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下流 - 第09章星空下的少年

回到城裏，這兩天掀起的浪潮逐漸退去，生活再次露出它蒼白的面目。

余明打算暫時先接些文字方面的兼職，給自己留多點時間。收拾好心情，開始新的生活。

在屋裏待了幾天，余明終於坐不住了。他滿腦子都是劉曉蘇的影子，除了想她，做什麽事情都無法專心。

余明想給劉曉蘇發個信息，這才想起他們沒有互留聯系方式。余明只好約許康出來。

他們約在一家火鍋店見面。余明第一個到。他坐在一個四人桌，瞅著門口好半天都沒見到許康等人的影子。余明幻想著再次見到劉曉蘇的場景，心裏有些忐忑不安。

許康終於出現了。他身後跟著龔丹。余明的視線在龔丹身後停留了片刻，沒有見到劉曉蘇的身影，有些失落。

「怎麽？不歡迎我們？」許康說。他今天比較低調，穿著長袖白襯衫和西褲。

「哪有。我這不都站起來了。」余明說。

許康和龔丹對視一笑。龔丹說：「她有事沒來。」

「你們還好嗎？」余明坐下說，他盡力掩飾心中的低落。

「瞧你這樣，你還是多關心下你自己吧。」許康說。

「你還好嗎？」龔丹問。

余明苦笑一聲。「挺好的呀。」

「工作呢？」許康問。

「打算先做點兼職。」

「她最近怎樣？」余明對著龔丹說。

龔丹支吾了一下。「還行吧。」

「又和好了？」余明裝出微笑問道。

「好像是。」

余明心裏感到很不是滋味，好像那裏有座玻璃建的大樓，被人扔了一塊石頭，一下子全都碎掉了。

「那挺好的。」余明微笑道。

「先點東西吧，餓死了。」許康說。

這頓火鍋余明吃得寡淡無味。這幾天來的所有幻想，一個接一個全都破滅了。他覺得自己好傻，明知道他和劉曉蘇之間是不可能的，但他還是止不住去幻想。

劉曉蘇臨走前臉上的那股冷漠再次浮現在余明腦海裏，他甚至有些後悔當初沒有勇敢挽留她。

「過兩天我生日，你們有空嗎？」龔丹說。

「必須的啊，沒空也得空出來。」許康接著對余明說：「機會來了啊。」

「你想啥呢。」余明說，「人家有男朋友的。」

「劉曉蘇會來嗎？」許康替余明問了出來。

「她說會來。」龔丹對著余明回答。

不知怎的，余明感覺臉頰熱乎乎的。「我還不能確定。」

「還擺譜吶。現在我們這幾個時間最自由的就是你了。你必須得去啊。」許康說。

「到時再看吧。」余明說。

許康轉過頭去，對著龔丹說：「看清楚他真面目了吧？你給他面子，他卻不給你面子。早知道這頓火鍋你就不要來了。」

「他只是沒確定，又沒說不來。」龔丹笑著幫忙解圍說。

「就是。你的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嗎？理解能力怎麽這麽差。」

「哦，現在反倒是我有問題了。」許康說。

「好啦好啦，我也去，行了吧。」余明說完，覺得許康和龔丹的表情不太對勁。他轉過頭，看見了廖思琪。這時她剛好在余明身邊停下腳步。

「真的是你。」廖思琪笑道。

「這麽巧，你也在。」余明起身，沒想到他跟廖思琪這麽有緣分。

「是啊，進城來辦點事，跟幾個朋友聚一下。」廖思琪說，打量著許康和龔丹。「曉蘇呢？」

「她沒來。」余明說。

「你也認識劉曉蘇？」許康有些驚訝，轉頭對龔丹說：「你朋友嗎？」

龔丹搖了搖頭。「我也不認識。」

余明給他們介紹了一下，許康和龔丹才明白過來。不過余明並沒有提相親那事。

「坐下聊會唄。」許康說。

廖思琪沒有推脫，在余明旁邊坐下。

「沒想到這麽快又見面了。」廖思琪說。

「是啊。」余明話剛說完，手機響了。余明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劉曉蘇。下一秒他意識到劉曉蘇沒有他的電話號碼。掏出手機一看，是他哥余海。

余明接通電話。「哥，怎麽了？」

「媽身體不舒服，現在醫院。」

「她咋回事？」

「心臟不大好。你有空的話就過來吧」

「好。馬上。」

余明掛斷電話，看見許康三人都盯著他看。

「咋回事？你不會要走了吧？」許康說。

余明嘆了口氣說：「得去趟醫院。」

「發生什麽事了？」廖思琪說。

「我媽住院了。我得過去看看。」

「那你快去吧。」龔丹說。

「快去快去，這事有什麽好猶豫的。把單買了就走吧。」許康說。

「真不好意思，下次再聚了。」余明說著站了起來。

「我送你吧。」廖思琪說。

「你不是還有朋友嗎？」余明問。

「沒關系。你在門口等我，我過去打聲招呼。」

余明沒有拒絕，快步走去櫃臺買單。在門口等了幾分鐘，廖思琪的銀色高爾夫開了過來。余明跳上車，還沒綁好安全帶車就開了。

余明給廖思琪指路。廖思琪一路開得很快，好像住院的是他媽似的。這幾年余明母親的心臟都不太好，不過吃點藥就沒事了，不至於到住院的程度。這次看來嚴重一些。想到昨晚輕生的念頭，余明心中很是愧疚。

到了醫院，余明來到急救病房。余明母親躺在病床上，鼻子插著氧氣管。他哥坐在病床前守著。

「這麽快就來了。」余海起身說。

「媽什麽情況？」余明問。

「醫生說心肌缺血。今天她心跳很快，吃了藥好半天都沒穩定下來。看著人越來越不對勁，匆匆趕來醫院了。這會穩定下來了。」

余明看著病床旁的顯示器，她母親的心電圖已經恢復正常。余明走到床頭，母親正在打著點滴。她的臉色有些虛弱蒼白。余明握著母親的手，心裏一陣不舍。

這會余媽睜開了眼。「沒啥事，不用擔心。」

余明撫摸了一下母親的頭發，白發越來越多了。「媽，你感覺好些沒？」

「沒大事，就是有點累。我們還是回家去吧。」余媽說。

「醫生說明天才能走。今晚得留下來觀察一下。」余海說。

余媽似乎這時才看到廖思琪。「這姑娘是你帶來的？」

「是啊。」余明說。

「你這臭小子，咋能這時候帶來呢，你瞧媽這模樣。」余媽瞪了余明一眼，卻笑笑對廖思琪說：「真不對不住了。」

「媽，你誤會了。」余明說。

「阿姨，您太見外了。」廖思琪說。

余媽和廖思琪聊了幾句。

「原來秀嬸介紹那個姑娘就是你，真不錯。」余媽笑著說。

余明站在一邊很無語，余海對他使了個顏色，余明尷尬地搖了搖頭，余海滿頭霧水。

「你覺得我家阿明怎樣？」余媽接著問。

這下余明按捺不住了，開口道：「媽，你得多休息。你平時就是操勞太多，累壞了。」

「我是被你氣壞的。」余媽說。她扭過頭看著廖思琪，等她回答。

廖思琪臉上泛起紅暈。「阿姨，我們才剛認識幾天呢。」

「就是嘛，你這樣人家會不好意思的。」余明說。

「這樣啊。」余媽說，「沒事沒事，慢慢來。這小子腦子總算開竅了，會主動聯系你了。秀嬸都催了好幾次，他都一直推。」余媽的精神一下子好多了。

廖思琪朝余明看過來，余明尷尬地避開了她的視線。

「不過說實話，我家阿明也不錯，除了有點死腦筋，其他都挺好的。」

「媽，你——」

「你別打擾我說話。」余媽說，「人你都敢帶來，還怕我說吶？」

余明一時說不上話。余媽跟廖思琪繼續聊了幾句，余明尷尬得耳根都紅了。

這時余海走了過來，看著顯示器說：「媽，你還是休息一下吧。我看你的心跳又快一些了。」

「我那是高興。屬於正常現象。」余媽說。

「阿姨，你先休息一下吧。等您出院了，我改天再過去看您。」廖思琪說。

余媽這才安靜下來。余明看見差不多了，走過來對廖思琪說：「你還要回鎮裏吧。現在時間不早了。」

「不著急。反正回去也沒事做。」廖思琪說。

「哥，你先回去。今晚我留這裏。」

「我也不著急，家裏孩子有你嫂子看著。」余海說。

余明無奈，在病房待了一會便出去透透氣。來到急診室門口，看著正在排號的病人，余明想起父親在世時的情景，心中多了幾分惆悵。他望著多雲的天空，又想起了劉曉蘇。

跟劉曉蘇在一起的那幾天，他仿佛在雲端漫步。那麽輕盈，那麽夢幻。而此刻圍繞著他的現實，是病痛，是生死，是虛無。或許這種劇烈的反差，才是生命中最大的痛苦吧。這種痛苦沒有解藥。

余明轉了一圈回到病房。此時病房裏就只有余媽和廖思琪，她們還在聊天。一看見余明走進，他們便中斷了。

「去哪兒了，這麽久。」余媽問。

「就隨便轉轉。」余明說。

這會余海也進來了，他給余媽倒了杯溫水。

余明看了下時間，輕聲對廖思琪說：「快十一點了。」

廖思琪沈默了一下說：「沒關系。」

「你們都回去吧。」余海說，「阿明你先送思琪回去，明早再過來。」

「是啊，你們先回去，這裏有你大哥就夠了。」余媽說。

余明只能答應下來。他來到醫院停車場，上了廖思琪的車。

「我媽年紀大了，她說的話你別介意。」余明說。

「哪會。阿姨說的很好呀。」廖思琪說。她啟動引擎，駛出了醫院。

「你住哪兒？我看順不順路。」廖思琪說。

余明說了地址，廖思琪搜索了一下導航。

「咦，還真順路呢。」

每次廖思琪說要送他，余明都拒絕人家。這次他真不好意思再開口拒絕了。「那又要謝謝你了。」

「客氣啥。」廖思琪說，打開了音樂。是一首曲調輕松的抒情曲，余明還是沒聽過。

余明輕輕跟著打起了節拍，看著窗外的夜色，想起了那晚跟劉曉蘇坐在出租車上的情境，猶如一場不真實的夢。他轉過頭，看著廖思琪的側臉，端莊、優雅、懂事，她的內心想必比余明成熟許多。

她到底有一個怎樣的內心世界，余明猜不透。他看不透眼前這位女人，想不明白為什麽一個女人可以像廖思琪這樣優秀卻又獨立。而且還偏偏對他多次示好。難道我身上有什麽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閃光點嗎？

余明想了一會。發現並沒有。他是一個極其普通的人。比起很多同齡人，他顯得很不成熟。他的社會化過程很緩慢，至今，他都無法完全成為一個地道的社會人。他總處在這個社會的邊緣，盡可能跟這個社會拉開距離。

而廖思琪不同。她身上體現出來的是成熟的女性魅力。她富有知性，對經營謀生很有一套。余明知道，假如廖思琪看上自己，也絕對不可能是看上自己的錢，因為廖思琪比余明更有錢。

或許是那種被誤解的成熟吧，面對現實，他習慣了扮演成熟的角色，而他的內心始終是那個站在星空下的少年。

在這首新鮮的旋律中，余明擊碎了劉曉蘇那飄在夜色中的虛無縹緲的影像。他答應過自己，要放過自己。他想好好生活，好好融入人群之中，不再去胡思亂想。

來到余明家附近，廖思琪停下車。

「如果你不嫌棄，可以在我這住一晚。」余明說。

廖思琪有些驚訝地看著余明。余明繼續說道：「你睡房間，我睡大廳。」

廖思琪沈默了一會。「你平時都這樣對女孩子？」

「你別誤會。確實太晚了，而且你一個人。」

思考了好一會，廖思琪抿著嘴唇，點了下頭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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