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罐與爛泥的初戀特調 - 第32章港都夜色

　　裴尚延竭盡全力狂奔，卻始終無法拉近與陸成悅的距離。

　　逼不得已，他深吸一口氣，朝前方喊道：「成悅，等等。」

　　原以為陸成悅正在氣頭上應該聽不進去，沒想到那人漸漸減慢速度，最終在白星嘉園的入口意象旁停下。

　　裴尚延趕到陸成悅身邊，像是怕那人又轉頭跑掉那般，將手搭在對方肩上，一邊大口大口喘著氣。

　　「你還真的很缺乏運動啊。」陸成悅露出和平常沒兩樣的微笑並吐槽道，但笑容立即垮了下來。

　　裴尚延又多喘了一會兒，等呼吸較為順暢了，才詢問：「你打算去哪？」

　　「不知道，反正不想回家。」

　　「那要不要來我家過夜？」裴尚延先是拍了拍陸成悅的肩膀，而後看見這人的左臉頰有些紅腫，便提議道：「先去超商買瓶飲料冰敷，然後我們去港邊走走，等臉頰消腫了再帶你回我家，好嗎？」

　　「可以嗎？」陸成悅眨眨眼，表情看起來有些期待，也有些不安。「你要不要先問一下家裡？」

　　「好。」裴尚延拿出手機，原想撥通話給爸爸，突然想到了個點子，往下繼續翻找和媽媽的對話紀錄，笑著說道：「我等等開擴音，你不要出聲。」

　　「哦。」

　　登登登、登登登，開了擴音的手機接連響起三連音的來電答鈴，響了四、五次之後終於被接起。

　　『喂？今天是什麼日子？我兒子終於想起他有老媽了！』裴又寧清脆爽朗的嗓音從手機那頭傳來。

　　裴尚延開門見山地說：「我要帶Omega回家過夜。」

　　陸成悅薄唇微啟，詫異地睜大眼睛。

　　『哇靠！快快快、油飯！紅蛋！』

　　「不用。」

　　『不用嗎？我不是要當阿嬤了嗎？』

　　陸成悅差點沒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趕緊用手摀著嘴。

　　「又寧，如果你真的當阿嬤，要準備的是豬腳麵線，因為兩小無猜條款不一定能免刑。」

　　『蛤？你都高一了，還沒滿十六喔？』

　　「還沒。」

　　『那你帶Omega回家幹麻？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各自打手槍喔？』

　　陸成悅驚訝地指了指手機，隨後又胡亂比劃一通，很顯然他比的是「What the fuck」，同時肩膀因為忍笑而顫抖，一雙桃花眼已經笑到瞇了起來。

　　「所以，你到底同不同意？」

　　『同意啦，你每次問什麼我都嘛同意。』裴又寧以漫不經心的語氣隨口答應，又趕緊補了一句：『對方家長也要同意才行哦！我今天沒值班，待會就回家了，晚點見啦。』

　　「晚點見。」

　　通話一結束，陸成悅立刻笑著說：「幹，你媽講話好屁哦。」

　　裴尚延跟著笑了笑，覺得自己這靈機一動真是個不錯的決定，一通電話的功夫就讓陸成悅的心情看起來好一點了。

　　「稍早我說過你跟我媽很像，知道為什麼了嗎？」

　　「蛤？我講話有這麼屁嗎？」

　　「差不多。」

　　「哈哈，靠。」陸成悅笑完，有些疑惑地問：「她剛說『各自打手槍』，你明明只說了Omega，為什麼她知道是男O？」

　　「她知道我的性取向只喜歡男O。」裴尚延輕描淡寫地回答。

　　「哭啊？你會跟家長聊這個喔？」

　　「嗯。」

　　「我連學校發生的事都不會跟家長說，你居然能跟家長聊性取向，哇靠……」陸成悅不可置信地說著，自然而然勾過裴尚延的手臂。

　　兩人拉著手往社區外走去，身體緊貼在一起。

　　裴尚延偷偷想著，他這張媽媽牌好像打得有點猛。

　　陸成悅這陣子總和他保持一定程度的身體距離，雖然這次標記後好像拉近了一點，但他能看出那很明顯是標記的影響，而此刻這層莫名的防備卻像是徹底瓦解了那般，Good job又寧。

　　到便利商店買了瓶鋁罐裝的飲料給陸成悅冰敷後，裴尚延鼓起勇氣牽起對方空著的那隻手，向捷運站緩緩走去。

　　陸成悅被牽起手的一剎那，雖然有「這樣真的好嗎？」的疑慮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但他很快就決定放縱自己一次，畢竟那個啥，他剛剛可是在這人面前說了不該說的話喔？還被自己的父親賞了一巴掌喔？多丟臉、多難堪啊……討點拍拍應該還算是合理操作吧。

　　沉浸在低落的情緒之中，他後來連裴尚延把稍嫌擁擠的捷運上唯一的座位讓給他都沒察覺，換作是平常，他肯定會堅持兩人一起到角落站著，而不是乖乖坐下。

　　想到他對蘇敬南說的那番話，種種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後悔、自責……還有，他知道自己並不能算是一時衝動說錯話，他確實不希望陸紹丞和蘇敬南有小孩。

　　他消極地想著，這種感覺就好像他的容身之處被撬開了一個縫，就憑陸紹丞現在對他的態度，全面崩塌只是早晚的問題。

　　——下一站，廣原經貿園區；後一站，廣原經貿園區；ha idˋ zam ，廣原經貿園區；The next station is Kuangyuan Commerce and Trade Park。

　　臉頰上摀著鋁罐的冰冷觸感也無法將他的思緒拉回，不知神遊了多久，直到裴尚延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才回過神。

　　「要下車了？」陸成悅問。

　　「嗯。」裴尚延朝陸成悅伸出手。

　　陸成悅愣愣地抓住裴尚延的手，模樣竟顯得十分乖巧。

　　下車後，兩人牽著手走向捷運站出口，光是站在電扶梯口，似乎已能聞到若有似無的淡淡海風。

　　高樓林立的經貿園區經過整頓後，盡顯五光十色的繁華風貌，寬敞的三線道即使到了夜晚依然忙碌，隨著晚風搖曳的是的椰棗樹和小葉紫檀的樹梢，人行道的海貝色地磚混合了玻璃砂，在街燈照射下閃爍著熠熠光芒。

　　沿著人行道往西邊走，空氣中瀰漫的海水鹹味越來越明顯。

　　裴尚延帶領陸成悅拐進寧靜的小巷，避開遊客必經的道路，來到一處人煙稀少的小型碼頭。

　　此處停放著數台大小不一的快艇，岸邊隱約可見幾名釣客坐在低矮的水泥墩上釣魚，昏黃的路燈為這寂靜的氛圍增添了些許溫暖色澤。

　　「有時候，我會陪郁仁來遛狗。」裴尚延挑選一處周圍無人的水泥墩坐下，隨即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陸成悅來坐這邊。「我還滿喜歡像這樣坐下來看海的，可惜郁仁坐不住，他的黃金獵犬也坐不住。」

　　陸成悅沒多想就緊挨著坐到裴尚延身邊，左看看、右看看，滿意地說：「確實是個好地方。」

　　斜對面的水岸公園熱鬧非凡，但恰到好處的距離沖淡了喧囂，唯有色澤繽紛的燈光倒映在漆黑的海面上，與遠處海平線上等待入港的貨船發出的點點亮光相互輝映，是夜晚的廣原港最典雅的妝容。

　　兩人聽著海潮拍打岸邊發出的柔和響聲，腦袋放空了一小段時間，直到喀嚓一聲，易開罐被開啟的聲音劃破了寧靜。

　　「不冰了，再敷也沒意義。」陸成悅仰頭灌了一大口飲料後說道。

　　裴尚延側身面對陸成悅，嗓音輕柔地問：「還痛嗎？」

　　「不痛。」陸成悅搖搖頭，然後舉起手上的飲料晃了晃。「喝嗎？」

　　在裴尚延盯著他喝過的飲料發楞時，他又補了一句：「反正我們都喇舌過了，應該不會介意這麼一點口水吧？」

　　「你不介意嗎？」裴尚延接過飲料啜了一小口，問道：「舌吻的事。」

　　「介意啊，超他媽介意的好不。」陸成悅理所當然地回答，不等裴尚延反應，他逕自取過裴尚延手上的飲料喝了一口，發出滿足的嘆息，若是旁人看見肯定以為他在喝酒。「我那時候說要帶你去逛街買衣服，到現在都還沒去欸。」

　　裴尚延笑了笑，沒想到陸成悅在意的竟然是這個，於是提議道：「那明天拍攝完直接在坂東道逛逛？」

　　「哦，好啊。」

　　沉默片刻，裴尚延突然轉頭詢問：「你父親很常打你嗎？」

　　陸成悅嘴角微微抽蓄，心想這人是真的不會聊天啊，明明燈光美、氣氛佳，話題突然鬼轉到家長，太跳tone了吧？不過沒差，他誰？廣原尬聊小王子！再跳tone的話題都hold得住。

　　「沒有啊，我從小到大把他氣到想打人的次數，一隻手數得清吧。」

　　「比如？」

　　「四歲把老邱咬到流血、七歲把老邱踹下溜滑梯害他嘴唇內側縫四針、十三歲偷騎老邱他爸的機車載老邱結果犁田，呃……還有……」

　　裴尚延默默在心裡想著，真虧邱景陽能對陸成悅不離不棄，難不成是上輩子有被拯救過性命之類的大恩大德嗎？

　　正想開口吐槽，陸成悅卻接著說了：「還有，忘記幾歲的時候，我曾經罵敬南是賤貨，加上剛剛陰陽怪氣地詛咒我那同A異O的兄弟，就這五次。」

　　看著藏不住的訝異從裴尚延向來平靜無波的眼裡一閃而過，陸成悅帶點自嘲地問道：「對我幻滅了對吧？早就說過了，別把我想得太好……」

　　「成悅。」裴尚延出聲打斷陸成悅的自嘲。

　　「啊？」

　　「你不會無緣無故傷害別人。」

　　「我明明無緣無故打過人？」

　　新生訓練時的情景在裴尚延腦海中浮現，他否定道：「那是陳司麒活該，誰叫他要拿你的名字開玩笑。」

　　「哇靠！你怎麼知道我指的是那件事？太猛了吧。」

　　裴尚延嘴角揚起溫柔的弧度，打趣地回答：「可能……吃過你的口水了？」

　　「那你多吃點。」陸成悅將飲料遞給裴尚延，嘻皮笑臉地說：「多吃點搞不好還能猜到我為什麼會罵敬南。」

　　「直接攝取，效果更好。」裴尚延就著當前的氣氛，半開玩笑地湊近。

　　「哭啊！誰教你的？把原本那個害羞靦腆的尚延哥哥還給我。」陸成悅笑著推拒，看起來玩得很開心。

　　「哥哥心懷不軌很久了。」裴尚延假裝要索吻，卻突然伸手朝陸成悅的腹部一陣抓撓。

　　「哈哈，幹，撓三小啦？」怕癢的部位早就被裴尚延摸透，陸成悅笑得人仰馬翻，手腳並用也無法將這人推開，只好反其道而行，一把撲進對方懷裡。

　　這招果然奏效，裴尚延停止搔癢，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輕輕摟著陸成悅。

　　兩人在這片柔和的夜色中相擁，海湧的呢喃輕輕擦過耳畔，暖黃的路燈親吻著他們的身影。

　　本是一道旖旎的風景，裴尚延卻透過淡去一半的臨時標記察覺到，陸成悅的情緒正急速下墜，彷彿還能聽見咚的一聲掉進谷底的聲音。

　　懷中之人斷斷續續傳來疑似抽咽的動靜，身體猝然一顫，便發出倒吸鼻涕的聲音，卻忍著沒有哭出聲，這讓裴尚延感到有些心疼。

　　他心想，陸成悅今晚的遭遇簡直像坐雲霄飛車那樣大起大落，應該忍很久了，不然也不至於擁抱一下就幾近潰堤。

　　「成悅，怎麼了？」他將嗓子放得很輕很輕，在陸成悅耳邊柔柔地問，一邊伸手輕拍對方的背部。

　　「你別這樣，你這樣……小心我真的哇一聲哭出來喔。」

　　「那也沒關係。」裴尚延輕撫著陸成悅的後腦勺，安慰道：「那些釣客都離我們很遠，這裡也沒人認識你，哭出來也無所謂。」

　　陸成悅聞言愣了愣，而後緩緩從裴尚延懷中抬起頭，小聲喚了句：「哥哥。」

　　「嗯？」

　　「我覺得……我好像快要沒有家了。」

　　「怎麼說？」

　　順著裴尚延的提問，陸成悅的思緒漸漸飄向記憶中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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