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整個雲夢大澤是一條龍。
居住在洞庭湖地區,不論是岸上人族,還是明湖福地的水族,都敬稱其為雲夢祖龍。
然而,在傳唱於民間歌謠的故事之中,她還有著屬於自己的名字──雲瑤。
龍神雲瑤本就是承天受命而生的先天神靈,為一股龐大水元的具象顯化。
傳說中她受到天帝指示,負責到如今的洞庭湖一代地區興建水脈並孕育水族眾生。
身帶天命的她,為了執行任務,並且適應人間的玄息體系,第一次化形為人,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她遇上一生摯愛,武陵山桃仙──陶奚宣。
身為龍神的她,有著白皙的皮膚、烏黑的長髮、深邃的五官,以及那一雙金色而深邃的眸子,是世人絕對會為之驚嘆的美人,並且雲瑤不僅美,也美而自知。
然而她卻萬萬料想不到,她竟然會武陵山上遇上這麼一個比她還美的男子。
「龍神大人,請再給武陵山的眾生三年的時間,如此龐大的水源若要這時候降臨,只怕會是生靈塗炭。」武陵山上,陶奚宣獨立於桃樹之下,拱手向這名自天而降的女神說道。
其實在雲瑤來到這武陵山之前,她已經將整個洞庭湖地區,或者在上古應該稱作古楚平原的地區給淹的七七八八了,若不是遠遠看到晨曦灑在這武陵山上時那日照金山的風景,讓她多留戀了一下,好奇了一下,她也不會特地飛到這武陵山上。
「天道無情,我既帶天命而來,又豈能為此延誤天時?」
雲瑤說是這麼說,但其實所謂天時,從來不是真正的原因。
雲瑤是水元之力的顯化,是先天的龍神,也是源源不絕的洪水。
她深知自己有病,一種先天的瘋病,會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每當犯病時自身本源的水元之力便會傾洩而出,一發不可收拾,如同山洪暴發一般。
洪水向來陰晴不定而難以控制,而雲瑤就是洪水本身,即使當下她的意識再清醒,也難保下一刻的自己不會崩潰。所以她向來不願意對任何人有我允諾,尤其是汛期這種事情。
然而,她望著桃仙那張令人難以忘懷的俊美臉孔,她還是答應了他。
顯然,她很吃這套。
允諾了三年,然後又三年。
三年之後又三年。
雲瑤萬萬料想不到的是,她竟就這麼在這武陵山上與桃仙相愛了三百年。
這三百年來她的瘋症不曾再犯,洪水也不曾爆發。
整個雲夢水元之力是緩和的、循序漸進的瀰漫整個古楚平原,包含武陵山在內的整個地區生機不僅不減,反而蓬勃而生。
於是古楚平原變成了雲夢大澤,雲夢大澤又聚龐大水屬性玄息而自成一方天地,並且將整座的武陵山給包覆進去之後,正式成為了雲夢洞天。
然而天命終有盡時,隨著雲夢洞天逐漸完整,雲瑤也明白自己的壽元將盡了,而她的一生以及與桃仙相愛的數百年,終究是她雲瑤的一夢。
於是乎在天命,也是她生命的最後,她選擇將這片自己一生的責任,託付給了自己最愛之人,並且她也明白除了自己,這雲夢洞天短時間內不會再有任何生靈能承繼自己的這份氣運而成為雲夢主。
所以她將部分的氣運轉給了陶奚宣,並且在保留下了那兩人相愛的桃林之後,建構了這桃源秘境。
接著她的肉身開始殞落,頭上的犄角化成了珊瑚寶樹,身上的鱗片化作了水族漁民,體內的硬骨化成了寶軀一脈,胸口的護心鱗化作明珠貝棚的蚌主,龍珠更是一分為三,成為了三顆寶珠。
她的血與肉化成了水生動物,羽毛化作了水生植物,這兩者則成為了如今人們所熟知的「妖潮」,並且在殞落之前,她誕下了能承繼大部分雲夢水脈氣運的後代──螭龍一脈。
而她的靈魂,則是三魂分離之後,一部分回歸大道,一部分不停地在洞庭湖轉世重生,守護著她深愛著的一方水土。
曾經她是令屈原著迷的楚國巫女山鬼,也曾經是讓霸王守護一世的虞姬,也傳言一部分的她成為了蛟龍白素貞,並與陶奚宣的轉世許仙再續前緣。
然而這一切都無法證明,只是存在於歌謠間的傳誦,還有說書人的話本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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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守爺爺,然後呢、然後呢?再給我講講嘛!」
明湖福地,魚龍會中,一邊替魚龍會俠士們義診的苦艾,一邊如癡如醉地聽著一名老者故事。
那老者名為墨守,是在李青蓮失蹤之後,如今魚龍會的代理掌門,除此之外他還是一名貨真價實的墨者,輩分之高就連如今的墨家三鉅令,見了他都要喊他一聲師爺。
而他身後那張玳瑁甲盾,除了顯示他水族的身份之外,還象徵著他曾經是龍王廟三代老臣,曾經官拜丞相高位之實。
對於如今的風雨飄搖的魚龍會來說,是他墨守,也只有他墨守能夠擔任代理掌門,守護住這一方勢力。
其實按理來說按造血脈親緣關係,他該當是較為親近寶軀幫的,然而當年的種種事件,讓他對於那些石頭腦袋是十分不屑,而他也是少數在龐鈞入主龍王廟,明湖福地自此天下三分之後,至今仍然主張要救出老龍王的人。
「小苦艾啊,你願意聽的話老夫自然是願意講的,但妳妍漓姊姊已經辦好事情,在此等老夫許久了,剩下的故事下次再跟你說好嗎?」
苦艾點了點頭,一邊收拾著金針,一邊問道:「是霸王與虞姬的故事嗎?」
墨守用他蒼老而乾癟的手掌撫了撫苦艾的頭,說道:「可還沒到那兒呢,咱們下次可得先講講,桃仙化身為漁父,在江邊點化汨羅江主屈原的故事。」
聞言,向來懂事的苦艾拱了拱手後,向身旁等待許久的金妍漓眨了眨眼,便漫步離開了魚龍會的大殿中,同時在此就診魚龍會俠士們,也紛紛告退,留下了金妍漓與墨守兩人。
「久等了,小郡主。」墨守溫和地笑著說道。
「墨守爺爺,能再次聽您講這些故事,真是太好了。」
其實在這段時間,金妍漓做了不少事情,不停地在寶軀幫的各個家族,以及魚龍會的各個領地之中來回奔走,其中最重要的目的,便是想要集結所有能動用的力量去攻打龍王廟,救回老龍王。
然而這將近半個多月以來,金妍漓的進展並不順利。
一來,她雖然貴為郡主,這個身份在魚龍會還算好使,但實質上也就是個虛名,龍王廟都被龐鈞端了,如果不是賣李青蓮跟金映雪的面子,又有幾人願意稱她這聲郡主。
其實這不怪她,要怪就要怪當年老龍王帶領的龍王廟,其實聲名也未比比篡逆的龐鈞好多少。
若非如此,也不會有魚龍會跟寶軀幫兩個民間勢力的成立了。
而在寶軀幫那邊情形就更糟糕了,一來寶軀幫本就是排外,又是一堆石頭腦袋,性格頑固之輩,二來就組成來說,魚龍會更多明湖福地的平民百姓組成,而寶軀幫則更像是一個個貴族家族。
而當年老龍王為了培育出能夠化龍的螭龍後代,對於各大貴族們幹的鳥事,相對於平民百姓來說,寶軀幫的家族們對此自然是感受更深,也更憤怒。
「老范頭那邊怎麼說?」墨守開口問道,問的是金妍漓與寶軀幫大長老范仲延交涉的結果。
「有老楚前輩的幫忙,大長老算是點頭應允,願意配合我們攻打龍王廟,但范家的情形爺爺您也是知道的,大長老已經老了,號召人手還可以,真要上戰場肯定是沒辦法的,而范淳前幫主的傷勢,恐怕也不適合上戰場。」
金妍漓口中的范淳,乃是寶軀幫的前任幫主,也是范鰝的父親,在當年龐鈞篡逆的戰事之中受過重傷後才從幫主之位退下,如今傷重的雙腿已經無法行走了。
墨守沉吟了一會,接著說道:「寒光琴、碧水箏的情誼嗎……只可惜如今的寶軀幫,已經不是范仲延一人說了算了。
墨守又接著問道:「那麼其他家族呢?」
「謝尋幫主說他個人有意願,但作為幫主他需要慎重考慮,他認為如果不能整合整個寶軀幫所有家族,縱使加上整個魚龍會之力,去攻打龍王廟也無異是以卵擊石。」
金妍漓沒有說的是,即使是跟自己更親近的魚龍會,也僅有漁婉春所在的家族洞庭漁氏、紅珊跟碧華的家族珊瑚林氏,以及跟應玄雅宗衛盧蠻、盧橫兩人有淵源的波東盧氏願意出戰。
而平灘草氏、綠川青氏是明言反對,剩下的珊瑚花氏、泉冽歐陽氏則是觀望之中。
其實不論寶軀幫還是魚龍會,這些人之所以不願意配合金妍漓的計畫,大抵上還是有幾個根本的原因。
一來,明湖福地三分天下的平衡已經許久了,這麼多年來龐鈞也從來沒有得償所願成為福地尊,畢竟他只是雜血的鱷龍,不可能真的承繼福地尊的格。有些家族若非是族人遭到非法拐面人口,如同紅珊、婉春的人的家族,也真不願意特別打破這個平衡,去興起戰火。
二來,縱使此刻龐鈞由於明湖福地境界封閉的關係,連同手下五名魔龍將跟鬼王船回不來,但如今仍有三名魔龍上將坐鎮在龍王廟中,這三人任何一人的實力都不比龐鈞差到哪去,再加上入主龍王廟者,是能操控「妖潮」的。
這些洞庭湖中的水生妖物雖然不具靈智,個體的力量也不算大,但強在群體數量極為龐大,可以說是洞庭湖水脈力量的一種具體顯化,也是歷任龍王們手中的一張王牌。
按理說,僅有福地尊或者龍王廟的正統繼任龍王能操控這種力量才對,然而在上一次的明湖福地內戰之中,龐鈞就已經向眾人展示自己是有能力操控這些妖潮的了。
可以說,龐鈞這次貿然上岸,扣除掉鬼佛這個變數之外,他並不是沒有提防被調虎離山這件事,而是他根本不在乎,也不相信有人能在這種情形下偷他的家,攻打龍王廟。
這一點龐鈞是這麼認為的,而明湖福地中大多數的人也是這麼認為的。
而這明湖福地之中的勢力平衡,也正因此而能詭異地平衡著,龍王廟最強,但若想攻打魚龍會或寶軀幫任何一方,由於唇亡齒寒之故,兩者必定會聯合同心對抗龍王廟。
但若要想魚龍會跟寶軀幫聯合起來攻打龍王廟,那也同樣困難,因為這兩個勢力若非生死相關,是不會真的同仇敵愾的,畢竟貴族與平民的矛盾就擺在那邊,當年老龍王就是這樣玩的兩手策略,接手龍王廟的龐鈞,自然也是比照辦理。
況且他們如果聯手奪下了龍王廟,那麼誰要來佔領龍王廟?那個不成器的幼主李絳鱗嗎?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除了墨守這種老忠臣之外,寶軀幫跟魚龍會大部分的人都認為,為了救下老龍王這個老匹夫而興起戰火,打一場沒有把握的戰鬥,根本不值得。
墨守嘆了一口氣,說道:「當年妳年紀還小,也不方便跟妳說那麼多關於老王爺他的事情,這幾天妳多方打聽之下,想必也能明白他們為什麼不願意出兵了吧。」
金妍漓點了點頭,說道:「過去的事,我的確難以置喙,但這麼好的時機,好不容易請到的奧援,這樣的機會明湖福地不會再有了……」
墨守意味深長地望著金妍漓,問道:「郡主,妳誠誠實實地告訴老夫,妳千里自柳仙城回來,打算興起這場戰爭,是為了什麼?」
聞言,金妍漓頓時愣住,同時雙手握緊了拳頭,身體止不住顫抖著說道:「為了拯救明湖福地。」
墨守搖了搖頭道:「這只是藉口,現在的明湖福地確實有問題,有糟糕的事情發生,但還不至於。」
金妍漓沉默不語,腦海裡想起了當年金映雪被逼死在桃樹下的畫面。
也想起了當年的種種。
「殺除龐鈞這個惡徒,難道不應該嗎?」金妍漓冷冷地說道。
墨守又嘆了一口氣:「龐鈞篡逆是該死,但妳又豈止想殺龐鈞,妳還想殺盡敖甲簡氏,殺盡寒沙溫氏,殺盡所有當年逼死妳母親的人,老夫說的對嗎?」
「所以,這難道不應該嗎?」
墨守沒有道德綁架,而是說道:「該,應該。」
「但既然老夫都看得出來,那些寶軀幫的傢伙又怎會看不出來呢?」
「只要龐鈞死,而這些人願意跪在母親墳前道歉,並且為此贖罪,我會放他們一條命。」
墨守嘆道:「小郡主,佈局不通人性,如何成局?妳現在的心智狀態,真的上了戰場,只怕要送死了。」
金妍漓怒吼道:「爺爺!難道我不該憤怒嗎!」
墨守見狀,踏著老邁的身子上前去,緩緩地將已經哭的雙眼通紅金妍漓攬在懷裡,說道:「這化龍訣,妳是不能再練了。」
聞言,金妍漓詫異地望著墨守:「您、您怎麼知道?」
「妳以為老夫方才那段祖龍雲瑤故事,是說給誰聽的?」
金妍漓一愣,搖著頭說道:「我……我必須成為福地尊。」
墨守慈祥地看著這個如同自己孫女一般的女娃,欣慰地說道:「老夫,就等妳這句話──」
「龜背隱靈紋,河洛斷世根。福地藏一字,誰解造化門。天意浮雲外,龍心寄夢魂。波光沉舊跡,明珠照洞庭。」
只見墨守喃喃吟唱著咒語,只見他身後的玄龜甲盾發出了陣陣藍光,一道道似圖似符又似字的波光緩緩顯現,接著化做一道道靈光灌入了金妍漓的靈台之中!
「這、這是……?」金妍漓疑惑道。
這時,一名留著白素山羊鬍的老頭緩緩走出並說道:「孩子,此乃洛書拓本,雲夢七寶之一。」
說話者,正是墨者──談常綱。
見狀,金妍漓不解地望著墨守。
「小郡主,你不是說你自大應找來了強力的奧援嗎?」墨守笑著說道。
金妍漓點了點頭,納悶墨守何必明知故問。
這時,談常綱才解釋道:「要想說服那些傢伙出來,除了讓他們有不得不為的理由之外,還得讓他們看見勝利的希望。」
這時,金妍漓才想起來談常綱跟墨守一樣是墨者,而墨者是一種特殊的族群,其中一個特色就是,即使是如墨徹或公輸炎這種徹徹底底的武痴,只要是墨者,就不可能不擅常計謀。
「還請談叔明講。」
談常綱笑了笑,轉頭對墨守恭敬道:「師爺,這化龍訣是真不能讓小漓再練了,這麼一個水靈的姑娘,被怨氣給折磨成了甚麼樣子。」
金妍漓氣惱道:「譚叔,這時候還消遣我!」
「想想玄雅那個臭小子會怎麼做吧。」
這時,金妍漓腦海裡突然浮現了一段畫面。
那是在數個月前,在蒲台鎮中,一個臉色蒼白、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自信滿滿地說要放火燒地道的畫面。
這時,不知是想起了應玄雅,還是至寶洛書拓本的靈氣影響,金妍漓逐漸冷靜了下來。
兵法言。
兵者,詭道也。
能,而示之不能。
不能,而示之能。
而應玄雅說過,如果不能,就逼他們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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