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穎姿散文日誌》 - 《關於被欺凌者》

我在人前一直是個堅強的人。

很喜歡笑，會說垃圾話，

不用太在意跟我說話的態度，因為很easy go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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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大概就是這種形象吧。

因為就是長得一臉不是女神的樣子，

一個諧星怎樣都不會被捧到手心那般珍惜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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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被覺得不會介意，

因為被覺得甚麼玩笑都可以開，

所以怎樣被取笑都要忍氣吞聲，

不能生氣，不能不滿，發脾氣就是你不大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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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學生涯可以算是我最難受的一段日子，

我也忘了為甚麼就被拱成被攻擊的對象。

被取了個從名字中取成的諧音花名，

一傳十，十傳百後，

就連尊敬的班主任也跟着以那個名字去稱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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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中學生時期的玩笑都特別無聊，無聊又會被當有趣，

或者他們都覺得很好笑，很有趣，

但他們都沒有問過我喜不喜歡，

喜不喜歡被取笑，喜不喜歡我珍而重之從父母中得到的名字，

被改成一個我不認同的別名，

被迫接納一個我不認同的身份代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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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諧音花名又沒有性器官又沒有罵你，沒有怎麼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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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諧音聽起來就好好笑呀～被笑一下不會怎麼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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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背負了那個諧音花名整整六年，

被取笑以後還要繼續一面笑臉迎人地當諧星，其實是件痛苦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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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開始決定躲起來，

我漸漸從永遠把笑容掛在臉上的人變成板起一張臉的人，

因為想看起來不容易被欺負，想看起來夠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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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氣在身高的消減下看起來就被削掉一大半了，

至少也要靠着一張靠近都會瞪死你的臉去拉回霸氣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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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盡量令自己只出現在課堂上，

只要一下課我就走到廁所，只要一到午飯時間我就躲到圖書館，

盡量避免在課堂以外的時間出現在他們面前，

避免我的存在會引起他們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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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已經過了快十年，

我依舊記得那個上完家政課後拿着剛焗好的雞批，

躲在廁所匆忙吃完就當解決午餐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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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記得那個每日望天打掛等待午餐鈴聲一響後，

捧着功課第一個衝出課室躲到圖書館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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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諷刺的是，

那個負責圖書館的老師正是我的其中一個班主任，

那個跟着其他人一起，

把無聊諧音花名當有趣的班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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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知道這個班主任也因為一些無聊的小事，

一直在背後被那群領頭的學生恥笑，

而剛好知情的我當時亦當成視而不見，

所以我亦是個可恨的加害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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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這份功課需要分組做，長這麼大不用我幫你們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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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自己分組吧，但不能自己一個人一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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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不懂到底為甚麼學校就那麼喜歡分組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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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最討厭的就是分組報告，

每次都要放下身段像個乞丐一樣請求別人的感覺真的好討厭。

要不然甚麼都不做，就會被分到大家都不願同組的人一組，

那我不如自己一組呀，反正都是一個人完成整個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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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也有分組，要預先習慣嗎？那為甚麼還有那麼多Free rider？

上班也要做報告，就預先習慣呀。上班我能選擇跟哪個同事合作嗎？

都是被分配，被決定的吧，

別跟我說甚麼人是群體動物，人類出生跟死亡都是孤獨一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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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之後連我身體也感受到我有多抗拒上課，

開始經常胃抽筋腸抽筋的，經常早退看醫生，

可能在父母在師長眼中我只是個想偷懶的壞學生，

因為我的確有慶幸可以在午飯時間靜悄悄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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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都要在醫院等上大半天，

在跟醫生見面之前還要留下尿液樣本檢驗是否由懷孕所致，

現在回想都覺得可笑，又覺得可恥，覺得被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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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我知道自己無法自我繁殖，

二是因為作為女性才受到這種檢查對待，

同樣情況換成男性就不用被檢查尿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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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就沒有想過我心理引發的生理毛病，

醫生看到沒懷孕就草草了事，只說了大概是心理壓力便結束診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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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轉校嗎？要不然我可能有天就想衝出去跳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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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忍一下就好，都高中了再忍幾年就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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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忘了最後那段時間到底是怎麼涯過去的，

每日為了一堆現在連名字跟樣子都忘掉的人痛苦，

每日過上渡日如年的生活，倒數何時才能結束一切，

每天都在想再不結束我怕我就自我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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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至今那些人都不知道我當時有多恨，

對他們有多厭惡，多憎恨，

但那些感受直到現在仍全都留在我的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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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我該慶幸那時的我沒被攻擊到離去，

我該慶幸我能努力捱過那段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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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現在回想當然輕鬆，因為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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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時候被一些所謂無關痛癢的小事攻擊後過不去就是過不去，

在別人眼中可能小的事對受影響的人可能就是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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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直到現在於他們心中仍然只是個諧音花名，

攻擊力有很強嗎？沒有吧？很小事吧？這都生氣是你的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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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這麼想嗎？那你有想過聽進耳的人的感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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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因為一時半刻自以為的有趣就出言傷害別人，

別因為一時半刻自以為的幽默就按下鍵盤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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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惡到頭終有報，現在不報在你身上不代表他日不會，

坐在地獄頭等席的我不願看到有人跟我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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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大家和自己都能抵禦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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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穎姿 2023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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