,他努力震懾心神,卻越是想保持靈台清明,神識便變得越發迷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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