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劍穿心 - 第三章　一起

另一邊，躺在床上的宮晚粼也無法入眠，想著與師尊過去的種種。

好幾年前那天，師尊救了他，還給他名字，說要收他為徒、帶他回家。

他很開心，非常開心。

可到了仙門後他才知道，他不是師尊唯一的徒弟，他還有一眾師兄師姐。

師兄師姐都有家，可他只有師尊。

他害怕師尊被搶走、害怕師尊不要他，所以他常常去找師尊，在師尊身邊，他很安心。

但師兄師姐乃至於後來拜入師尊門下的師弟師妹卻不是很開心，覺得他霸佔了師尊，所以對他沒什麼好臉色。

他不受同儕歡迎，更一股腦地往師尊身邊跑。

見師尊寵著他，同儕們更是不悅，對他更不好，從一開始的臭臉，到言語攻擊，乃至拳腳相向。

他被欺負了幾次，知道自己很弱，跟在師尊身才有活路，所以，到最後他幾乎與師尊綁在一起，同吃同睡。

隨著他年歲漸長，除了一眾師門同胞，就連師叔師伯也開始覺得，這樣不妥。

還有人說他家世不明、來歷不明，指不定哪天要做亂。

但師尊不管不顧，依舊護著他。

其實，長大後他也不算太弱，只是也離不開師尊了。

他從沒想過有一天師尊會將他拋下。

那天一早，師尊提劍要走，他伸手攔下師尊：「我跟您一起去！」

「不可！我此次出行並未受到師兄應允，是要受罰的！況且此行兇險，我恐無法分神護你安危，你在這兒乖乖等我回來。」

「我不怕受罰，我就在遠處觀望，能護著自己！」他依舊擋在師尊身前。

師尊難得動怒：「你就非得要去？」

「是。」

「好……」師尊點點頭，咬著牙道：「你若敢跟來，我便沒有你這個弟子！」

他瞳孔驟然放大，如遭五雷轟頂。

而師尊並未理睬，甩袖而去。

但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師尊去赴險，他提劍追上：「師尊！」

師尊回頭，瞪大了眼睛看著他：「我都這麼說了你還執意要去！？」

他沒有回話。

師尊氣得直點頭：「好啊……從現在起，不許再叫我師尊！我沒有你這個徒弟！」

後來，便是那無眠的百日。

當時他其實只讓孩子們過來收屍。那幾個孩子從四五歲到十五六歲，都是他從災禍中救下的孤兒，很是聽話。他安排他們在一處僻靜的院子裡生活，請夫子來教他們讀書寫字，他自己會時不時過來看看，也給他們授業解惑，教一些武打之術。但孩子們懂事，說不能白吃白住，便給自己安排了身分，將他當成主子，他們則是侍奉主子的小廝，替主子看管這座院子。

也不知那幾個孩子怎麼找到長年遊歷四方的上官刃，讓他得了消息，將只剩一口氣的他養到了現在這般。

如今，師尊回來了，卻不知為何還來找他？

雖然他不太願意見到師尊，但，不可否認，看到師尊完好無損地回來，他是欣喜的。

怎麼辦……

師尊看起來很難過，要趕他走嗎？

……

是夜，宮晚粼猶豫著是否要給師尊安排個院子，阿清敲了敲門：「主子。」

「進。」

走到床邊，阿清遞上一封信：「方才來鬧事那個人將此物交給我。」

宮晚粼接過信封，其上寫著「宮晚粼安啟」。

「說了什麼？」

「什麼都沒說。」

「……行，去休息吧。」

阿清走後，宮晚粼打開信封，裡頭是師尊親筆寫的信，整整十頁。

大致上可整理成三點：

一、對不起，是我思慮不周，那天說了重話，都是氣話，不要當真。

二、若你願意，還是我徒兒。

三、對不起害你替我受刑，我想貼身照顧你，你願不願意？

讀完信，宮晚粼鬆了口氣──師尊不是真的討厭他。

但是……

師尊打算照顧他多久？

他這身子就算能恢復如初，卻也無法再提劍了。況且，師父終歸是仙門的人，而他卻不願再回去了。既然兩人終要分開，那也不必多這幾年糾纏。

宮晚粼掀開被子下床，出門時，碰上守夜的阿宸。

「主子，晚上天氣涼，您怎麼不加件衣服？」說著他趕緊進屋拿了件披風出來，給主子披上。

「多謝。」

宮晚粼緩緩朝院門走去，阿宸則跟在他身後。

今夜守院門的是阿昊，他見宮晚粼前來，默默打開了院門，再向宮晚粼作揖：「主子。」

宮晚粼朝他輕輕點頭，便轉頭看向門外。

「晚粼……」宮晚粼還未開口，倒是景旒愓先喚他。

宮晚粼猶豫了半天，到底是沒再喊出那聲「師尊」，只道：「仙門還有許多人在等你，我就不回去了。」

短短一句話將態度展現的明明白白。

景旒愓急了：「不，晚粼，你不必回去，你喜歡在這兒我們就待在這兒。」

「但你終究要回去。」

「不，我不回去了，明日我就去和掌門說。」

宮晚粼皺眉：「慎言。」

他覺得師尊又因一時情急而亂說話了。

景旒愓急忙解釋：「不是，我認真想過了，你那些師兄師姐也到了可以收徒的年紀，正好將你師弟師妹託付給他們，再不濟，也能托給掌門師兄。」

說到掌門，宮晚粼輕輕嘆了口氣──雖然荒唐，但只要師尊想要，掌門會替他處理好一切。

宮晚粼再挑不出什麼毛病，無奈道：「進來吧。」

得了應允，景旒愓立刻露出笑容，並上前攙扶宮晚粼。

此後，隨著日復一日的相處，兩人關係逐漸緩和，彷彿又回到先前那些日子。景旒愓無微不至地照顧著自己的好徒兒，就像徒兒小時候那般。除了插花，偶而散散步、下下棋、曬曬太陽也成了兩人的日常生活。宮晚粼在教導小孩時，景旒愓也會在一旁看著，偶而充當武術模板。

至於稱呼……

因為景旒愓的名字宮晚粼實在叫不出口，所以還是叫回了「師尊」。

好笑的是，那些孩子們叫景旒愓「阿景」。

起先是因為他們不知道要怎麼稱呼主子的師尊，他們也不是仙門子弟，叫「師祖」不妥，再者他們也不願意將一來就讓主子疼暈的人喚作「尊者」，何況他也是來照顧主子的，便隨著主子給他們起名的樣式，喚他「阿景」。

這樣的場面在上官刃到來時更是好笑。孩子們最開始喚上官刃「尊者」，但上官刃嫌這稱呼聽著太老，便讓他們喚他「叔」。於是，孩子們與上官刃一同喚景旒愓「阿景」，又隨著宮晚粼一同喚上官刃「叔」。

不過，好在，隨著宮晚粼的身子漸漸恢復，上官刃在外雲遊的日子也逐漸恢復到從前那樣，大半年才回來一次，以至於這樣搞笑的場面也不算太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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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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