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蝶與赤獸 - VIII 破繭

「想在善與惡之間做造物主之人，必先是個毀滅者，並摧毀一切價值。此時，最大的惡，也會成為最高的善…不過，善是創造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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饕餮回到家族中，避開了人群躍上房頂，看向一棟高樓。

漆黑的夜晚彷若在宣示自己的孤寂，非但是新月、亦不存在任何星星，整片夜空彷若被一片巨大的黑色布幕罩住一般。

在這夜空之中少有的光明，便是於前方這座莊園中所佇立的塔樓了。然而本該燈火通明、熱鬧非凡的百目鬼家族莊園，此時卻籠罩在一股陰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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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會沉浸於如此氛圍，就是因為他們失去了家主繼承人…不，大概是因為他們失去了‘最有價值的’家主繼承人吧。』饕餮面無表情的掃視整座莊園，最後看向塔樓較高的某樓層：『當然，還有就是…在剩下的家主繼承人身上所發生的異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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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檮杌的異能本就是能使自己的肉身在物質與氣息間轉化。而她此時的年紀尚小，若是體內在一瞬間被封入了自己的身體所無法容納的大量妖氣，其結果可想而知。』

催動氣息向前躍向該塔樓後，望向塔樓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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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肉身，將會半妖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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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樓內的一處房內，整間房間被籠罩在一股黑暗迷濛所吞沒，彷若就連呼吸間都能感受到此地的幽深寂靜。

地上倒落著數個熄滅的燈籠與燭台，此外現場所有鏡面皆不是被用幕布遮掩、就是被打破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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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這沉寂的灰暗之中，一名少女蜷縮在房間角落，已哭紅的眼神中不再帶有光彩，取而代之的是無助與絕望。

躲避著窗外照射進來的光線、躲避著門外偶爾傳出的人聲。

曾經秀麗的面容此刻被怪異的鱗片、不祥的犄角、與鋒利的尖牙取代。

那些原先自己再熟悉不過的事物皆顯得可怖起來，只想逃離這一切。原先會認為是族人們關切的視線，在這一刻變得如同扎人的利刃，好似皆在恥笑、亦或是恐懼著自己的面容。

曾經族人們對於自己外貌的誇獎，縱然其中大概為對身為家主父親所說的場面話，卻在此刻成為不想再憶起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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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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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應該是正式成為一族成員的、值得大肆慶祝的日子。

但，先是哥哥變得好奇怪，就和家裡的長輩們吵起來了…

然後，父親也用一種非常冷漠的眼神來看著我們…

明明，我以為只要我接受那些父親希望我接收的東西，一切就會回歸如常了…

那，又為什麼，在那以後我會變成這樣？又為什麼，大家都要用那種驚恐又厭惡的眼神來看我？為什麼，就連我自己看到那鏡中的、那既非妖又非人的可憎之物時，也不忍直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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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變得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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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哥哥和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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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家族內的其他長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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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那場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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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成為怪物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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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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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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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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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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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為什麼，即使明白自己已成非人之物，卻仍舊渴望被什麼人所接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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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管落到什麼地步，自己也永遠都希望…

至少，能被什麼人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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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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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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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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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並不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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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清冷、神秘、卻又確實的聲音，突然從自己身前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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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原先理應已被自己封閉的房間此刻赫然出現另一道人影。

隨窗外陣風飄動的漆黑服飾與深紅長髮、白皙到猶如亡靈鬼魅般的肌膚、以及如若將使接觸到的任何人皆為墮落的妖異氣韻。

那微微敞開的衣領所散發的頹靡魅惑、那紅紫異色雙眸所涵帶的孤高淡漠，皆使得檮杌暫時的忘卻方才的煩憂，微微愣神，甚至差點忘了察覺，對方此時正直勾勾的看著自己的面容；而就在好不容易察覺到這點，就要轉頭隱藏之際，對方卻伸出手來，扶住自己的臉龐。

就這麼看著檮杌這連自己看向鏡面都會感到可怖的面容，卻像是一切如常般的、連移開一分視線也沒有。

「饕餮姐姐妳……不覺得可怕嗎？」

「怕什麼呢？」

「這…變成怪物的樣子…」

「我也是怪物，又要怕些什麼呢？」饕餮聞言後如此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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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人這樣安慰人的…」聽到此番答覆，檮杌雖是無奈的苦笑，卻也發覺此刻自己已在不知不覺間接受了對方的視線。

「不是說了儀式結束後要一起去賞花的嗎？」

「……抱歉喔，現在我……不太想見到別人，所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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饕餮沉默良久後來到檮杌前方跪坐下來，而後解下了自己手上一枚紅繩繫成的手環。

「手。」檮杌沒有細想，聽到叫喚後伸出左手。

饕餮捧起前者的手後為她繫上了方才解下的手環，在繫上之際，一股淡淡的藍色光亮於檮杌身旁閃起，片刻後光亮消退才發覺那原先於自己身上遍布的妖物特徵已然消失。

「饕餮姊姊，這是！？」見此景象檮杌驚訝道。

「我也是從別人那裡拿到的，似乎是西北方霜落城出產的魔導器，能夠將配戴者身上的傷痕遮掩住。」饕餮一面說，拉起檮杌後來到了鏡子前，接著將鏡面上原先蓋住的幕布拉開。

鏡面中所映照出來的已不再是那混合了人類與妖物特徵的怪物；雖仍帶了些淚花，卻也是回到原先那秀麗的少女。

「這手環就先給妳戴著吧。」饕餮拍了拍少女的頭後如此笑道。

「謝謝妳，饕餮姊姊...」少女此刻臉上才終於展露出笑顏，而後想到些什麼似的看向對方：「為什麼饕餮姊姊妳平時要戴著這個呢？」

此時才看到對方部分裸露的肌膚上浮現了幾道黑、紅色花卉、野獸的刺青，這刺青的圖案又好似將周圍道道較為粗糙的皮膚融入其中、將其遮掩。

「沒什麼，只是幾道我已經不在意的燒傷而已。」饕餮笑說。

「真的，可以嗎？」檮杌有些擔心道。

「放心，反正族人們也不敢直視我。」彷若在告訴著對方"別想太多"，饕餮牽起了她的手：「走吧，我們去賞花。如果還會討厭別人的視線，就躲到我後面吧。」

「嗯。」如同真的多出了一個關心、照顧著自己的姊姊似的，檮杌終於將這一日的所有煩憂忘卻，並跟上了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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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II 破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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