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事者與他養的小鬼 - 6-1 野神

喔，如果你跟小斌一樣是陰陽眼，就會看到站著的人不是兩個，而是三個。

一個是列軍宇，一個是喂喂，另一個，是張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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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們眼中，這裡不是一個「地點」。而是一團屍體。

正確來說，是一團死掉的無形。

是團，所以不只一個。會臭，所以讓三個人都皺緊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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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形確實會發出味道，但通常至少要是小斌那個等級陰陽眼才會聞到。無形的「死」就是消散。或是被超渡，或是成為一團能量，重新回到天地間。現在一般人都能聞到，那是因為無形死後的靈骸殘留。

靈骸有些穿著法袍，也有動物外型的，有些只有手腳，有些只看到軀幹。如果有軀幹的，胸口無一例外地有個大洞。這些靈骸被堆成一座半層樓的小山，散發著熏人欲嘔的臭味。

無形會留下靈骸有幾種條件，首先，死去的無形本身需要有一定的修為；第二，殺害無形的人……或不管是什麼，以極快的速度取走這些無形的元神。能夠凝鍊出零骸的無形都有一定的修為，只要給他們足夠的時間，哪怕只是一個呼吸，他們都能捨棄靈骸，以元神遁逃。只有將元神直接從靈骸中奪取，才會像這樣留下殘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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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次的狀況還更詭譎——留下的殘骸上，有一股說不出來的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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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軍看見面前這堆靈骸，除了難過、意外，還有震驚。

無形之間彼此吞噬是很常見的，但是一口氣擊殺這麼多有修為的無形，還把靈骸堆在一起，這無異於跟西區所有無形勢力宣戰。

怪的是，沒有任何一方有反應。近在咫尺的城隍爺、天后娘娘都不出聲，甚至連路上神使的數量都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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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大哥、小雪，芳芳……」張老闆難過的看著面前那團屍體，「怎麼會……」

阿軍望向張老闆。「這裡面，有你的朋友？」

「也有我的朋友。」喂喂也開口，抬手指了指，但又放棄。「算了，指出來也沒意義，你又不認識。」

「阿……列先生，」張老闆鄭重的說，「我們可以聊一聊嗎？」

「張老闆，」阿軍像是過敏般全身發癢。「你不要叫我先生啦！」

「有事相求，當然要稱呼『先生』。」張老闆看阿軍全身不自在的樣子，無可奈何地笑了。「好吧，阿軍，我們回去聊？」

阿軍點點頭，但隨即遲疑的指指靈骸：「就這樣放著，好嗎？」

張老闆無奈地嘆氣：「他們的三魂七魄已散，靈力盡失，超度也沒有任何意義。沒了元神，時間一到，自然會慢慢消解回歸天地。又或者，低等鬼物等上面沾著的氣味散去後，會來分食靈骸……」

喂喂神色一動，正要上前。張老闆抬了抬手：「不能碰。」

喂喂斜了一眼：「我不能看著我朋友被吃掉。」

張老闆苦笑：「我也不能。可這上面沾著的味道，你認得出來嗎？」

喂喂歪頭：「有點熟，但是一時想不起來……」

「這個味道，跟穢物有點像。」阿軍想起來了，「而且是成了妖之後的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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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的熱鬧與喧囂，夾帶著靈骸發出的異臭，在天色將晚的西區街頭緊緊攫住三人。

難以言喻的恐懼，從阿軍的尾椎底部一路爬到頭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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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是成了妖的穢物從三界縫隙裡，來去自若的在西區捕食靈體，而各界沒有反應，那太不合理了。上次的事情後，各方對於西區兩處可能出現三界縫隙的位置，自然是格外留意。所以這個可能性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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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難道有一個妖物以西區為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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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阿軍跟喂喂臉上的表情，張老闆知道兩人也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他朝兩人點點頭，領頭慢慢踱步回彩券行。

三人沒有刻意避開人潮。上班日的傍晚，西區依舊湧進一波波人群。同時，路上也有許多無形在遊蕩。西區的街道像是進行著一場熱鬧的嘉年華，虛實交錯的人影在燈光與笑聲中舞動。

可是，水母們都不見了。

有形體、神智的無形其實是少數，絕大多數無形都是以水母的型態存在著。水母們對於人氣也有著直覺性的貪慕，通常會聚集在西區的中心。但現在阿軍竟然沒有看到任何一隻水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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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個朋友，都是野神。」張老闆低聲地說，「之前寄住在高架橋下面的那間廟裡。」

一般人，身死則魂滅。如果能僥倖魂魄不滅，又機緣巧合，有些靈體就能躲到花草植物，乃至泥塑木雕裡修行。這樣的風險當然還是很大的。因為如果沒有神尊接引，無形很容易就會因為追逐靈氣或香火而迷失本心。

但如果能不迷失本心，漸漸在靈氣或香火的滋養下，無形就會有些靈通。若能將得來的靈通用在正途，上天也不會刻意為難他們。這樣的靈體，因為沒有受到上界敕封，所以在無形界，大家稱之為「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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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我們交情不錯。」張老闆艱難地開口。「我知道他們不是上面冊封的正神，可他們對於每個來上香的信眾、香客，也是認認真真的對待。如果有超過能力所及的，還會來請我幫忙轉達。」

「節哀……」阿軍努力擠出兩個蒼白又無力的勸慰。

「我難過的，不是他們走了。」張老闆仰起頭，「而是他們這樣走了，上面不問，下面不管，唯一在乎的只有我……」他臉色一沉。「如果真是被其他無形吞噬、被神尊收走，我都認了。可他們這樣被奪取修行，還要曝屍街頭，我真的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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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軍喟嘆。是啊，就算是人，都希望能體體面面的入土為安。何況按照張老闆的說法，這些還是競競業業修行，但求無愧「神」這個稱呼的野神們。

三人在路口等著紅綠燈。西區中心的紅綠燈秒數都不長，不管是人、車，都只在路口短暫的聚合，秒數一到就迅速離散。

他們離開西區的中心，周遭的人越來越少。幾乎每過一個路口，身邊的行人就以幾何倍數的方式下降。

但是阿軍突然聞到一股血腥味。他皺起眉頭，看見張老闆跟喂喂也同樣冷著臉在張望，確定不是他的問題。

有靈體出事。就在這裡。

張老闆閉上眼，凝神一查。猛然睜開眼，動作迅捷的朝一個小巷子奔去。阿軍跟喂喂二話不說地跟上。

三人轉進巷子裡，看見一個無形的右臂被扯下，痛的蜷縮在地上。無形的外型像是五十歲左右的男子，傷口流淌出銀色的靈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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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大哥！？」喂喂詫異，「是誰做的？」

胡大哥看到張老闆跟喂喂，勉強撐起身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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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大哥話沒說完，喂喂跟張老闆同時飛身撲向胡大哥的背後。張老闆抓住一隻手臂，喂喂則是踢飛了另一隻手。

這雙手是直奔胡大哥的後心去的。如果不是兩人反應快，胡大哥的元神就被掏走了。

張老闆抓住的那隻手呲溜一聲掙脫，迅速消失在黑暗中。他冷哼一聲，追了過去。

胡大哥的靈血流淌不停，很快他的面目開始衰老，身形也漸漸模糊。這是要消散的前兆。

無形所謂的「靈血」，其實就是靈力。通常無形受到傷害，只是損失部分靈力，透過修行、吸收天地靈氣、人間煙火……等等方式可以恢復。但是在如果傷得太重，撼動到元神根本，無形無法控制靈力的流逝，就會呈現現在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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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軍原本要跟著張老闆追去，但是看見胡大哥的狀況，輕輕嘆口氣，抓了一把豆子握在左手。他的右手捏了劍指在左手拳心一點，拉出一道金色的靈氣，迅速寫就天地文把胡大哥罩住。

靠著這道靈氣，胡大哥迅速地止了血，身形漸漸清晰，但透明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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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謝……」

喂喂問：「就是剛才那雙手傷了你？」

「是啊，」胡大哥苦笑，「我沒用，鬥不過人家……」

「你鬥不過是正常的。」張老闆的聲音從轉角處傳來，他緩緩踱步回來。「他的速度連我都追不上，你絕不是他的對手。」

胡大哥看見張老闆，畢恭畢敬地鞠躬：「修士胡明輝請上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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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阿軍跟喂喂齊齊一愣。張老闆這麼有份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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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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