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常 - 噬魂___第四章07

天地翻轉間，阿鷹腳下的林土崩碎，身體似被無形之力撕扯、墜落至一片無聲的冥界裂谷。

空無一物。

無風、無光、無聲，唯有灰色的霧氣緩緩盤旋，在他耳邊細語，如數不清的亡魂喃喃自語。他靜立其中，冷冽的眼神未動，但瞳孔深處，已有些許波瀾。

忽然，霧氣中浮現一道身影──是詩羽。

她身著白衣，臉上滿是驚慌與悲傷，不斷奔向他，嘴唇翕動卻發不出聲。阿鷹眉頭緊蹙，剛要邁步，四周景象猛然一轉，詩羽的身形化作灰塵，一點一滴從他指縫中潰散。

下一幕，是他將詩羽推入黑色牢籠的回憶。

那一夜，那一句食言的道歉，那一聲「別走」的回呼，全數再現。他站在那扇緊閉的傳送符陣前，詩羽消失的瞬間如刀刻般反覆重演。

然後，是林雨苓倒在血泊中，眉間裂開──那是他曾做過的一個夢。

更多場景蜂擁而至，將他包圍。

皮叵的聲音悄然落下，從高空，似遠非遠，語調仿若悲憫：

「妳們為你負傷、為你捨身……而你呢？守得住什麼？又配守住誰？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SvoPHO0vU
阿鷹，你不是冷酷，你只是害怕──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dopRfrWyG
怕再一次，害死她們。怕再一次，你只能看著她們消失。」

幻象中，無數詩羽與雨苓的影子伸出手來，一個個將他包圍，言語哭喊，眼神質問。

阿鷹沉默。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掌中那條火鏈。紅色鏈條裹著微光，彷彿在問他是否還能握緊什麼。

緊接著，他深吸一口氣，慢慢抬起頭，目光冰冷如寒鐵。

「我怕……但不逃。」

那句話落下，他身形如山嶽挺直，火鏈驟燃，烈焰噴灑四周。

霧散、幻碎，整個空間如玻璃被火灼熔解，從四面八方塌陷。阿鷹縱身一躍，自幻境中撕裂而出。

現實中，他猛然睜眼，額頭冷汗直流，但雙眸銳利清明。火鏈盤繞於臂，仍舊燃著不熄的戰意。

他撐著膝蓋站起，胸口雖痛，腳步卻一如既往穩重。遠方的靈力波動告訴他，雨苓與詩羽皆已甦醒，戰局尚未終結。

詩羽睜開眼時，周遭早已不復山林，而是一片泛著青白色調的靜默空間。細碎靈光如雨在空中緩緩飄散，像極了她孩提時曾夢過的冥河彼岸。

她站在一條無聲的溪水前，水中映出自己——那是一副疲憊卻堅定的臉。

忽然間，溪水泛起波瀾，一道聲音自水面下傳來，柔軟、纏綿，帶著試探與誘惑：

「妳一直都知道，對吧？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OZQNWqfuu
從那個夜裡，他為了妳負傷開始，從妳願意與他走進火線那一刻起──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9jhGUaPE5
妳就明白，他是妳無法割捨的執念。」

詩羽輕咬下唇，沒有回答。

溪水中浮現畫面，是她曾守夜時靜靜注視著熟睡的阿鷹，是她在他身後佈陣時那一抹不自覺的柔情，是那一次她被強行送離牢籠，哭著拍打符文結界時的淚光。

那些情感太安靜，卻深刻得足以讓皮叵得以介入。

「可他呢？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06wmpptzP
他始終冷漠，始終走在妳前方，從未真正回頭看妳一眼。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HINiOsKLw
妳心甘情願地愛著一個不會為妳停下的人……妳甘願嗎？」

詩羽垂下眼睫，纖細指尖輕觸那泛著光的溪面，心中某個脆弱角落仿佛被悄悄撥動。

但她的聲音依舊輕柔、卻極有力量：

「不是因為他會不會回頭，3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VBuuM6ple
是我自己願意向前。」

聲音落下，溪水劇烈翻湧，一條條黑色的水蛇般意念湧來試圖將她纏繞。詩羽輕輕一揮手，衣袖中數枚靈符如雪花飛出，霎時結成環陣。

隨著她雙手合印，那些黑影被反彈、震碎，空間出現一道龜裂。

詩羽站起身來，長髮隨靈風而起，眼神清透，唇角略帶一絲令人安心的微笑。

「我會再見到他們。也會讓你……再也沒有機會。」

她躍身而上，符文紋路自足下展開，彷彿踏水而行，從幻境一寸寸破開。

現實中，靈光乍散，她輕喘著氣睜開雙眼，額邊微汗，卻無一絲懼色。她手中的飛符已緊握，隨時準備再次啟動陣法。

山林中空氣忽然一陣震盪，像有看不見的界線被猛然撕裂。飛沙走石間，靈壓驟散。詩羽自地面急促起身，飛符自袖間自動繞身而舞，警戒如風。幾乎同時，另一側林間火鏈燃起，帶著焦灼與野性衝破地表。

阿鷹從黑煙中步出，單膝跪地，一手撐地喘氣，額角冷汗直流，卻依舊不發一語。他眼神銳利地掃向四周，直到對上詩羽的目光。

她呼了口氣，轉為安靜的笑容：

「……你終於醒了。」

阿鷹點了點頭，沒說話，反倒看向另一個方向。

那裡，一聲悶雷般的吼響之後，劍氣與神力翻騰中，一道人影自天頂如流星墜地——

青龍偃月刀插入地表，刀身雷紋如火奔竄。雨苓半跪在刀後，氣息急促，額間血痕滲下，卻依舊眼神張狂：

「媽的……差點沒被那東西拐進幻術裡。真髒。」

她站起身來，甩掉刀上的黑氣，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笑：

「怎樣，你們沒事吧？還活著，就繼續打。這東西還沒被砍爛呢。」

詩羽走近她一步，伸手替她將鬢髮理順。語氣柔柔：

「妳額頭受傷了。等等讓我處理一下。」

雨苓撇撇嘴：「還能喘氣的都不算重傷。」

阿鷹沉聲開口，帶著比平時更為低啞的嗓音：

「……那傢伙……還在成形中。它試圖分化我們、削弱我們的意志，但我們撐過來了。」

他望向遠處那扭曲的核心光柱，地面在鼓動，巨大的軀殼正在聚攏。

詩羽收回符陣，神情不再迷茫，反而異常堅定：

「我們得趁現在阻止它完成最後的融合，否則它一旦穩固……就無法再逆轉。」

雨苓長嘆一聲，將偃月刀扛回肩頭，戰意重新燃起：

「行吧，該結束了。要死也得拉著那東西一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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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剛重新佈陣完畢，尚未來得及再次攻勢，一股來自地底的震鳴卻忽然席捲整座山林。空氣猶如被硬生生抽走了一層，壓迫感如雷霆轟頂。

「……來不及了。」阿鷹低語，火鏈緊繃如獸。

地面中央那團鼓脹不定的黑色氣團突然猛然炸裂，一股詭異胎膜狀的薄層被撕開，彷彿天地之間誕生了一個錯位的生命。

那東西從胎殼中緩緩站起。皮叵——鬼王之軀，終於現形於人間。

他高大到讓人錯覺自己渺小如蟻，四肢極長卻彷彿從未適應過這個世界的重力，站立姿勢畸扭。他的膚色如同深淵濃墨，卻刻滿了自咒文中流出的鮮紅紋理，宛如皮膚下燃燒著血。

雙眼血紅，沒有瞳仁，只有猙獰與空洞。他的嘴裂開得極大，獠牙比常人手指還長，交錯如獸。當他張口呼吸，黑氣便如濃霧般四散，沿地爬行，草木枯黃、岩石崩解。

雨苓眼神凝重，刀柄緊握，一字一頓：「……這種東西怎麼還能算是『鬼』？根本是該直接送回地獄的災厄。」

詩羽站得筆直，手中飛符緊貼掌心，但額角冷汗直落。她嘴唇輕抿，壓下從心底升起的寒意，溫聲說道：

「……這是我們要面對的真正鬼王……不能退。」

而阿鷹，緊盯那尊剛從「母胎」中破出、尚在適應現世氣息的怪物，沉聲開口：

「我們必須在牠完全穩定前，打破它的降靈基礎。這是……唯一機會。」

鬼王皮叵的腦袋低下，動作仿若死物初次理解「活著」的模樣，四肢忽然一陣痙攣，他低吼了一聲，那聲音如鋼鐵碰撞，又如萬靈哭嚎，撕心裂肺地震響整片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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噬魂___第四章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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