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幻想 - 時間及烙印

　　以防萬一，思安墊了片衛生棉才出門搭公車去醫院。

　　忍受一陣顛簸，思安帶著有些暈車而暈眩的腦袋走進開著冷氣的大樓。

　　幸好抵達的時間差不多，思安沒等多久就進了診間。經過一番問診和一些檢查，女醫師帶著輕柔的語氣說：「這是早期流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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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生後續說了些甚麼思安根本沒在聽，心情一言難盡，如釋重負的同時，內心的裂縫隱約飄散悵然若失的憂傷，內心的聲音不斷否認這沒來由的情感，思安呆若木雞的軀殼底下天人交戰。

　　醫生的話語是陪襯的收音機，她只隱約記得拿了些保養相關的藥品和下個月須回診的囑咐。連自己怎麼回家的都不記得，回過神自己已經躺在床上準備睡覺。

　　雖然現在才下午三點近四點，但思安疲累不堪的身體直發嚎，眼皮沉重的垂下，深陷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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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朦朧之間，男人的喘息和女人隱忍的呻吟黏膩地交織於狹窄的套房。

　　兩人汗濕的胴體在單人床上交纏，上位的女子緊摟著男人，腰身小幅度地前後搖擺，用自己的小穴套弄男人的性器，兩人的唇舌同樣節奏緩慢卻深沉的交換彼此的唾液。

　　思安似是隔著一層薄紗旁觀這場纏綿的性愛，又似當事人一般沉迷地承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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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的氣息加粗。

　　男人雙手緊掐女人的腰。

　　女人高仰脖頸迎接歡愉的高潮，身軀顫慄，指甲在男人寬闊的背上留下紅痕。

　　男人順勢咬住女人的頸子。

　　女人一手輕撫男人的頭，男人就像被馴服的野獸鬆開他緊咬的嘴，女人低頭與他輕吻，而後像是發現角落的視線，眼眸一抬，與思安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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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安頓時驚醒。

　　──那位享受的女人正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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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全身冷汗，彷彿呼吸不到空氣般激烈地喘氣，雙眼緊盯著天花板。此時已快六點，沒有開燈的室內一片漆黑，腦子裡全是夢中的畫面。

　　羡予和自己在現在的租屋處做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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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羡予強暴的記憶已經扭曲，思安羞恥的認為自己明明被強迫卻享受其中，明明害怕懷孕卻在流產後應該感到解脫的時刻莫名背負罪惡感。

　　一直以來在心頭亂竄的複雜情緒爆發，忍耐許久，備受煎熬的思安終於崩潰，她把棉被拉到臉上，蓋住雙眼。

　　寂靜黑暗的房間裡所有聲響一清二楚，她聽見一聲微弱的嗚咽，是自己隱忍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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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此之後，思安仍像個普通大學生一般生活著，唯一不同的是她染上了一個怪癖。

　　思安開始購買嬰兒相關的電子書，無論是嬰兒的成長過程介紹、育兒知識又或者胎教。一段時間過後，她還拿起許久沒動的畫筆，將自己的讀後感想畫成小漫畫。創了社群媒體，命名為「weird things」，專門發布自己的作品。

　　簡單的線條、隨性的筆觸和陰森的色調搭上無厘頭的感想吸引了小票粉絲追蹤。

　　受到讀者的鼓勵，思安更加沉迷，除了大學生活，剩餘的時間大多都在創作，藉此獲得了快樂。

　　隨著時間過去，將無法宣洩的情感寄託於此，心中深沉的痕跡似乎也逐漸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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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接大四下學期的暑假，思安在製作畢業發表的水深火熱之中，沒有餘力更新自己的帳號。

　　與負責導師討論過後思安選擇製作作品，外文系的她決定將自己至今發布在「weird things」的手繪作品以電繪的方式翻畫，搭上中英雙語後，集結成冊印成實體書。

　　奇怪的是在休更的這段期間，粉絲從原本的幾千人增加至萬，並還在持續增長。思安雖感到奇怪，但她光摸索新買的電繪板就已耗費了許多時間，為了趕進度的她埋頭於畢業作品，只開心的想應該是有越來越多人喜歡自己的作品。

　　忙到學期中，作品終於完成並列印出來，看到成品的思安感動不已。她興奮的準備畢業發表，提早完成的她繼續更新「weird things」並等待發表的到來。

　　隨著粉絲增加，底下的留言越發熱絡，不知道哪一天起開始猜測作者的性別、年齡等，思安之前都會一一回覆支持她的留言，現在卻因害怕公布自己的訊息而減少了回覆的頻率，放任自己的一切成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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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安趁著畢業發表之前的空檔繼續更新。

　　一天，思安回覆粉絲的私訊時發現一則格式嚴謹的訊息，點開一看竟然是某出版社的邀請。

　　訊息寫說：

　　若是可以，希望能贈送思安該出版社即將出版的小說，邀請她以她創作的形式在「weird things」上發佈一則貼文介紹，酬勞為數千元。

　　思安先自行搜尋出版社的官網和社群媒體等，確認消息屬實才開始與對方討論細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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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陸續出現許多邀約合作，一切一帆風順的不可思議，讓思安覺得自己很幸運，創作受到許多人的喜好，甚至還能依靠喜歡的事物維生。

　　她不敢相信有一天會覺得自己幸運，日子似乎一天一天的好轉，不再有莫名的負罪感，也不再做奇怪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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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天，距離與羡予發現性關係已經過七個多月，思安收到一則訊息，詢問她是否要加入旗下公司，支援她的創作，給予資源，並配給經紀人幫助她處理雜務等。

　　思安考慮了幾天才回覆，向對方說明自己的狀況，希望在畢業發表結束後能夠找個時間詳細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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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四畢業時，思安在經濟公司的幫助和自身的努力之下已成為小有名氣的圖文畫家。出版了幾本電子書和兩本實體書，和飲料店合作，也推出許多帆布包、零錢包以及其它文具類、服飾類等周邊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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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不是畫更新就是畫合作的案子或處理一些必須處理的雜務，偶爾和家人和朋友出遊，不過從不在外過夜。

　　完全不是身為外文系的自己所預想畢業後可能會從事的相關職業，沒想到真實的未來會如此截然不同。

　　不過變得極為怕生的思安為此感到慶幸，現在不需與許多人接觸，透過網路即可與他人交流，經紀人也會幫忙處理工作相關事務，自己幾乎只要專心創作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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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畫完一則更新的思安伸著懶腰心裡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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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在桌上的手機一聲震動，思安拿起一看，是經紀人的訊息，點開一看是讓她卻步的消息。

　　──舉辦實體簽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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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安考慮的不是是否舉辦，而是該如何拒絕。

　　這已經是思安第三次回絕簽書會的邀請，話術可說是熟能生巧。她稍微更改了說詞，還故意晚點回傳給經紀人，營造這是她深思熟慮的結果。

　　傳好訊息，思安放下手機，正打算站起身時手機響起，上頭顯示著「朱可萱」──是經紀人的來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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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完蛋。」思安脫口而出，做了會心理準備才接起電話。

　　「…可萱……」思安心虛的小聲喊了聲經紀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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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安的經紀人──朱可萱是做事俐落又充滿義氣的女生，大思安五歲，對她而言感覺像是很照顧自己的姐姐。

　　不知道思安過去的可萱只覺得她是個不喜歡出門的宅女，總是鼓勵她多出門，這次也免不了一些老套的嘮叨。思安一如既往的應和，說了自己會再考慮後就結束了通話。

　　以往思安都會隔幾天之後再次回絕，不過這次掛完電話她猶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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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總不可能永遠都不與人接觸，她感覺現在的自己說不定可以嘗試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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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月後，思安的簽書會順利落幕。思安走回後台的化妝室，不可置信的盯著鏡中的自己。

　　今天可萱有安排化妝師和造型師替自己妝髮、治裝，臉上的妝容凸顯她冷調的貓相，中長的黑色髮尾帶些彎，身上的一件式黑裙隱約描繪她纖細的身材，讓許多前來的讀者為之驚艷，沒想到作者是位清秀漂亮的年輕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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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久未和許多陌生人交談，加上收到讀者們的支持和鼓勵，思安臉頰紅撲撲的。雖然會場內有冷氣，還是緊張的全身附著一層薄汗。她盯著鏡子裡的自己，嘴角不自主的上揚，微笑起來。

　　這時，思安聽見外頭傳來人聲，她聽出是可萱的聲音，等不及要和她分享自己的喜悅，按耐不住興奮地走到門口打算為她開門。

　　一打開門，首先看見的不是可萱，而是出現在夢裡好幾次的人──羡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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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安瞬間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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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欸？思安妳回化妝室了呀！我還以為妳還沒回來咧。我跟妳介紹，這位是藝人羡予，是一直以來贊助支持妳的最大股東唷！他今天是來看簽書會的狀況。

　　我剛剛在茶水間遇到他，就邀請他跟妳見面。不過他剛剛一直拒絕，我就纏著他哈哈。」可萱拍了拍羡予的肩膀，看起來似乎與羡予交情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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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安連忙低下頭躲開羡予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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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們兩位聊聊吧！我還要去善後一下場地的事情，晚點見！」說完，思安還沒反應過來可萱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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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與羡予獨處，思安的淚腺似乎開關壞掉，眼淚不受控的一直溢出眼眶。不過她絲毫沒有發覺，直到感覺有液體滑過自己的臉龐，才意識到自己正在流淚。她趕忙將眼淚擦乾，卻還是不斷無法止住。沒把淚擦乾只是把妝抹花了，她眼角餘光瞥見羡予還站在面前，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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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走道轉角傳來談話聲，有人正往這裡靠近。

　　機警的羡予擔心若是被看見會被媒體扭曲寫出負面新聞，可能是戀情，最不堪的狀況則是媒體查出羡予是贊助人而寫說思安是出賣肉體而獲得他的贊助。這些緋聞對事業剛起步的思安會是極大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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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猶豫了一下，伸手撫上思安的臉，輕柔地用大拇指試圖擦乾她的淚。

　　「有人來了。」羨予輕聲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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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料思安的雙眼就像壞掉的水龍頭般，豆大的淚珠不斷滑落。思安沒有想要流淚卻不受控制，難堪的想推開羡予的手，力氣卻不夠大，掙扎的她小臉被羡予的大手捧的揍成一團。

　　「唔…放開…！」思安臉氣的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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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羡予聽聲響逐漸靠近，只好握住思安的肩膀將人推進化妝室，把門關上、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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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安靜的站著，羡予看思安哭花的臉，又狼狽又可憐。他輕輕抓住思安的手腕，牽著她走到化妝桌，讓思安坐下。從抽屜抽出一盒化妝棉和卸妝水，小心翼翼的抬起思安的下巴，站在她前面幫她卸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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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安坐著任由羡予動作。

　　卸妝完，羡予站直身子，看著眼前盯著地板的思安，不知道正想些甚麼。

　　「我一直在找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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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知羡予是一直以來背後的贊助人，加上他這句話，她大概知道羡予在背地裡調查自己。想起休更期間反常的持續增長的粉絲，想必就是那個時期找到自己的吧。

　　那是在她流產之後，所以他應該不知道自己懷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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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今的成就原來是羡予給她的，是羡予的賠罪。

　　想到這裡，思安頓時覺得剛才還在開心的自己很可笑，不禁真的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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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晚的記憶湧現。再怎麼拼命反抗也無法逃脫的那承重的無力感再次壓迫著思安。當初為了分散注意力而開始的創作使她拾回快樂，現在已經成為無法割捨的一部分，但現在只要想到自己的作品就會連帶想起羡予，烙印了無法抹滅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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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該來的。」思安抬頭對上羡予的視線，眸底是深沉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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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羡予原本要說些什麼，突然停住，抬頭看了眼上頭的監視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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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安順著羡予的視線也注意到了監視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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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原本只打算留這個給妳，沒想過要出現在妳面前。」羡予從外套口袋拿出一個隨身碟遞給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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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安只是看著，沒有收下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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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可以做妳想做的。」

　　言下之意即是裡頭紀載著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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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收下，以後不要再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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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羡予神色複雜的盯著思安一會才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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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安這才收下。她看羡予盯著自己，不自在的轉身把東西收起，站起身開始收拾自己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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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覺得這次合約結束之後不要繼續合作比較好。」思安邊說，確認沒有遺漏後就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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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約僅餘半年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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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羡予見狀，拉住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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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安立馬大力甩開羡予的手，斜眼看他到底還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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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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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要讓我變得更可悲。」語畢，思安頭也不回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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