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望月小夜子」 - 軼事：EP109

（望月小夜子/1號設施內部 A棟病房/數日前）

最近我老是作夢。

我總是夢到，我親手把最好的朋友變不見，無論我怎麼做，都找不到他曾經存在於這個世界的證據。

可怕的是，這個夢早就已經成真了。

世界徹底崩塌，日常早已不復以往，而我周遭的人事物也無法倖免，變得扭曲而窒息。

他們總是認為我在說謊，我在發病，為了博取關注而譁眾取寵，只因為我是小孩子就把我當笨蛋耍，擅自把我丟進這不見天日的病房裡，沒有電視、沒有電腦、甚至連書本都沒有。被迫遵守著他們的遊戲規則，強迫我接受治療。

快被逼瘋了。也許這就是他們的目的，把我洗腦成跟他們一樣的瘋子。更可怕的是，隨著時間過去，自己的身體好像也愈來愈不聽使喚。我肯定有被動過什麼手腳，只是我沒印象罷了。為此我也沒好好闔過一次眼了。

誰都不值得信任，我一定得逃跑，跑得越遠越好。整個病房的構造我都摸清了，但是這裡可是大型機構，到處都是他們的眼線，只憑我一個要怎麼逃出這裡？

眼下來看，我唯一的機會，只剩那個每天都會來的治療員了。之前有偷聽到她跟別人聊天的內容，原來她是近期才被轉到這裡來的新任治療員。比起那個滿腹心機的柊醫生，她算是這堆大人裡頭比較好說話的一個。

但我能相信她嗎？就算她真的是值得信任的人，可能也會被我......

還是別把主意動到別人身上吧，只有自己才是最可信的。

（津崎友香/1號設施內部辦公室C/前天 19:28:53）

回憶起前幾次診療的過程，友香罕見地緊蹙著眉頭，聚精會神地看向患者資料。

由於接案的當下，上頭的人是以最高機密的標準所進行的，除了望月小夜子的模樣與部分特性，基本上沒有透漏更多資訊。原本以為這次接手的目標會相當棘手，結果一看下來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具有強烈的言語攻擊性，但大多使用否定語氣，包括自己亦然；對於弱小一方的輕蔑與不屑，以及對於強大一方的抗拒與無奈；綜觀來看，大概是屬於自我認同感低，為了保護自尊而有的防衛機制。

幾次對談過後，友香更加確信，小夜子最多就只是一個處於青春期的叛逆少女，在一般的孩子上多多少少都會遇到的再普遍不過的狀態。

正是因為如此才覺得困惑。

「她為什麼會到這個設施來呢？」

不要拘泥於表象的平和，人們只見海面平靜，卻不知暗潮洶湧。這都是老生常談了。

面對病人時該把自己從情緒中抽離，客觀而精確地找出病根並加以醫治。我們唯一的職責，就是引導他們，僅此而已。

沉思了半晌，友香還是把對談報告寫得詳盡，與這幾週以來的觀察幾乎如出一轍。也許自己也在無意間，成了折磨無辜之人的幫兇。

「怎麼可能做得到嘛。」

「津崎？妳還沒下班啊？」友香的肩膀被輕拍了一下，猛地回頭一看，原來是同部門的柊前輩，她的眼神銳利，很快便注意到了對方手上的病歷。

「想不到這案子居然會交給妳做。這女孩可不好伺候呢。」

「倒也還好......。對了，前輩，」友香突然問道，「這個望月小夜子究竟是什麼來歷？」

「來歷？妳明知故問嗎？還是說妳手上的病歷是用韓文寫的嗎？」對方冷笑應對。

「我是認真的，」沒想到發問者的態度更加堅定，「我真的不認為她有什麼問題，一個好端端的正常人卻要被囚禁在這裡，不覺得有點......」

「津崎。有些話最好別亂講。」柊前輩趕緊打斷了對方，她的視線掃向這附近的針孔攝影機，才湊近耳語道，「既然她被送到這，肯定是有合理的原因，而這是我們不能深究的部分，妳聽明白了沒？」

見這熱血過頭的後輩垂著頭不回話，她又補了幾句，「身為過來人，我建議妳先把工夫放在治療上，或許過一陣子妳就會明白原因了，要有耐心。」

「......我知道了。」

治療。和小夜子唯一的溝通管道。轉念想想，只要能夠證明小夜子是普通人，也許就能把這可憐的傢伙帶離這地方了。

（津崎友香/1號設施內部 A棟207號病房/昨天 09:22:37）

「怎麼，妳又來了？」小夜子坐在床沿，黑眼圈貌似比昨天還要來得深。看著女孩總算會主動打招呼，友香心裡還是挺欣慰的。看來幾週下來的互動沒有白費。

「昨晚又熬夜了？醫生開給妳的安眠藥有吃嗎？」坐在一旁的黑凳子旁，友香問道。

「妳當我傻？我怎麼可能會吃啊？」她撇過頭，「反正我不吃，你們也管不著。」

「但妳這樣疲憊下去也不是辦法，還是今天妳先休息，我會在旁邊陪妳，妳覺得如何？」

「不勞妳費心，想當薪水小偷也不用這麼明目張膽。」小夜子說，「就做妳平常該做的事就好。」

「真是過分欸......算了，」友香快速的將手中的資料翻了翻，「今天的療程是故事分享。小夜子平常喜歡哪一種類型的故事呢？小說啊、漫畫之類的都可以。」

「我都不挑。」

有別於彆扭的語氣，今天小夜子表現比平常還要配合。果然像她這種年紀的孩子不免都喜歡沉浸於幻想之中，友香進一步翻閱手中夾板的資料紙，說：

「我來說一個之前還在上學的時候，從老師身上聽到的一則故事好了。」

「那妳說說看吧。」

看著她少見的殷切眼神，友香一方面覺得有點不對勁，另一方面又很欣慰。也許她總算願意付出一些信任也說不定。

「這是一則古代的小寓言。說的是一個國家裡的國民都喝著會讓人發瘋的水，唯有國君喝的是普通的水，沒有跟著大家一起發瘋。

由於所有人都瘋了，大家都把唯一沒瘋的國君當作是瘋子，因此大家就把他抓了起來，為了治他的病而對他百般照料。

最終國君受不了，趁機逃了出去並喝下那個讓人發瘋的水，最終也跟大家一樣瘋了起來。於是所有人都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結束。」

「如何？這故事還不錯吧？」故事說完後，友香察覺到對方的身體在微微發抖，之後又補道，「妳沒事吧？」

「我沒事！」小夜子的反應有些怪異，就像是飽受驚嚇而渾身顫慄，「為什麼......為什麼會知道......」

「小夜子？妳先冷靜一會......」

「不要碰我！！！」對方拍開友香伸過去的手，並用被子包裹住自身，蜷縮在床角旁瑟瑟發抖。

「妳、妳肯定也不安好心，對吧？妳已經知道了我的計畫，故意用這種故事來刺激我，對吧！？」

想當然，友香是一個字都聽不懂。在外面觀察情況的柊醫生眼看治療沒辦法繼續下去，便示意要友香先退出病房外。臨走前，她難隱擔憂之情而轉頭看向小夜子，她牙關打顫，眼神渙散，整具身軀因緊張而劇烈起伏。她究竟在害怕些什麼？

友香踱步走到茶水間休息，整個人癱坐在沙發上，體力被抽乾似的動彈不得。

「辛苦妳了，看來今天也是場硬仗呢。」

看到恰巧也走進來裝水的柊醫生，友香便忍不住吐苦水，「怎麼會這樣？妳也看到了，她上一秒還很正常，結果講完故事之後就變成那副德性......。」

柊醫生面無表情，看著這傢伙仍因為這種小事便垂頭喪氣，自慌陣腳，很難相信對方是在業界打滾了數年的專家。作為一個治療師而言，她投入了太多的感情進去，搞得自己也混亂了。

遲早有天她會了解，在這種怪物身上費盡心力，最終只會害了自己。

（望月小夜子/未知區域/昨天 23:44:49）

他們知道了。

為什麼我會忘記這麼顯而易見的事實呢？在他們手上，我絕對是無處可逃的。特地說這種故事，不就是為了提醒我這點嗎？

逃不出去。

我被關在一片黑暗中不見天日。

就跟那個時候，被朋友吵架時一樣。像是心裡最深層的那一部份好像被挖空了，什麼也不剩。所以她也跟著一起消失了。

我真的很抱歉。我一直都很後悔，我不知道自己會對你做出這種事。不被其他人理解也好，我只是想跟你說一聲對不起。我不該許願讓你消失的，我......。

漸漸的，模樣都記不清了。只剩下

一片虛無。

（未知人物/未知區域/昨天 23:45:21）

「我向觀測組要了昨晚小夜子行動的紀錄，她從昨晚開始就在策畫一些破壞行動，想從這裡逃出去。」

「那女孩從第一天被送來開始就是這樣，了無新意。」

「你別急，先看看紀錄嘛。你看看，波長紀錄有很明顯又很不自然的空窗期對吧？先說這可不是設備故障之類的緣故喔。我推測應該是擾動所致。」

「擾動.....你是說她的潛質嗎？但是這幾週的觀察下來，不是都說她狀況沒什麼特別？」

「恐怕這女孩所擁有的潛質不是一般人能駕馭或理解的。妳應該知道『擾動』所代表的含意吧？干涉現實、扭曲時空、覆寫歷史......大概就是這種類型的能力。」

「那上層也真愛開玩笑，這麼危險的實驗體居然丟給手無寸鐵的第一部門處理？」

「誰知道呢，也許上層認為只有這裡的治療術能開發她的能力吧。」

「......。」

「話說今天那個津崎，她講的那個故事也是上層安排的吧？不得不說超有效的，因為實驗期間的波長空窗期特別長喔。」

「先等一下，你一直說空窗期空窗期的，那到底是什麼意思？一般來說測量到潛質，振幅會提升才對......」

「那就是她的潛質啊，什麼都沒有。」

「......？」

「我們挖到寶了。小夜子是我們一直以來心心念念，亟力尋找，能帶領我們走向和平的關鍵啊。她啊......

有著能把一切存在都抹消的潛質喔。」

（望月小夜子/未知區域/昨天 23:58:49）

如果一切都消失的話，是不是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假如說這樣能夠解脫的話，好像也不錯。

這樣的話，只需要閉上眼睛，再許一次願就好了吧？

雙手合十，虔誠的禱告。只要睡了一覺，一切就會結束了。

回歸到原有的和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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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夜子！！！！！！！！！！！！！」

「啊！？」

如夢初醒般的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臉驚魂未定的治療員友香，還緊緊抱著自己不放，簡直就像是開車撞到人之後不知道該怎麼急救的驚恐模樣。

「太好了小夜子，你平安無事！剛才病房傳來很大的聲響，還以為是失火了，破門而入就看見妳的病房都快塌了，才趕緊把妳救出來......。」

這時我才發現，自己並非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病房中，而是稍嫌狹窄的單人床，該有的擺設和用具都不缺的小房間。

「這裡是哪裡啊？」

「我的小房間。柊醫生叫我先把妳安置在這裡。」

「喔......等一下，妳剛才說我的病房怎麼了？塌了？」

「與其說是塌了，不如說是沒了。半邊房間就像是被掏空一樣，什麼都沒剩下......。」

果然是這樣啊。剛才我意識模糊的時候，又生出了這些事端來。

「......這地方真不能待了，這種違章建築也敢蓋成研究設施，真是受夠了！喂！」那傢伙倏地站起身來，指著空氣罵道，「我不知道你們這些人在打什麼如意算盤！但你們最好別再動小夜子的主意！」

「妳在跟誰說話啊？」我頭上大概冒出了不少問號。看她的反應，難道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關於我的能力之類的......

「小朋友別問那麼多。總之，在妳搬到新的病房前，妳先來當我的室友，好不好？」

「才不要。我寧願睡廁所。」

「欸等一下！妳還真的要離開啊？再躺一會吧？拜託？」

看著治療員哭喪著臉求自己躺回床上的無辜樣貌，我偷偷撇過頭，不禁笑了出來。有這煩人的活寶在，也許自己也能在這令人窒息的鬼地方多待一會吧。

（未知人物/未知區域/今天 00:29:19）

「這怎麼可能啊！一個普通人怎麼有辦法干涉計劃的進展啊！？啊！？」

「而且還公然對你嗆聲呢，真是大膽。」

「她、她就是那個津崎友香，對吧？她到底是什麼來歷？有這種能力的話為什麼還能大搖大擺地當我們的工作人員？這種傢伙應該會在第四部門那種地方當白老鼠啊！？」

「說不定上層也知曉，所以才把她跟望月小夜子分在一塊的啊。避免她的能力失控之類的。」

「那、那、那那那......那這樣我就不懂了啊。上層發命令下來，讓我這幾週忙的要死要活，甚至還為了這計畫做了一個倒數計時器，既然不是為了實施和平計畫，究竟是為了什麼？」

「做白工也是常有的事，習慣就好。」

「我不理解啊......我不懂......」

總之，雖然某名觀測員所實行的和平計畫不幸失敗了，但至少今天的一號部門還是充滿活力。

實驗體編號：EP109

實驗體名稱：望月小夜子

實驗體性別：女

出生日期：2011/11/11

死亡日期：N/A

潛質類型：無化 (暫名)

簡介：可將特定對象(僅限於人物)從認知層面上完全抹除。目前能力的觸發條不明，已知將思考活性降低(例如不接收外界訊息)會降低觸發風險。鑒於此能力對於和平計畫的潛在貢獻，優先將此實驗體的潛質開發完全，然而目前研究資料不足，可能性難以預測，因此不建議推快計畫的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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軼事：EP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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