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穎姿散文日誌》 - 《關於如果可以》

從小到大，我都很愛看動畫。

就是那種整個人陷進去般的沉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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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希望自己是某某戰隊的成員，儆惡懲奸，

又或者是某個魔法少女主角團中的角色，

是魔法世界正義凜然的正氣師，是精靈世界的馴獸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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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都一定要是戰鬥力強的，因為不願被保護，

我需要能保護自己，或者摧毁別人的力量，

反正能逃離殘忍的現實世界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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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可是從小就很期待，

會有英雄能把世上的壞人都消滅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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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大概是最該被消滅的那個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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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的有那麼容易能儆惡懲奸就好了，

如果世上真的有如果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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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小時候在看多拉A夢的時候，

可是特別渴望能擁有「如果電話亭」，

因為所有道具的效果直接用如果電話亭「如果」出結果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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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記憶力很好，就不用再吃記憶麵包，

如果我長得更漂亮，就不用再吃人見人愛丸，

如果我會忍分身術，就不需使用一分為二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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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愈長大，嘴巴就愈常出現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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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聽話好好讀書，就不用花一堆錢替你補習也考不進大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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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屆多一倍人本來就特別難考呀，如果你不在這年生我，我早就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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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正正是從小時候開始，

如果便早早掛在我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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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少看點電視，多努力温習，

說不定的確能跟上兄長的腳步進入名校，

而非進了間普通學校，當個庸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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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早點了解書到用時方恨少這種老掉牙的金句，

說不定就會乖乖努力讀書，

而非浪費一堆時間去些無助於將來生活的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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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知道中學的同學在長大後，

大多都只是過客，根本不會再聯繫，

說不定就省下一堆眼淚，少哭了好幾百回，

而非把友情在意得像愛情一樣，

現在回頭根本沒有一個再有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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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學會被欺凌就要反擊，

說不定就不用裝若無其事躲到廁所吃午餐，

然後被改個自己都討厭的花名，

還要裝不痛不癢地連班主任也跟着取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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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知道世界本來就是商業社會，

說不定早就向現實低頭，讀個實際點的科目，

而非挺着夢想的名號糊混半生依然一事無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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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能變成你喜歡的模樣，你可以留下陪我，不要離開我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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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能變成我喜歡的模樣，早就變了，我們根本不會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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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做人做事別那麼感情用事，

說不定就少了煩惱，專注自己的情緒，

而非凡事都杞人憂天，庸人自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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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早知道感情的事都勉強不了，

說不定早就學會放下的藝術，

而非為着一口的不甘糾纏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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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早知道世界的森林廣闊無邊，

說不定就會趁年輕時多到訪幾個地方，

而非為一個人三番四次都到訪同一個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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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知道興趣之所以是興趣，因為不用賴以為生，

說不定我就會選個能賺錢的科目，

而非光抱着興趣亦只能一輩子淪為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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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回到過去改變歷史，

說不定我要從出生那刻就開始要改變，

而非能從某個時刻就能改變命運，

因為人生要後悔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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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每做一個決定都能事先知道後果，

說不定就不會做出一大堆煩擾的，錯誤的選擇，

而非一直在執迷不悟死性不改，

一直傷害身邊我愛的和愛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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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的有《如果可以，我想跟你重新認識》，結局就會變更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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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那只是個幻想世界，永遠也不會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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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明知對方無法跟自己一生一世，

說不定就能快速揮刀斬斷情絲，

而非糾纏下去，徒勞無功又傷害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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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明知道婚姻只是感情關係的終結，

說不定就一輩子都不要談情只做愛做的事，

而非一直為感情而糾結苦惱，

愛自己卻不輕易愛上他人，一定少很多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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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些對象早知沒可能，

說不定就連相識的機會也該被握殺，

而非認識過後糾纏一番再用力放下，傷身亦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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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幻想如果的時間都用在實現而非幻想，

說不定就少了一堆無法挽回的後悔，

而非傻傻地一邊喊如果去沒有意思地庸人自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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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能、或者、大概、應該、若然、希望⋯⋯

原來全都是我人生最常掛在嘴邊的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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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做過太多無法挽留的錯事，

每次都害自己與他人滿身傷痕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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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此刻已經是我最後一次能改正的機會，

再走錯一步，我便失去一切，

失去所有原本屬於我的一切寬恕和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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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過太多次的機會，但都不被我珍惜，

死性不改就是我根本的劣根性嗎？

知錯的人的確能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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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改變的吧，一定會的吧。

只要我下的決心夠堅定不移，

遲了悔改總比無法改變，執迷不悟來得及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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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此刻仍未被徹底拋棄，

就該好好反思自己的過錯，跪下也好，切腹亦然，

牢牢捉住最後成為好人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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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將來仍然會被懲罰下地獄，

至少能停留在第十八層，無需再滾多十八層直到深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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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再因我的衝動而失去現在所擁有的，不被珍惜的，

我就該直接死去，接受惡魔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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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存在只會連累世界，連活着呼吸一口空氣的資格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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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在世時我也折磨過太多人，

那個他，那個她，這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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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知道自己有多糟糕，才想用這一字半句，

去假裝成披着狼皮的羊，騙人騙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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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的我卻只是個披着羊皮的狼，

一個一直抵不住誘惑的廢物，

一個一直想裝好人的禽獸，

一個活着也不太有資格的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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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下輩子仍需要做人，我會毫無懸念地抽掉所有感情線，

抽掉所有七情六慾，抽掉所有多餘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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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太需要多點理智地活着，

少了對自己的後悔，少了對他人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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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大於理性的我，

從來都只活得像個毫無價值的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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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離去，遊玩時開心不必掛念我，因為我不配。

如果我離去，傷心時回想我做過的事，因為我有罪。

如果我離去，快樂時忘記我曾存在過，因為我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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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世界沒有如果但有早知跟明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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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穎姿 2023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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