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與沉淪 - 變與不變 (二)

梁沁手持著一張黑色消光名片，猶豫地站在一座仿巴洛克式的牌樓建築前。

外牆上有著歲月刻畫過的斑駁痕跡，隨之攀附而上的、那長滿半片牆的鬱鬱常春藤向上延伸，在一眼望去的灰白色調中染上了翠綠和生機，與柱上冰冷的石雕花相呼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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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陽光和煦，穿透過小巷和綠蔭，灑落在了她半邊臉龐和及肩長髮上。巷弄內新舊交錯的住宅與騎樓很有默契地一片靜謐，四周無人，只有梁沁、和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邁開步伐，她走進牌樓的遮蔭之下，伸手撫過名片上那燙金的字眼 —— 影紋身。

她知道自己一旦踏足，便沒有回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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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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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一口氣，梁沁小心翼翼地推開前方繁重的雙開式紅木大門。

映入眼簾的是與復古外表截然不同的工業風裝潢，清水模與大理石拼接的牆面在暖黃色的造型吊燈照耀下顯得不再寒涼；簡約黑白色系的擺設和玻璃落地展示櫃中的星際大戰公仔景品，不難看出店主的品味與愛好。

放置在角落處的大型龜背芋和幾盆景觀植物各個綠油繁茂，顯然都被主人細心照顧著。

門口的櫃台無人，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木質調香氣，梁沁因緊張止不住的用她的八孔馬汀鞋尖輕敲著腳下的淺色木地板，發出規律的悶響。1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ipGNDQ1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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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沁對著空無一人的店中出聲詢問：

「不好意思，請問有人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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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一名留著略顯凌亂的狼尾頭的高挑男子自店內右側掛著黑色半門簾的房間內走出，梁沁卻在那人抬起頭來時瞪大眼睛，忍不住驚呼出聲：1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U629lQV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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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學長……？」

男子聞言，原先慵懶的眼神中先是不解、而後意會，最後他如羽扇的睫毛下那淺褐色的瞳仁裡併發出了一絲惡趣味的戲謔。

他環抱著紋滿圖樣的雙臂，上下打量完梁沁一輪後才甫身用兩指夾起她握在手中的名片開口道：

「我是椿，上頭都寫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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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沁盯著名片下方的刺青師名字，假裝她不認識這個和葵長得一模一樣的刺青師。

「......抱歉，我不知道學長是雙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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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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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已經在這家紋身店IG裡的一個作品展示圖背景中看到了椿的長相，只是如今實際見到本人，那長得和葵如出一徹的容貌卻還是讓她感到有些不太真實。

「無妨，我和他一向合不來。妳今天來是想刺甚麼？」

椿自顧自地走到櫃檯旁的吧檯前，隨手倒了一杯透明飲品遞給梁沁，他的聲音與葵相比再要低沉些，兄弟不睦之事倒是說的雲淡風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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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時候出過一場嚴重的車禍，在鎖骨下方留下一道不喜歡的長疤……雖然已經淡化，但還是想用刺青遮掉它。」

「……拉下來我看看。」

椿面無表情地直言直語，梁沁也很配合地輕輕撩開散在肩上的髮絲，將遮蓋住疤痕的T恤領口往下拉了些，在鎖骨下方露出了一道約莫七、八公分的白色痕跡。

椿彎下腰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擦上黑色指甲油的指尖若有似無地撫過梁沁的疤痕所在處，二人不約而同地抬眸，重疊了彼此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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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和葵完全一樣的容顏此刻正碰觸著自己的身體，梁沁不由得一陣輕顫，總覺得身體本能似的一陣酥軟又熱呼。

鵝黃色的燈光下，梁沁臉上那轉瞬飛過的一抹紅色，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椿的眼裡。

他一雙迷人的淺色眼瞳幾乎不可察覺地因為興奮而震盪，但很快地又趨於平靜，恢復了淡然。

像是什麼也沒發生般，椿轉身自後方架上拿了其中一本作品集，要梁沁翻閱看看想要甚麼類型的刺青圖樣。

「這麼多幅作品，都是出自你一人之手？真厲害。」

同為畫者，梁沁一邊欣賞著，一邊讚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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椿看上去雖然有些陰暗神祕，但從他作品中的精巧細節看來，是個心思細膩之人，這點倒和不拘小節又外向的葵很是不同。

忽地，她的目光被夾在尾頁的半張圖畫所吸引，當中精美的山茶花樣令她目不轉睛：

「……我想刺這個。」

像是命運使然，梁沁緩緩地取出圖畫，朝椿揮了揮。

他一把接過，看著眼前的人兒從容不迫的樣子，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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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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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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椿領著梁沁走進右側半遮簾的那間房間，她看著房內擺設著大小不一的純白石膏人像、由淺到深排列掛起的圖騰掛飾，還有一張貼在牆中央，那標示出許多顏色的世界地圖。

「那些標記點，都是代表你去過的國家嗎？」

「嗯，到國外駐店時能順便賺取旅費。」

椿的話不多，他讓梁沁仰躺在位於房間內的黑色皮質刺青床上，緩緩地調整著椅身的角度，接著到一旁準備起轉印紙和刺青用的器具及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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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了吧？衣服，還有內衣肩帶也要拉下。」

椿戴起口罩，對著梁沁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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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沁深吸了口氣，一邊將白色的短T脫下，此刻身上只穿著一件灰色的胸罩。

原以為對方會直接開工，不料椿先是取了一件毛毯來替她披上，冷淡的外表下倒有著一顆體貼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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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轉印、雙方確認過圖樣位置後，椿打開上方的照明燈，拿起了刺青機開始專注地下手。

鎖骨下的皮膚本來就比較薄，儘管梁沁對疼痛的耐受度很高，在某些時候還是疼得她頭皮一陣一陣地發麻、額角也冒出了細汗。

「椿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當刺青師的？」

為了分散注意力，梁沁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椿聊起天。

「升高中的時候考砸了，所以沒有繼續升學，改學刺青。」

「原來如此，挺適合你的。要不是你身上的紋樣，恐怕很難區分你們兄弟倆......嘶！」

梁沁話未說完，突然一陣刺痛讓她叫出了聲，椿見狀竟輕笑了起來，好似刻意弄痛她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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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葵睡過了吧？」椿突然冷不防地問了一句。

「……你怎麼發現的？」

梁沁被他如此直白的提問也絲毫不躲避，畢竟她今日前來本來就抱持著不純的動機。

「愛馬仕H24，妳的身上有他的味道，就像狗撒尿一樣，真是個野蠻人。」

椿不屑地冷笑，語帶輕蔑，所呼出的氣透過口罩輕撲在梁沁頸肩上，像是挑逗一般，有點癢、有點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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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坪大的空間裡，此刻瀰漫著一種詭異而濃厚的曖昧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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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青持續著，密集的痛感讓梁沁有些發暈。12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IrF9qDxsc
她的思緒恍惚又回前天晚上在葵的床邊發現的、那套不屬於她的女性貼身衣物，還有廁所垃圾桶內用過的保險套......此刻，她不想替他辯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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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

二人間陷入一陣尷尬又微妙的沉默，桌上的電子鐘一分一秒地跳動，一路到了作業尾聲，梁沁不禁問道：

「你為什麼討厭他？」

椿並未回答，待結束時替她塗抹上消炎噴霧和凡士林後，扶著她起身到全身鏡前看看完工後的成品。

因著長時間繃緊身體，加之久躺，梁沁下床時一陣天旋地轉，毛毯滑落在了地上，她不得不向後輕靠在椿的身上才能穩住腳步。

他們同時看著鏡中的對方，椿輕輕拉下口罩，露出輪廓分明的精緻臉龐，湊近梁沁耳邊悄聲道：

「妳又為什麼要來？梁、沁。」

他在她耳畔低語著她的名，宣告著自己早就知道她的存在。

椿的大手勾引似地遊走在梁沁絲滑的肌膚上，自頸脖、肩上、一路到了腰間，再往下腹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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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左邊鎖骨下剛刺上的山茶花紋邊緣還泛紅著，彷彿此時二人臉上所染上的原始慾望。

大門未鎖，若梁沁不願意大可以逃，但她沒有拒絕他的觸碰，即便知道現在停下也還不算太遲。

可報復心蒙蔽了她的理智，身體發著燙，內心卻無比荒涼，葵也好、澤宇也好……憑什麼真心交付之後，被拋下的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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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嗯……」

紙張散落一地，地上掉落的器具、還有打翻的顏料，讓空氣在交纏的氣息下更顯黏膩。

梁沁貪婪地回吻著那與葵相同形狀的、椿的唇瓣，發出了一聲聲曖昧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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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與不變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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