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放學後已經過了一段時間，偌大的走廊此刻只剩下兩人皮鞋踏在地面清脆的迴響。兩人都不是類似黃瀨那種健談或會主動炒熱氣氛的性子，因此單獨相處時會變成這種沉默而凝滯的氣氛倒也不令人意外。
不過，少見的是，黑子卻在他們即將通過一個轉角步入樓梯間時主動向綠間攀談了起來。
“……除了黃瀨君以外的大家，其實也都很受女生歡迎呢。”
綠間沒有停下腳步，只是瞥了眼與他並肩行走在往下階梯的少年。
從樓梯間的窗戶底下傳來了操場上正在進行訓練的足球隊、田徑隊員的吆喝聲，在這狹小的空間裡頭格外清晰。但是他們並沒有絲毫受雜音干擾的不快，反倒是沉著而平靜的專注於自己的思考。
“……我先不論你提起這件事的動機，是否受歡迎，對我們來說並不重要啊。黃瀨作為一個模特兒先不考慮，但就我自己本身、青峰、甚至是紫原來說，我們需要費心的事就只有如何讓自己的籃球變得更強──僅此而已。”
還是那張一本正經的表情與回答，懷抱著卡通圖案的抱枕幸運物，這本該是再平常不過的景象，但綠間卻聽見黑子輕輕地笑出聲。
聲線起伏雖然不大，但那輕柔的笑聲卻非常少見，綠間有些詫異地轉頭看向他。
“喂，黑子你……”
“不…沒什麼，我只是在想說，果然是綠間君風格的回答呢。”
果然，打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隱瞞著什麼……，不，或許是更早之前，是午休的時候嗎？一副心事重重的的模樣，但又沒辦法從那雙眼睛裡讀出什麼情緒，完全是靠著那要笑不笑的嘴角……
我果然最不會應付這傢伙了啊。
綠間腹誹道。但他又想起來從中午到現在曾見到的青峰、黃瀨甚至就連紫原手中都曾捧著為數不少的巧克力，而自己也收到了一些，但就只有黑子，似乎一直都空著雙手……？
難不成……
“綠間君請別誤會，我並不是在抱怨自己沒有收到除了桃井同學之外的人送的巧克力這件事。被忘記或是沒有存在感這種事也習慣了，或許哪一年突然被送才會覺得訝異吧。”
雖然那個……暫且還是稱之為巧克力的東西莫名其妙地被本人硬是搶回去了。
一眼看穿對方的心思，在鏡片後面那雙墨綠色的雙瞳短暫的詫異下黑子依舊維持著平靜的神色，綠間有些尷尬的輕咳一聲，思考著是不是該找些什麼話來安慰他。
“……雖然跟我沒什麼關係，但你也的確不太像是會為這種事鑽牛角尖的人。我想，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就行了，至少在球場上的你，讓我很尊敬。”
這應該已經是對方為他破例、盡力所想出來的打氣話語，黑子知道別過臉的副主將又在傲嬌了，嘴角微微上揚。
“……是的，謝謝你，綠間君。”
自此在走出樓梯間之前，兩人就沒有再繼續其他的話題，直到一樓的出口落入視線的時候，位置稍微前面一點的綠間突然停下步伐。
緊跟在後的黑子為了不撞上對方也跟著停下腳步，有些疑惑地開口。
“綠間君……？”
“……受不受歡迎我是不清楚，但黑子你是一年級後半直到二年級才加入正選所以可能不知道，我們學校籃球部只要被選上一軍，基本上校內知名度和人氣就不會少，你的狀況算是個特例。……所以情人節收到女生的巧克力，不管是我、青峰或是紫原都是很正常的事，更不論黃瀨原先就是知名的模特兒。”
說到一半，他突然伸手拉過黑子的手臂，移動到樓梯間被陰影覆蓋住的地方讓兩人的身影完全隱蔽，空出的那隻手對想要發問的少年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修長的手指換了個方向，比了比樓梯間外側走道。隨後繼續開口道，只是音量明顯被壓低不少。
“若真的要比較起來的話，在數量上或許那傢伙是唯一能跟黃瀨抗衡的吧。”
黑子一邊聽著綠間的話語一邊順著他食指的方向望過去，然後，一直以來面對其他人都鮮有波動的雙眼卻顯而易見地掀起了一絲漣漪──
只可惜同樣專心注視著外頭情況的綠間並沒有機會目睹這難得一見的景象。
湛藍色的圓眸第一眼就映入了熾熱的紅，挺拔的西裝外套修飾著少年修長的身軀，他背對著他們，看不見少年的臉龐。
唯一與少年共處走道的是一名低著頭讓黑色長髮掩蓋自己面容的少女，她的雙手此刻直直地伸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上頭擺放的是包裝精美的巧克力盒。
如果靠近點仔細打量的話，不難發現少女微微顫抖的雙臂與近乎熟透了的、紅的嚇人的膚色。
“沒有黃瀨那樣的親和力，再加上本身是那種嚴肅正直的性格，當然不會讓女孩子圍繞在自己身邊。不過……，正是這種強大而不可侵犯的氣場，還有個人的領袖特質吧，涵括男女受歡迎的程度應該是我們之中最高的。雖然沒什麼人敢告白倒是真的……，但是在情人節這種日子裡女生就會藉機表達自己的心意。不過……”
因為距離的關係走道上兩人的對話聽得不是很清楚，他們只看到少年伸出一隻一直垂放在身旁的手，拿起少女手上的巧克力，並開口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隨後，對方像是觸電一樣明顯地怔了一下，一抬頭，淚水就這麼大顆大顆地從少女稚嫩的臉蛋上滑落。
“……也就是這種結局吧。”
一定是，被無情的拒絕。
身旁的人久久不吭一聲，正當綠間想說他是不是又藉由低存在感偷偷溜走的時候，黑子正好開口。
“……綠間君，我突然想起來體育課的時候把水壺忘在操場旁邊的洗手台了，你先過去吧，我回去拿。”
“…..唉？喂、黑子！等等……”
不等對方反應，藍髮的少年就已經跑出樓梯口，朝著赤司征十郎背對的方向離去，留下滿腹疑問的綠間。而本來應該能夠看見黑子從樓梯間奔跑而出身影的少女，卻因為過於沉浸在激動的情緒中絲毫未察。
“真是的，那傢伙在搞什麼啊。”
無奈地將視線轉回原先關注的兩個人，確認應該沒有被對方發覺才默默鬆了口氣。
黑子剛剛說出那句話的時候，語氣裡的顫抖應該是自己的錯覺吧……？
一回神，他才發現女孩子已經轉身跑走了，紅髮少年單手握著包裝盒重新垂放在身旁，若有所思不過因為背對著綠間的方向讓他無法判斷對方在想些什麼。
但是下一刻，少年開口了，音量大到足以傳入位於樓梯間自己的耳裡。
“……真是惡劣的興趣呢，綠間。”
綠間真太郎才不會承認自己一瞬間的心驚膽顫。
“……原來你知道啊。”嘖。
無奈地從樓梯口走出來，他面露不悅地看著自家隊長轉過身，臉上盡是平時的從容，完全沒有才剛拒絕女孩子告白的愧疚與尷尬。
“偷窺可不是什麼好現象。”
微笑，綠間覺得一股寒意直從腳底冷到頭頂，那笑容出現在這個人臉上怎麼說都不懷好意啊。
“……那可不是我們願意的。”誰叫某人剛好在這個樓梯口的通道被告白呢。“但你不會連我們的對話都聽到了吧？”
“你說呢？”
……就是全部都聽到了的意思吧。
果然下次要說悄悄話或是誰的壞話必須距離這個男人二十公尺以上才是安全範圍。吐槽對方“那種距離是怎麼辦到的自己明明已經放低音量了”的綠間下一秒發現自己扯遠了。
“不過還真讓我意外，原來綠間也有八掛的潛力呢，居然跟黑子講了那些事。”
所以說，人家在跟你認真告白的時候你都在偷聽偷看你被告白的人的對話嗎！！
……氣憤之下已經無力吐槽的綠間覺得還能在心底腹誹這麼一大串饒舌文字的自己一定是病了。
脫力的垂下雙肩，不禁納悶為什麼身邊一個、兩個都是這麼令人頭疼的角色……，他決定轉移話題才不會把自己搞得這麼累。
“今年應該也收到不少吧？那個。還有告白的人也是。”
比了比少年手中的巧克力。對方不是很在意地瞥了一眼。
“啊啊……，都是一些沒有實質用處的東西呢。對球隊的進步沒有幫助，不需要啊。”
況且，真正想要的必須自己去爭取，才有意思不是嗎？
這句話被赤司埋藏在心裡沒有說出口。
綠間也沒有讀懂那抹意味深長的笑。
依據往常的慣例，這些為數眾多的巧克力等甜食最後絕大多數會進到紫原的肚子裡，今年他也一定樂壞了，但綠間還是稍稍為那些花費心思在這上面甚至鼓起勇氣告白的女生們感到遺憾。
誰讓他們喜歡上的是這麼一個眼裡只有勝利的帝王呢。
“話說回來，綠間，桃井送黑子巧克力了？”
“你知道？正確來說是每個人都送了。不過除了黑子以外其他都是人情的。”
隨後才得知原來是午休桃井邊哭邊跑下樓的時候被剛結束工作正好經過的赤司撞見了，從她手中拆開一半的......應該是巧克力的不明物體推測可能已經送出去且對方撕開包裝準備要品嚐，但是少女自認為不好吃又搶了回來。
雖然他第一眼看到懷疑的是那真的能吃嗎。
綠間不得不佩服赤司過人的推理能力，前因後果完完整整解釋給他聽後，結果是赤司十分慶幸自己選擇在今天中午把之前學生會剩下的進度處理完才幸免於難。
看來桃井最後也沒有把赤司的那份交給他……，想必也不敢了。
中午時那像生化武器一般的腐蝕物在腦海中一閃而逝，綠間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
“那麼，走吧，社團時間差不多要開始了。”
兩人一前一後開始往體育館移動，綠間看著前方赤紅色的髮絲因少年的轉身而微微飄盪，剛才想問出口的疑惑被他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為甚麼不問黑子突然跑掉的事情？
就算當時背對著他們，藍髮少年突然跑出去的時候，赤司一定也察覺到了。
那時黑子說話的音量綠間自己都必須非常仔細才聽得見，所以他相信赤司應該不可能知道他是為了拿回忘記的水壺才衝出去的。再說就算真的被他神通廣大的捕捉到，那怎麼樣都像謊言的可笑藉口也該引起敏銳過人的赤司的懷疑吧？
難不成……是故意的？
打從一開始就發覺黑子躲在這裡，知道他在中途突然跑掉，甚至是……非常清楚使得他跑掉的真正理由？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是嗎。
就連赤司都在隱瞞一些事。
這兩個傢伙到底在搞什麼？
綠間想了想，或許自己還是少知道一些比較好，畢竟有些與自己不相干的事，被牽扯進去只會讓自己惹上更大的麻煩。特別有關赤司征十郎，肯定都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簡單。
他只需要乖乖的盡他的人事就行了。
抱著抱枕的右手更加收緊了些。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