鏤金鋪翠之中 - 12. 掃墓

吃完飯後，我與黃驕陽道別，手機上顯示下午一點二十分，與阿純前往家屬宿舍，打算先安頓好細軟。乘坐校園公車到西面的教職員住宿區，約莫花了十分鐘便到了宿舍入口，利用身分證和一早預備好的證件迅速地入住了早已準備好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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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非常普通的宿舍，雙人房中平排地放著兩張床，前面有一張梳妝桌和一個有些高的書櫃，牆壁上掛著有點古老的時鐘。房間不算大，但出格在有一個陽台。我拉開白色的窗簾，陽光逼不及待地影入，玻璃門外有一張深綠色的麻藤編桌和兩張編椅，看起來好不悠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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呯一一一阿純一個大跳直接撲在床上，貼在白色的棉被上＂軟呼呼的好舒服！！好想睡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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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她笑了笑＂只能休息一下下喔，之後就要收拾好準備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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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阿純抱著枕頭像條蛆似的扭來扭去，而我則開始把行李整理起來。牆上的舊鐘滴答滴答的響，沒有人注意到窗外漸漸昏暗的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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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稍微休息了一會，便接著準備要帶出門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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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帶上香和鮮花！＂阿純說道，把一大束潔白的百合和溫暖的菊花捧在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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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知道了＂我一邊笑著，一邊把打火機和濕紙巾放到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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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收拾好了嗎？＂我看向房間中的掛鐘，心想時間也差不多了，要確保在入夜前回來，不要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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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一一此時門鈴響起，迎門是一位大約四十至五十歲的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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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是林蘭大學西北校區的管理主任，負責帶領本次掃幕及悼念，我姓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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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她握手，說了些客套的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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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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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提醒一下，記得幫雨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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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下雨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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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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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出宿舍樓，連綿細密的雨滴撇了過來，打在身上卻並不軟綿綿。我們撐著傘，走在吳主任身後，從寬闊筆直的磚路到細而彎曲的山路，在幽暗的天色下走了好久的石梯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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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還有這樣的地方啊＂阿純從我身後小步追了上來，小聲地呢喃道＂到底什麼時候才到啊？你以前來的時候也走了那麼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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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吧，不過那時沒有下雨，路比現在好走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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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也只不過是來過兩次，今次是第三次。阿純則是第一次跟來，還是跟瑀子阿姨拉扯糾纏了好久才同意的，我倒是沒所謂啦。但畢竟她算是第一次出遠門，阿姨因工作關係不能陪同，而且她下個月就要考試了，雖然她成績不是很差，但此次考試關乎到升大學，阿姨擔心還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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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一點的話，大概能考上附近的大學吧。就如這所大學一樣，雖然不是什麼著名的學校，但是小縣城裏的唯一一所學校，對於我們這些不打算離家很遠的人來說，算是唯一的選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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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思着，一邊走、一邊走。＂到了＂吳主任說。站在一片野山的圍欄外，裏面就是學校墓園。這片土地規矩很嚴，要經過申請和審核才能進入，墓碑都是曾對學校有貢獻的人，因不同原因選擇或被選擇在這裏下葬。好處是這裏有人負責打理，而且很幽靜，不會被打擾，還不用收費，對於城裏人來說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但我們這些鄉村小鎮來的人，其實還是葬在自己家鄉比較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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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先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去找墓園管理人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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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看着主任向遠方的小屋子走去，阿純突然貼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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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𣁽，你會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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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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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會想你父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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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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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死後的這五年來，對他好像沒有思念有沒有悲傷，更多的是麻木，關於他的記憶與情感，就好像一塊被冰封了、被拆散了的拼圖。對於他的死，更多的是不解和疑惑，不明白一向以家庭的為主的他，為何會突然為了研究而不回家。大學提供的死因報告裏說他是因為實驗是疏忽，氰化氢泄漏身亡。一向謹慎的父親怎麼會沒發現？母親又為什麼會允許把他的屍體葬在大學裏，而不是帶回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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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也不會對父親或母親有任何的思念、更多的是懷念那段時間，我那段生活在［家］裹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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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會想念他嗎？＂阿純說＂這樣也沒關係喔。就像我也不會想念自己父親一樣，雖然我對他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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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一樣＂我說。＂你父母是離婚了，又不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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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離婚跟死掉也差不多啦，反正以後也沒機會再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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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主任帶着管理員過來了，只見管理員拿着一大串鑰匙在鐵圍欄的鑰匙孔上左插右捅似的，弄了一會兒，終於把門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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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碑在第三行第五個，你應該認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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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得＂我回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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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不奉陪了，在這裏等你。有什麼事記得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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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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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我和阿純撐着傘，走在泥濘小路上，一邊數着＂第一行…第二行…第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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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二個、三、四、五。個是這個沒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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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喔＂我看了一眼墓碑，卻發現上面有着一處不尋常的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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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墓碑上有一朵花，藍紫色的唇形花瓣，密集排成全串，被大雨打濕得有些許破爛，但看上去也不是放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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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薰衣草嗎？＂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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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是藥用鼠尾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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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開手機搜尋了一下，它的原產地在歐洲與地中海，看起來是有人故意帶到這裏的。畢竟這種花在我們縣裏並不常見，至少我從來都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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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認得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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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植物百科上見過喔。它的花語是智慧與保護，因為是藥用植物，所以也象徵健康和療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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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是誰把它放在這裏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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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園的規格嚴謹，沒有經過繁複的申請手續並不能隨意進入，而且定期會有管理人員清潔和檢查，是誰故意把這朵花放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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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可疑。對了，我們等等可以問問管理人員墓園最近的出入情況，或許可以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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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把雨傘傾向墓碑，替它擋住部份的雨，我背包裏拿出濕紙巾，輕輕拭擦着上面小塊的淤泥，看着上面刻寫的墓誌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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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nder this stone lies a man of flame,

Whose test tubes held both death and fam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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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石之下卧火之人，試管盛載死與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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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泥擦乾淨後，阿純把花束平放在上面，與紫色的藥用鼠尾草平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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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向他鞠了兩個躬，雨下的更大了，香看來是點不著了，白色似的雨水在眼前如線形般流過，漸漸掩蓋了我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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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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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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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與主任和管理員會合，因為雨實在太大了，所以決定在管理員的小屋裏先行避雨，等雨勢細一點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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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剛剛我們發現我父親的墓碑上已經有人獻過花了，有點奇怪，最近有什麼可疑的人出入過嗎？＂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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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是有人出入過，但也不是什麼可疑的人啊＂管理員愋愋地的從抽屜裏找出登記冊子，指着最近的出入記錄＂這個人叫墨雲霜，是藝術系的一年級學生，他父親曾經為墓園捐出過資金，她這個學期也曾經出入過幾次，大概是視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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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入記錄分別為六個月前、兩個月前及一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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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父親也曾是學校的學生，現在成了大公司的始創人＂吳主任補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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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確實很合理，雖然視察墓園還是有點奇怪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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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會是她放的嗎？我覺得不是吧。大概是某個沒有留下姓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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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討論中，雨勢漸漸變小，而我們也沒有找出任何奇怪的地方，只是收獲到了墨雲霜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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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管理員道別，主任帶着我們走路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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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掃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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